夏含秋沒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成了那能做大旗的虎皮了。
可仔細一想,卻也可行,總歸她再活一輩子也做不出那借債不還的事。
“紫若這主意不但能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還有另一個用處。”一邊揉着酸漲的手腕,夏含秋一邊道:“大梁是所有大梁人的大梁,在建設大梁時,他們如果從中出了一份力,以後對大梁的歸屬也就會更深,會更看重愛惜大梁的羽翼,以後便是有人要做對不起大梁的事,可能還不用官府做什麼,百姓就已經將之收拾了。”
那樣的大梁太美好,夏含秋說着說着自己也笑開了,“當然,不可避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事做文章,可那又如何?我們的網鋪得夠大,功勞分攤到各人身上已經微乎其微了,便是他想利用,又還能起到多大作用,衆人拾柴火焰高,這火大起來了,誰也不能將那功勞獨佔。”
喻紫若忍不住想,她和王妃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本來以爲靠近一點點了,自己有一點用了,可一對比,懸殊立現。
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她只是想着這個方法可能行得通,王妃的名聲撐得起這件事,但是不過眨眼間,王妃已經考慮得這麼遠,人和人,真是不同的。
段梓易拍板,“可行,柏瑜,這事你去辦。”
夏含秋在一邊加了句,“紫若,你在一邊輔助,趁着這個機會讓百姓知道皇子妃是誰,我要先將成江城的事管起來,辛苦你了。”
這分明是賺盡名聲的事,做好了不說在百官中要露一大臉,就是在民間也要名聲大盛,可兩人卻是想都不想的就將之拱手讓出……
段柏瑜已經知道皇叔和嬸嬸這是在慢慢從衆人的視線中淡出,也不說多餘的話,爽快的應下來。
事情進行得比他們預料的還要順利。
百姓聽說是爲了前方將士籌糧。待秋收後,除了留下剛剛夠家裡人用的口糧,其他的全送到了官府,只是在拿借條時出了點問題。
“借條上要蓋我的官印?”夏含秋哭笑不得。“我哪裡有什麼官印了,平時官文上不都是簽上我的名算數,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幹了專門去簽字。”
“最先反饋上來的是會亭,我以爲只是特例,沒想到蘭石城和新鄉城幾乎同時送來官文,所書意思都差不多,這風聲一傳開,其他地方肯定也會提同樣的要求。”
段柏瑜又一次見識到了嬸嬸在民間的聲望,可見識過後就無奈了,就算真有個官印。百姓的借條得有多少張,蓋得過來嗎?
段梓易開口道:“以秋兒之名公告天下,這事會由麒王府管到底,如果到時官府不認帳,麒王府定會出面。百姓要的不過是個安心,而能讓他們安心的不是官府,而是秋兒,足可見官府有多不讓人信服,這不是好事。”
“皇叔說的是,官府名聲算不得好,以後我會在這上面多用心些。”
此公告一出。百姓才紛紛拿了借條回家,待具體數目呈上來後,衙門一衆官員才意識到大梁現如今竟然有如此餘力,明明這兩年戰爭不斷,荒了的田地不可能少,更是家家戶戶都被抽了壯丁。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比往年時候要好。
雙季稻佔了大功勞!
凡是被大梁佔下來的城鎮安穩也是重要的原因。
“不用送到會亭來,就近送到軍隊裡去,這事得專人管,別被人鑽了空子,當官的在這方面向來無師自通。”
“嬸嬸放心。我親自抓這事,也會派官員出去監管。”
夏含秋又低頭看了眼那個總數目,心裡美滋滋的,有這麼多餘糧至少說明餓肚子的人不多了不是?
“對了,我曾在書上看到過,在極熱的地方糧食是可以種三季的,待南方安穩後不妨試試看,若是能種三季,以後稅收可以適量提高,國庫也能充盈些。”
段柏瑜大喜,沒有一點懷疑的滿口應下,“要真是如此,百姓飽了肚子,以後亂子都要少生許多。”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先劃個地方少量種植試試。”夏含秋擔心他要問是什麼書,忙轉開了話題,“成江城絆住了小舅他們的腳步,這不妥當,這些日子應該也拾掇得差不多了,現在正是農閒的時候,離天冷也還有一個多月,我打算從周邊幾城徵調百姓去營建成江城,大梁起兵至今算得上是善待百姓,就算有徭役也絕對算不上苦役,想來應該不會引起反彈,要是可以,我希望可以在入冬之前平定整個北方,最遲明年六月,天下歸樑,當然,要是他們能在那之前就完成此事我會更高興,我也好鬆口氣,一年下來耗費的軍需太大了。”
“要是今年能平了北方,不用到明年六月事情就能成。”段梓易將手中的一張戰報遞過來,“不久前呈上來的,喻長弓和木靖兵分兩路圍了閩國,一步步蠶食,要是立容他們能儘快平定北方調兵往南去,閩國有可能撐不過明年三月。”
“要真如此就最好不過了。”每天回去抱着兒子就滿心愧疚,她和換之在早早身上花的心思都太少了。
看她神情黯然,段梓易哪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嘆了口氣轉頭對侄子道:“除了後勤軍需這塊,你儘快將你嬸嬸手裡的其他事接過去,以後再有什麼事我會讓他們直接送到你那裡去,由你自行決斷。”
“皇叔……”
“別廢話,你還真想做個傀儡不成。”
傀儡自然是不願的,只是習慣了有兩個人可以給他依靠,突然間這份依靠就沒了,他下意識的覺得有點不安。
不過,他是該長些出息了,嬸嬸給的溫情在其他時候享受就好,這大梁,終歸是他的,他自己得有這個認知,天下臣民。也該有這個認知!
