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碧落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
她微微意外,心想自己居然還沒死嗎?還是說,自己已經落入柳宗權之手,即將被他收取紅丸,煉爲靈傀?
不過她看自己體內的狀況,明顯是被人妥善治療過了。胸前還有一股清涼之感,氣味沁人脾胃——那顯然是極好的傷藥。
體內體外,也都沒有被人控制封禁的痕跡。
如果是柳宗權,不會對她這麼好,也不可能對她這麼放心。
獨孤碧落微微蹙眉,然後強撐着起身,從這間房裡走了出去。
此時她萬念俱灰,心寂如死,卻有兩個疑念,是她無論如何都想在死前得知的。。
一是那神寶器胚的歸宿,一是柳宗權的生死去向。
等到獨孤碧落走出房門,才發現這是那座朵甘思汗王府。
這幾天她曾與柳宗權數次出入過這裡,所以認得。
不過這汗王府內空空曠曠,一個人都沒有。直到獨孤碧落來到汗王府的大堂,才聽見裡面傳出了一陣人聲。
李軒的聲音夾雜於其中,他似乎在與人議論着青藏事務,語氣格外的強勢霸道。
獨孤碧落走到側門往內看了一眼,發現這大殿之內,赫然坐着一大堆裝扮各異的喇嘛。
金瓶法王赫然在列,還有護教法王,安國法王,闡教法王,贊善法王﹑輔教法王﹑大寶法王﹑大乘法王﹑大慈法王——
青藏一帶十二位法王,竟有十位列席於此,只有金剛輪法王與天龍法王缺席。
那位‘金剛輪法王’,獨孤碧落記得李軒之前曾放話,要逼他圓寂轉世,否則奪其寺產封號,也不知道此人如今是生是死?
至於那天龍法王,其封地接近‘身毒’國,距離朵甘思有接近七千裡之遙。
讓獨孤碧落驚奇的是,這些青藏佛教之首,在李軒面前竟然無不低眉斂目,恭敬異常。
李軒也察覺到她的到來,他轉過頭衝着獨孤碧落笑了笑,然後面向諸位法王道:“就再解釋一遍吧,我的意思是由諸位一起出錢出力,配合朝廷煉造這一聖器。
就仿造金瓶法王那隻‘渡世金瓶’,務求盡善盡美,更上層樓。此器無需用於戰鬥,只專用於護佑諸位法王真靈,轉世於靈童之身。
事後此器就存放於京城,由朝廷來看護。然後各位都可擇兩位喇嘛上師入京,一方面聽從朝廷調度,一方面幫助朝廷看守這一聖器。”
金瓶法王就眉頭微皺,心想這事如果真被李軒辦成了,那麼整個吐蕃一帶的佛門,日後都將被大晉朝廷挾制,勢必得仰朝廷鼻息不可。
可李軒的這一提議,他還真不好反對。
‘真靈’轉世,對於吐蕃所有法王來說都是莫大的誘惑。
以往他們所謂的轉世傳承,不過是歷代法王的記憶複製,可現在卻是真正的‘真靈’轉世。
金瓶轉世之法無疑更高明得多,不但可讓青藏諸法王突破現有的‘伽藍果位’,進入羅漢果位,甚至金剛果位,還能讓他們本人受益。
——如果自身的‘真靈’能夠繼承身前的一切,爲何還要將修爲佛果傳給子嗣,或者弟子?
別說是這些法王,就連金瓶自己也有了心動之意。
他的‘渡世金瓶’雖有着護持真靈的偉力,可此器的作用,其實更偏向於降妖伏魔,不是很完善。
可這樣的聖器如果煉成,他是絕對不放心其他人來執掌的,唯獨在朝廷手中,還能讓他安心幾分。
果然當李軒此言一出,所有法王的面上都微微動容,現出了凝思之意,竟然無一人出言反對。
獨孤碧落聽着他們的議論,只覺是茫然不解。
不過這個時候,那個叫樂芊芊的女孩卻走到她身邊,不但握住了她的手,還對她噓寒問暖,陪她說話。
獨孤碧落問了之後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整整十天。
就在這十天當中,李軒與羅煙這對陽陽神刀,合同長樂公主虞紅裳幾人橫掃雪區諸佛寺。
在這位冠軍侯一番軟硬兼施之下,令所有十二位法王都不得不俯首低眉,聽從號令。甚至那位‘金剛輪法王’,也不得不在四日前坐化寂滅。
之後李軒又召集了這場佛會,雲集諸法王至此商議青藏一帶的後續事宜。
衆法王凝思一陣之後,有一位中年喇嘛站起身道:“轉世金瓶一事,我是贊成的,這對我藏傳佛教來說,是一件極大的盛世,甚至可裨益萬載,有無量功德。
這實爲成道之恩,侯爺如能促成此事,從此便是我等的恩人上賓,當萬世禮敬。可具體這金瓶如何煉造,各家出資多少,靈童轉世的步驟,金瓶的存放地等等,還是得再做商榷。”
說到這裡,這中年喇嘛的語聲一轉:“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想知道,侯爺準備如何處理俺布羅部?”
