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臺之上的李軒,第一時間就注意到對面的動靜。
隨着那二十七萬皮室軍鐵騎往前行進,瞬時山搖地動,其勢摧山攪海。
皮室軍鐵騎的前方,則是總數三十餘萬各種陰靈煞屍,此時也都在遼太后的神念催迫之下,再一次壓了上來。
它們如牆排列,徐徐向前,彷彿是一片移動的黑森林,鋪天蓋地。
商弘見到這一幕,就知趣的閉上了嘴,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再勸也沒用了,臨戰變陣乃是取死之道。
李軒也把注意力轉往前方,目中閃現着幽冷之色。
張嶽以爲李軒還會將對面的那支龐大陰軍放進了打,可結果當雙方距離堪堪接近八里的時候,李軒就已下達了軍令。。
“所有四寸滑膛炮與紅夷大炮開火,精準射擊!用實心彈,注意射速,控制膛溫。”
火炮與火槍的射擊速度如果過高,過於頻繁,會導致炮管與槍管的溫度急劇上升。
一旦超過某個限度,不但會燙傷炮手,還會導致無法正常裝彈。
現在還不到最佳的殺傷距離,李軒可不想因過於激烈的射擊,導致他們真正需要炮火的時候,反倒無炮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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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前方,再一次響起了火炮的轟鳴震響。不過這些震鳴聲,卻遠不如先前那樣的急驟。
所有的炮組都精準領會了李軒的意圖,那些野戰四寸滑膛炮都是每隔八十息時間一次射擊,紅夷大炮的散熱性能稍差,都是間隔一百息時間一次,期間還用馬尿潑灑在炮管上,保持着膛溫。
這遲緩的射擊速度,也就給了所有炮組調校瞄準的時間。他們的每一炮,都是轟擊在對面軍陣最密集的地方,造成最沉重的殺傷!
那些屍軍用了將近五千人的死傷,才抵達至他們谷口前五里區域,進一步深入山丘兩翼的交叉射界。
李軒當即下令:“所有四寸滑膛炮,更換鏈彈!神機左右營所有人員開始服藥。”
那些高速旋轉的鏈彈,瞬時在敵陣中掀起了死亡風暴,一片片奇形怪狀的死靈被鏈彈撕成粉碎。
也在這個時候,這些陰軍陡然加速,由之前的徐徐推進轉爲衝鋒之勢。
在他們後方的那二十七萬皮室軍鐵騎,也都放開了它們手中的繮繩。
僅僅頃刻,戰場上的馬蹄踐踏聲,就比先前密集了足足兩倍!
那一百六十門四寸滑膛炮與衆多紅夷大炮,雖然給予對面大量殺傷,在極短的時間內轟滅了上萬頭的惡靈煞屍,可卻無法阻止這龐大陰軍的衝擊。
雙方的距離,很快接近到了二里距離。
李軒手按着腰刀,面色如常道:“傳令神機左右營各部,採用線列陣三段射,即刻開火!所有虎蹲炮自由射擊!所有火炮全速射!”
爲承德這一戰,李軒還帶來了將近四百門虎蹲炮,都被安置於三座營寨的寨牆上。
虎蹲炮是一種曲射炮,可以理解爲古代的迫擊炮,特殊情況下還可以平射。
明代時的虎蹲炮重量只有四到七十斤左右,可裝填五錢重的小鉛子或小石子一百枚,上面以三十兩重的大鉛彈壓頂。
它的射程是一里左右,發射時大小子彈齊飛出去,轟聲如雷,殺傷力及輻射範圍都極其廣大,尤其適合野戰。除了射速較慢之外,幾乎沒有缺點。
而大晉的虎蹲炮重量一般都是三到四百斤,對第二門武修的有效射程高達二里!