徵徭役並沒有引來不滿,根深蒂固的一些觀念沒有因爲大梁的寬厚而忘記,世世代代下來,徭役都是存在的。只要在能忍受的範圍內,他們都會承受。
而夏含秋的期望,不管是夏靖還是陳辰亦或是副將彭將都是不想讓她失望的,在第一場雪下來之前,三人組成的大殺器徹底平定了北方。
大梁將士戰力強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主要是因爲北方原先大都是吳國的城,吳國都已經滅亡了,除了兩個城有人稱王死守,拿下來時花了些時間,剩餘的其他五城都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留下兩個副將善後。三人直接領兵去了南邊。
次年二月二十二,夏含秋收到戰報,閩國都城破,至些,天下歸樑。
五年動亂。終於落下帷幕。
兩年的準備,三年的辛苦帷幄,總算沒有白費。
夏含秋抱着啾啾看着戰報上的每一個字,突然落下淚來。
她只不過是個有些特殊經歷的女人,幾年下來揹負着所有壓力,撐過一樁又一樁事,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害得兒子早產,最終換來美名揚天下,身後一衆擁躉,不能說不值。
可是她明明家庭和美,丈夫疼愛,還有天下醫術最好的大夫替她調養身體。可她身體卻始終沒有好起來,便是孕時也只剩一個肚子大,身上哪裡都沒肉,那麼多人的性命掌握在她手裡,壓在身上山一般的壓力讓她不能不殫精竭慮。
她覺得自己是有資格說累的。
身體落入溫暖的懷抱。夏含秋轉身投入男人懷裡緊緊抱住,眼淚浸溼衣裳。
段梓易輕輕拍着安撫,讓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收到戰報下意識的往這裡跑的段柏瑜看着屋裡相擁的兩人和隱隱傳來的抽泣聲停下了腳步,然後回過身去走到廊下,擡起頭看着天上沒什麼熱度的太陽,鼻子莫名有點酸。
“王爺……”
聽得聲音,段柏瑜忙回頭,看到皇叔抱着嬸嬸出來邊走近邊問,“嬸嬸這是……”
“睡着了,衙門裡的事你看着。”往前走了一步,段梓易又停下,“後面的事,如果不是非得我們出面的我們都不會管了,這幾年,你嬸嬸沒過一日清閒日子,杜仲前不久和我說,因爲這幾年的辛苦秋兒要短命十年,就算他想着法的補也沒有補上,以後我不想她再如此費心了,要一個女人如此付出,段家的男人都該抹脖子。”
段梓易走後,段柏瑜站在原地好一會沒有動彈,腦子裡始終迴盪着四個字:短命十年。
夏含秋這一睡就好長時間沒起得來。
“她這是之前幾年累得狠了,人也很少生病,這下子天下平定,心下一鬆懈身體就繃不住了,昏昏睡睡會有一段時間,精神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但願不會再有其他症狀,現在也沒有非得她出面才能行的事,大破大立,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給她調養應該能養回去一些。”
杜仲反常的沒有黑臉,他是一路看着小師妹走過來的,一個女人能走到這個地步,便是最昌盛時的武朝也無人比得!
心底,他也驕傲。
“我之前便猜到了情況會這樣,已經着手準備了不少好藥材,你庫房鎖匙給我,我去看看有沒有能用的。”
“東西都在秋兒那裡,紫雙,你去找來。”
紫雙麻利的將鎖匙找出來遞過去,眼巴巴的看着杜仲,生怕漏聽哪怕一個字。
“還有需要的東西你和我說,上天入地我也給你找來。”
“那是自然,小師妹是爲了你們段家才吃這苦頭,還能放過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