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月冷冷的看着李軒與唯真方丈兩人,心想真是胡鬧。
六道司一直以來的規矩都是如此,涉及人事任命的投票都不記名,哪裡能說改就改?
“天尊!”此時兵家元老樑源竟也開口響應:“我也請天尊允其所請,這次就用記名制。”
他的聲音壯如洪鐘,同時用惡虎般兇狠的目光掃視着在座的諸人:“不記名投票的規矩,是防鼠輩嫉恨,可我們六道元老都堂堂正正,何懼之有?”
“說得極有道理!”那是一位儒家元老,他拂鬚一笑:“就用記名制吧。天尊大人,人言可畏,既然有人說這次的投票有舞弊之嫌,那還是得慎重對待不可。”
朱明月神色微動,他的目光也在衆多元老的臉上環視了一圈:“那麼各位元老以爲呢?記名與不記名,全由你們自決。”
結果在場的十七位元老,倒是有九人都贊同記名投票,其餘幾人,都是默不作聲。
朱明月見了之後就微一頷首:“那麼這次就特例特辦,記名投票。諸位請開始,這次就不用這件法器了,直接說你們的意見是贊同或否決便可。”
羅煙聞言,不由再一次全身緊繃,死死的握住了自己袖子裡面的一對紅袖刀。
樂芊芊這次卻沒有用力抱她,她在羅煙的耳旁輕聲道:“這個和尚很蠢,他不用記名投票還好,用了記名後更加難堪。
其實中郎將也想看看究竟是誰走了票,原本我們預計是十三票的,還是有人臨陣變節。”
可此時十七位元老,都陷入了沉寂當中,他們面面相覷,眼神凝然慎重,現場的氣氛則既顯壓抑,也含尷尬。
片刻之後,兵家元老樑源首先開口,他雙手按着扶手,眼現睥睨之色:“怎麼都不說話?罷了!就由我們兵家先拋磚引玉。樑某以爲內監察使石心,是最合適的人選。忠國公,你覺得呢?”
忠國公虞儀同爲兵家元老,就坐在樑源的身側。他聞言之後,卻沒有即時開口,而是遙目與旁觀席上的李軒對視了一眼。
須臾之後,這位才眼瞼微斂:“虞某以爲,這石心常年都在內堂任職,從未出掌過地方事務,不太合適。”
“你!”兵家元老樑源不禁吃了一驚,完全無法置信的看着忠國公虞儀:“虞儀你瘋了!你與皇甫家可是姻親。”
虞儀卻神色淡淡,把目光移向了別處。對於唯真方丈與皇甫玄機那含着質問不解的視線,都置若罔聞。
羅煙的眼中,也不禁現出錯愕之色。
在她預料中,兵家的這兩票一定是屬於石心的。
“是他們的消息滯後了。”樂芊芊解釋着緣由:“虞儀一直在謀求復出,已經從天子與兵部那裡謀得南京守備這個位置。可如今中郎將大人執掌五軍斷事官,又是南直隸將門出身,他豈敢與中郎將爲敵?
皇甫家是他家的姻親不錯,可那是他們祖輩的事情,皇甫家現在也幫不了他什麼。故而中郎將只需遞一個名刺過去,就可讓忠國公三思而後行。”
忠國公虞儀之後,是兩位法家元老,這兩人同時也是儒生。他們對視了一眼,都乾脆利落的否決了石心。
“我二人以爲,石心任職內監查使期間,無法做到不偏不倚,常有以私害公之舉,不適合爲一堂之尊。”
接下來是墨家兩位元老,墨長生就更言簡意賅:“我們兩人投的是仇千秋。”
兵法墨三家,都只有兩位元老。接下來的儒家,卻有四位。
這四位大儒同樣一點猶豫都沒有,都齊聲否決,其中一人更是冷笑着道:“內監查使石心,無論能力,人品,聲望,功勳,都遠不如仇千秋。
此人也配出掌朱雀堂?唯真方丈,你將石心推出來,怕還是私心作祟吧?”
