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羣因循推諉,尸位素餐之輩,李兄你想讓他們出兵救援大勝關,豈非緣木求魚?”
這是另一人的聲音:“兵駐南京,出了事也不是他們的責任,最多被斥責一句過於持重,坐失戰機。可如果同意出城救援,那一旦有什麼差池閃失,可是要擔天大幹系的。”
莊志成聽了之後,臉色頓時就更加難看。
這次陳漢墓破封,數十萬陰軍禍及京畿,事後吃掛落的,只能是南京禮部,欽天監與大勝關總兵。
李承基則回望身後,感激的一抱拳:“老張你能仗義來援,李某感激不盡!”
那從夜空中踱步行來的中年人大約五十歲許,方面大耳,面貌與張嶽有六分相似,正是當代懷遠伯張重。
“你還真得謝我。說實話,如果不是你李承基,我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來趟這趟渾水的。”
張重御空而至,來到李承基身邊站定:“可沒有五軍都督府頒發的軍令,我也無法調兵出城。這次只能率家中三百家丁至此,略盡綿薄之力。對了,情況究竟怎樣了?”
他凝神看着外面,然後就‘嘶’的一聲:“李兄,這樣的場面,你我今天搞不好能搏一個武剛、武德,或者武烈的美諡。”
可諡號這東西,只能是死人才有,由朝廷賜予。
在張重看來,關外大勝關七部京營,已經差不多快被那數十萬陰軍擊潰了。
那位大勝關總兵,如今也是危如累卵的狀態。
一旦那些陰軍抵近至大勝關前,這座守備虛弱的關城能堅持一個時辰就很不錯了。
李承基白了他一眼,然後就手按住了腰間的長刀:“你算是來得正好,我得出城去接應潰兵,這裡的城防就由你來接手。死守關城不可取,最好是儘快將城中百姓撤離,然後把它們引到秦淮河,或者江上。”
張重點了點頭,明白李承基的用意。現在進城的兩營水師,只有在江河之上才能將戰力完整發揮出來。
還有李承基,這位在長江水系周圍一百里內,實力可以等同於十二重樓的陽神大修。可在河面之上,這位的戰力,還可在這基礎上更進一層接近天位!
“六道司的人已經趕來,應天龍君也應允出兵,幫我們封鎖內外秦淮,形勢沒你們想象的那麼糟糕。不過火油,黑狗血,硃砂,桃木,大蒜汁之類的驅邪之物,都必須儘快籌集,越多越好。如有可能,所有將士的兵器都儘量塗銀。”
這最後幾句,卻是對莊志成交代的。之後李承基的身影就拔空而起,往西面陳漢墓方向飛去。
他來的時間恰好,由大勝關出擊,封鎖陳漢墓的八千將士,已經在衆多陰軍衝擊下崩潰。
遠遠可見成千上萬的骷髏從墓坑之內涌出,半空則有無數攜帶着惡煞之氣的陰魂。
——它們瀰漫於空,所過之處都是寒冰覆蓋,草木枯萎,死氣蔓延,生靈死絕!
還有一具具戰死的大勝關士卒,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了身,然後提着隨手拾起的兵器,往大勝關的方向行進。
最讓人心驚的是其中一隊騎着骷髏戰馬的騎士,它們的數量足達四千,都是黑衣黑甲,手持着雪亮長刀!
——這羣裝備精良的惡靈騎士,不但是擊潰那八千大勝關將士的主力,也是此刻所有潰逃將士最致命的威脅。
它們散佈於原野上,就如雙翼張開的雁羣,踏着整齊而又舒緩的步伐,輕而易舉的就將前方奔走的人類砍倒,斬殺,收割着一個又一個生命。
李承基仔細看了一眼它們身上那些簇新的甲冑戰刀,目中微顯疑惑之色。
可下一瞬,他就收住了思緒,身影自高空驟降,如流星般直墜地面。
“斬!”
長刀揮斥,捲起千丈寒鋒。一剎那間,那地面就被斬出了一道長達六裡的巨大刀痕,更有兩層高聳的冰牆,在那刀痕之上迅速凝結。
——這幾乎將整個戰場一分爲二,攔阻住了所有惡靈騎士的去路。
李承基的第二刀,則直攻西南方向。
那邊的欽天監少監正李長善與大勝關總兵韓隆,正被數只強大陰靈圍攻着,兩人渾身都是傷痕累累,卻都被糾纏在墓前無法脫身。
直到李承基充塞數裡的刀光降臨,這兩位才抓住了這一閃而逝的機會,朝着大勝關的方向急速後撤。
“誠意伯千萬小心!”李長善的臉色灰敗,一邊飛遁逃離,一邊提醒道:“這些陰魂與鬼騎不太對勁,應該是常年享用過血食供養,煞力極盛,不能把它們當成剛破封的陰軍看待!”