就在這密集的炮火覆蓋中,左右兩翼的神機左右營上萬杆‘燧發線膛火槍’也同時噴射火光,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火槍線列陣的‘二段射法’在殺傷方面更有優勢,而‘三段射法’在拒敵方面的能力更加強大。
那持續不絕的齊射形成了連綿不絕的彈幕,封鎖着戰場上的每一片土地,使得對面的陰軍彷彿遭遇了一層無形的牆壁。
它們用了整整一百個呼吸,才往前推進了大概一百丈。
而這一百息時間,足以讓所有的神機左右營將士,三萬七千杆火槍齊射十五輪;一部分訓練時間較久,較爲精銳的左營將士,甚至能達到十八輪以上。
而一百六十門野戰滑膛炮,則可轟射出五枚鏈彈。
——這些密集彈雨,也在這短短百丈距離中,收割了至少五萬的惡靈煞屍。原本那密集如林的屍牆,已經只剩下四分之三的厚度不到。
換成正常的情況,這些惡靈煞屍早就潰散。可在故遼太后述律平的震懾下,它們還是麻木的往前衝擊。
商弘默默靜觀,他想這位冠軍侯還是深悉兵法的。
之前那位故遼太后是存心試探,所以李軒故意將對面的陰軍放近了再打。
這一次,李軒卻看準了對面有意一舉決勝,所以一開始就全力宣泄炮火。
此時李軒又神色微動,看向了南面方向。他的護道天眼,望見了一團黑氣,正從地底往左側山丘方向蔓延。
顯而易見,這是故遼太后述律平麾下的天位開始干涉戰局。
“那應是述律德贊。”韋真也發現那邊的異常:“也叫蕭德贊,遼太后述律平被遼世宗鴆殺的時候,還有三位述律平信重的文臣大將被一起賜死。這述律德贊正是其中之一,據說其人精擅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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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含韻當即躍躍欲試:“交給我吧。”
她等的就是今日的大場面,卻直到此刻都沒機會出手。
李軒卻攔下了她:“此人可由商學士出手。”
商弘一陣無語,這位冠軍侯分明是想要將他支開,不想聽他聒噪了。
可他沒有理由拒絕,當即應命飛空而起,往左側的山丘方向飛去。
李軒隨後又往前方指了指:“含韻你的任務是這個方向,配合雲柔直接殺過去,別讓它們有射箭的機會。”
他指的方向,正是谷口側前方一里外的位置,那裡正有數萬皮室鐵騎下馬,開始張弓搭箭,準備往晉軍陣列拋射。
這些皮室屍軍使用的竟然不是騎弓,而是威力更強,射程更遠的步弓。
李軒自然不可能讓它們從容出手,他一方面調集炮火與火槍重點轟擊,一方面準備讓江含韻、薛雲柔給它們製造點麻煩。
估計對面的天位也會做出反應,畢竟那位遼太后的麾下,還有她死前的三個舊部,以及張觀瀾與李遮天,甚至那位中流居士的部屬都可能會參與其中。
只以天位層次的力量而論,對面可是超過他們這邊的。
不過李軒還是想要儘可能的將天位戰場,選在對面的軍陣上空,這可以減少他們這邊的損失。
薛雲柔的出手勢如雷霆,頃刻間就從上空的雨雲中,招出了一百餘條粗如水桶的龐大雷蛇轟擊地面。
江含韻的速度也不遑多讓,薛雲柔從高空引下的雷蛇都被她利用,頃刻間形成了龐大的磁場。瞬時就有上千具的煞屍,被那磁場之力扭曲撕碎,崩壞成血肉碎片。
不過兩人的高效殺戮只維持了一瞬,隨着一道黑色的刀光襲下,那片浩瀚雷霆的一大部分都被化爲虛無。
於此同時,兩把含着無窮寒力的雙刀,直襲江含韻的身影而去。
李軒深深看了那身軀魁梧高大,渾身黑衣黑甲的‘李遮天’一眼,隨後就收回了他的視線。
“傳令,所有四寸口徑滑膛炮更換榴霰彈,瞄準三百丈距離開火!七發急速射!”
就在他語落的這一刻,那些陰軍的前部,距離兩翼山丘上的軍陣,已經不到一百二十丈。
李軒卻將那些位於前列的惡靈屍軍都置之不理,轉而集中火力,打擊躲在那些陰魂煞屍後方的‘皮室鐵騎’。
他的這些‘四寸口徑滑膛炮’的炮位都在五十丈的高地,居高臨下,射界極佳。
這些仿造‘拿破崙炮’的野戰炮,特點之一就是可以自由的調整射擊角度。
當這些四寸滑膛炮陸續開火,將那一顆顆繪滿了破魔符文的‘榴霰彈’轟擊出去,然後在敵陣上空炸開無數的細小散彈噴灑四濺,瞬時製造出一大片的死亡區域。
那些細碎彈丸所過之處一片披靡,人畜俱滅!