這個時候,唯真方丈已經手足冰涼。如今只剩下八票未投,可現場卻是一比九的局面。
接下來的道家,至少有兩票是屬於李軒,堂堂的龍虎山天師府,不至於連這點控制力都沒有。
這就意味着,今日他們的敗局已定!石心最多也就能夠拿七票。
唯真方丈不由目含冷焰,在儒家四人與法家二人當中掃蕩。
他想自己最終還是輸在這幾票上面,這儒法二家六票,竟然無一倒戈!
雖然他從沒有在這幾人的口中得到確實的承諾,可唯真認爲有阻止朱明月破壞六道司傳統的大義脅迫,自己也給出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爲了掌控今日的元老會,他甚至連上品法器都許諾出了四件,財貨將近九十萬兩,以及各種六道司內部職位的私相授受。
唯真自料這六人當中,他怎麼都能撬動三五位的,可結果與他想象的大相徑庭。
如今看來,李軒這個‘理學護法’的身份,威懾力與影響力,遠比他想象的還大。
唯真方丈心中明悟,看來記名投票之舉,還是有些魯莽。
不記名,這六人還有投票給他的可能。記名投票之後,這六人絕無與李軒翻臉對抗的勇氣。
接下來是道家的四位元老,就果如唯真方丈所料,其中有兩票否決了石心。
另外兩人,一家是出自北京白雲觀,歷來都與朝廷勳貴關係深厚;一位則是出自道門散修,也不在乎龍虎山天師府的權威,所以投了贊成票。
最後是佛門,代表淨土宗與小乘佛門的兩票,同樣投給了石心。
只是局面到了這地步,已經於事無補。
唯真方丈心內絞痛,宛如萬蟻噬心。
可接下來,唯真方丈卻看到了讓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他的師弟唯性大師長身站起,雙手合十:“石心其人鷹視狼顧,心胸狹窄。吾與師兄認爲,此人別說是統轄大半個南方的朱雀堂尊,即便內監查使一職,石心也是不合格的。”
“師弟?”
唯真方丈心緒寒冷如冰,轉過頭面色呆滯的看着自己的師弟。
他忽然意識到,在之前的投票中真正背叛他們的,一個是忠國公虞儀,一個竟是自己的師弟!
這是爲何?師弟唯信與他同拜一師,都是‘大隆善佑護國寺’的一員,不該對自己鼎力支持嗎?
爲何唯性卻在這個時候,在他的背後捅上一刀?
這一刀可說是直入腹心,讓他痛徹心肺!
旁觀席上,皇甫玄機的臉色也是忽青忽白的變幻。
眼前的這一幕,他事前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這是怎麼回事?”羅煙同樣不解的看着樂芊芊:“唯性不是這唯真的師弟嗎?我聽說唯性大師一直以來,都對唯真唯命是從,亦步亦趨。”
樂芊芊則是脣角微揚:“唯命是從,不意味着他心裡就沒有不滿,唯真在內私吞寺產,在外胡作非爲。以往唯真能夠讓‘大隆善佑護國寺’的聲勢產業都蒸蒸日上,唯性再怎麼不滿也能忍耐。
可如今‘大隆善佑護國寺’的局面,你以爲他還能夠忍得住?唯真現在的一應所爲,已經不是爲維護大隆善佑護國寺,而是他自身的權位性命。
自從煙姐你的身份泄露,唯真就在元老堂興風作浪,處處針對中郎將與你。他的目的,可不是爲了維護什麼六道司的傳統與規矩,只是不願中郎將的權勢繼續擴張罷了,這對於他與他身後的那些人來說,將是滅頂之災。
剛好這次蒙兀人的南侵,給了他發難的機會——”
而就在樂芊芊悄悄對羅煙解釋之際,上首處的朱明月,則用含着憐憫與厭惡的目光看了唯真一眼,然後用飽具威嚴的語聲道:“十三票贊同!五票否決!即日起,仇千秋升任伏魔總管,出掌朱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