李承基神色沉凝,閃身落在了李長善的身後。隨着他刀光揮斥,頓時引發出‘當’的一聲重響,周圍兩百丈的地面瞬時都在磅礴偉力的衝擊下塌陷三尺,無數碎散的刀氣來回穿梭,將周圍的陰靈一一粉碎。附近的大江之上,則掀起了滔天大浪,又在李承基的絕寒刀氣作用下迅速冰封。
那些寒冰也在地面蔓延,周圍足足兩百五十頭惡靈騎士被他的寒刀封凍。可隨後遠處雲空,就有七朵黑紅色的火焰降落,在此地炸出了一片赤紅火海!
僅僅片刻,被李承基刀光凍住的惡靈騎士,就陸續從火海之中踏出——它們竟完全不懼這火海當中的陽火之力,渾身上下依舊血煞充盈。
而被李承基一刀阻在身前的,是四名穿着大將甲冑,周身黑煞之氣鼓盪沸騰的身影。它們並未與李承基戀戰,而是再次化爲黑氣左右繞開,繼續追擊着李長善與大勝關總兵韓隆的身影而去。
“休想!給我滾回去。”
李承基心知自己這兩位同僚已經傷勢極重,這個時候稍稍耽擱,就有身亡之險。尤其是李長善,就連神魄都已經重傷。一旦被纏住,這次是必死無疑。
可就在他的第四刀即將揮出之前,前方涌動過來的黑霧中,就有五支箭影如流星趕月,疊二連三的向他穿射而至。
李承基面色微變,長刀連擋,而此時他每格開一箭,都感覺受力處如遇錘擊。還有一層濃郁的黑色死氣自他手臂蔓延而上,讓他的氣血衰弱,真元大黯。
在這河岸附近,李承基的修爲境界,等同於十二重樓的陽神大修。可這箭支主人的力量,竟然只比他弱一線。
李承基也在一瞬之間猜到了此人的身份。當年漢王陳諒麾下,共有九位打開第四門的大將埋骨於此,其中一人精擅射術,號稱湖廣第一。
不意此人化爲怨靈,經歷三百年歲月洗刷封印之後,竟還能保留生前大半的實力。
——這果然是常年被血食供奉過,而且是質量極高的生靈血肉!
這一刻,李承基都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
這卻不是禮部與欽天監的事,大勝關對於陳漢將士墓,竟疏忽至此!
“寒意天刀!”
這是一個無比沙啞,就彷彿是從九幽地府裡面透出來的聲音。
“你是李樂興的後人?”
李承基聽出這語中的無盡怨恨,伴隨而至的是極致的戾意與兇念,持續不絕的衝擊着李承基的元神。
他身軀滑行連退三十餘丈,然後一刀斬向地面。隨着轟的一聲炸響,兩個身影從地下衝飛出來,一人持鬼頭大刀,一人持着雙槍,一左一右的向他夾擊。
李承基繼續滑退,所御刀勢卻是不衰反盛,以攻代守,使得他身前爆出無數的刺目火花,毀滅性的罡力澎拜潮卷,無數細小的破碎氣芒穿梭縱橫,橫掃四方。
他對面這兩人雖是陰靈之身,兵器卻都是實體,一刀雙槍,也都攜帶摧山斷嶽之力,不會弱於十重樓。力量也都無比凝聚,沒有一絲半點的浪費。
而李承基在與他們激烈交手的同時,還得防範那隱藏於烏雲當中的神射。
後者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支黑箭射下,讓李承基閃避的異常狼狽。
此刻唯一讓他欣慰的是,那些敗逃的士卒,已經有許多回到了大勝關的城牆下。李長善與韓隆兩人也只差咫尺之遙,就可退入關內。
可就在李承基心神暗舒之際,他感覺到自己的身後一道異常凌厲的氣機陡然爆發。
“留不下他們,拿你這李樂興血裔的命來抵也是一樣。”
李承基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的軀體炸開,化作無數的冰粉四散。可還是沒完全閃過那突兀而至,又極致鋒銳的一刀。
當他在三丈之外再次現身,胸口處已經多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更有死氣蔓延,讓他的傷口腐化,還有衆多的陰煞之氣,像是一條條小蟲一樣試圖鑽入進去。
而此時又有接連三道黑箭,再一次流星趕月一樣飛射而至。
李承基牙關緊咬,意識到自己現在已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就在他心念電轉,尋思化解之策的時候。
他卻見眼前那持着大刀雙槍的鬼將都化成了一團黑氣,轉而往陳漢墓的方向飛逝。
這個時候,李承基也感覺到了源自於地府深處一股異常磅礴,雄渾浩大到讓人頭皮發麻的陰寒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