獨孤碧落看了他一眼,就認出此人是‘大寶法王’,以往是與‘俺布羅汗’較爲親近的。
柳宗權是個性格極其謹慎周全的人,他在入藏之前將青藏一帶的各方勢力都調查了個明白,還收集過諸法王與各大土司的畫像。
獨孤碧落看過那些畫像,所以認得。
李軒那邊聞言,則是面色和善的一笑:“李某之意,是由俺布羅汗上表向朝廷道個歉,賠個款,然後分出八萬戶部衆,由他的嫡次子與嫡三子統領,在日光城(拉薩)附近建立兩個宣慰使司。這兩個宣慰使司獨立編制,直屬朝廷。”
諸法王聽了之後就都面色各異,其中的金瓶也眉眼微揚,眼神額外的複雜。
李軒的這個安排,對於他的文成寺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消息,可以讓文成寺面臨的壓力直接消除近半。
按說金瓶該是贊同歡喜的,可他也意識到李軒的手段額外惡毒。
這是漢時的削藩之法,可以將強大的俺布羅部直接肢解,從今往後,吐蕃帝國的輝煌可能再無法重現於青藏。
大寶法王則是面色青冷:“據我所知,俺布羅汗性情剛強,只怕不會應允。如果俺布羅汗拒絕,侯爺是準備動刀兵麼?”
李軒就看着他:“本侯是懷着朝廷善意而來,豈會妄興兵戈?不過俺布羅汗違反了朝廷律令,也不能不加懲戒,否則如何服衆?
屆時本侯會斷絕所有與俺布羅部的貿易,並請諸位法王擬下佛旨,將俺布羅汗指爲佛敵,詔告青藏所有信民,人人得而誅之。”
這大堂之內,頓時一片死寂。
獨孤碧落就心想這位冠軍侯,真是陰損到家了。
如果俺布羅汗真被所有喇嘛寺指爲佛敵,那麼他的一應部衆,只會直接垮掉。
青藏一地號稱‘佛國’,這裡的百姓,人人都是密宗的信徒。
大寶法王也是愣了良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可這是否太過了?冠軍侯的舉措,只會將俺布羅汗逼反。”
李軒失笑,手按住了他的大日刀:“俺布羅汗對朝廷態度桀驁,不遜已久。如今我既沒奪他封地,也沒要他性命,如果他連這都不肯答應,豈非是早存反意?
俺布羅汗如果膽敢造反,爲了他的野心將青藏數百萬百姓推入戰火,本侯是必定要召集大兵,誅此邪魔的。又或者——”
他的語聲一頓,看大寶法王的目光額外森冷:“法王是顧忌俺布羅汗的交情,不願意下達佛旨嗎?”
大寶法王的氣息一滯,然後苦笑道:“冠軍侯號令,小僧豈敢不從?”
數日之前,這位冠軍侯可是親至他的‘應佑寺’前,將他寺廟的防護大陣攻破,將陽陽神刀的刀鋒,直接凌至他的座前。
其實青藏一帶的衆多天位戰力如果能同心合力,他們完全不用畏懼此人。
可這位冠軍侯擅於合縱連橫,分化瓦解。
那次‘應佑寺’之戰,李軒就攜手贊善法王、輔教法王前來。
這兩家與‘應佑寺’鄰近,被他擠壓了數十年,信徒漸漸稀少。
那次冠軍侯至‘應佑寺’問罪,這二人竟然不顧自家同爲藏人的身份,悍然與外人聯手,逼迫他交出了兩成信徒。
這讓大寶法王痛心疾首,怒恨已極,卻又無可奈何。
他知道諸法王與各地土司之間有着無數的利益糾葛,想要形成合力談何容易?
自己如敢生出不臣之意,第一個對他動刀的,就是贊善法王與輔教法王。
他固然能借助俺布羅汗的力量禦敵,然而陽陽神刀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他們的速度。
他們攻入‘應佑寺’,只用了不到半刻,如果一擊不中,還可遠揚千里,下次再來。
俺布羅汗手中的那幾大天位戰力,能夠時時刻刻鎮守‘應佑寺’?
接下來李軒與諸位法王議論了一陣,甚至爆發了激烈爭吵。
他們爭論的焦點不在於該不該煉造‘轉世金瓶’——在這個問題上,所有法王都是全數贊同,甚至是期待。
他們爭論得是轉世制度的細節,且最終衆人都沒能夠議出個結果。
李軒提議的‘金瓶轉世’一制事體甚大,他們沒法即時決定,需要一段時間權衡得失。
李軒也不認爲這樁事是一兩天就可商量妥當的,不過他在佛會結束之後,卻又提議諸位法王在議論此事期間,於巴蛇王庭附近擇一善地建廬修養,順便還可幫助他封鎖巴蛇王庭。
金瓶法王知道這位冠軍侯,是又打算藉助他們諸法王之勢,震懾那位巴蛇女王。
可他金瓶早就上了李軒的賊船,此事又與他們文成寺利益無關,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
李軒親自把這些法王一一送走,然後就將獨孤碧落招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