於此同時,那些衝擊到一百二十丈距離的煞屍與陰軍,也沒能夠再前進一步。
在它們的前方,有着三層堅固的‘拒馬’,四層灌了猛火油的壕溝,還有一層胸牆。
那些神機左右營的將士,依舊在採用着線列陣,從容射擊。一顆顆的子彈,將這些煞屍惡靈轟殺轟滅。
望見此景,在對面法壇上的張觀瀾,臉色不由一陣發青。
“太后!這情況有些不妙。”
他想如果按照這趨勢,在他們推平那些拒馬,那些壕溝之後,估計述律平麾下的所有僕從軍,都將全數消耗殆盡。
述律平倒是面色平靜:“無事,一些不值錢的煞屍陰靈,耗光了又如何?只要能將這些拒馬壕溝填平了就是賺到了。”
她的目中閃現銳澤,看向對面軍陣中的帥臺:“這神機左右營四萬人的殺傷力,真讓人歎爲觀止,我能在這裡用七萬皮室鐵騎換他們葬身於此,也不算虧。”
可述律平握着馬鞭的手,力度卻越來越緊。
述律平依然有着破陣的信心。可這一戰她的損失,也將遠超她之前的估測。
這二十七萬皮室屍軍,可能最多剩下二十萬出頭。
可這卻是她南下薊州,劫掠人口血食,幫助她攜承德龍氣轉生的根本。
可在痛心之外,述律平也暗生僥倖之念。
幸運的是,大晉那個統軍的年輕人,那個名叫李軒,封號‘冠軍侯’的小傢伙,在軍略方面的愚蠢讓人歎爲觀止。
如果此人將這四萬火槍兵依託喜峰口,古北口等長城雄關固守,她會比現在更頭疼幾倍。
張觀瀾卻有點沉不住氣,他轉過身看向另一側,一個立在祭壇之外,做扶桑武士打扮的身影。
那正是來自於扶桑的劍豪武士‘賀茂一刀齋’。
“賀茂桑!”張觀瀾的語聲沉冷:“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們不能這麼坐視下去!”
賀茂一刀齋就微一揚眉,眼中現出幾分忌憚之色:“這與我們的約定不符,當初的交易,是我們給你提供武裝三十萬人的兵甲,你們則給我一枚‘五龍血裔丹’。”
張觀瀾聞言冷笑,指了指前面:“可如果太后在這裡損失太大,未必就能攻入薊州。那個時候,誰給你們祭煉‘五龍血裔丹’?”
遼太祖陵那二十七萬皮室屍軍的武器,其實大多都已不堪用了。它們在遼太祖陵裡面,可以利用煞氣維持,可一旦出了遼太祖陵,就會迅速腐朽。
恰逢少保于傑與李軒聯手,全力打擊軍械走私,張觀瀾無奈,只能求助於扶桑。
他們說的‘五龍血裔丹’則是一種需要混入‘龍氣’與大量‘祭品’的邪道丹藥,可以幫助皇室王族誕生子嗣。
扶桑人的當代幕府將軍無嗣,也面臨着景泰帝一樣的煩惱。
所以當張觀瀾向扶桑幕府求助,那邊就沒有半點遲疑猶豫的答應了。以三十萬人的兵甲器械,換取一顆能夠幫助幕府將軍誕下子嗣的丹藥。
此時張觀瀾又心神一動:“你是忌憚那對‘天擊地合陽陽神刀’?”
他發現賀茂一刀齋的面色果然爲之一沉,張觀瀾就胸有成竹道:“賀茂桑大可放心!只要你們肯出手,我保證那對天擊地合陽陽神刀,不會有雙刀合璧的機會。”
賀茂一刀齋的面色卻還是一陣掙扎遲疑,良久之後,他才語聲冷冽道:“我們可以出手幫你,不過貴國神機營使用的槍械,要交給我們帶走。”
張觀瀾卻是一聲冷笑,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只能給你十分之一!剩餘的我要交給也先大汗。你們扶桑人有足夠的工匠,仿製起來很容易。”
賀茂一刀齋沒有爭辯,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暗影當中:“那就一言爲定!”
遼太后述律平卻自始至終的都沒去理會這兩人的討價還價,她一直仰首望天,感受着那凌迫過來的強大武意與極天之法。
那應當是當代‘六道司’之主朱明月,那名爲‘斬殺’的極天之法,讓她的元神感到刺痛無比。
這讓遼太后述律平完全打消了親自出手的念頭,她知道這位六道天尊,是哪怕她凝聚萬軍之勢,也難以戰而勝之的。
她的極天之法‘堅固’,在此人面前沒有任何優勢。
所以述律平很快就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戰局上。
此時唯一能讓她進去承德千戶所,利用龍氣的希望,就是破陣。儘可能趕在天黑之前,將這些晉軍踏平,夷滅!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的那些僕從軍已經覆亡了將近九成。
以此爲代價,那些壕溝都已被徹底夷平,那些晉軍前方就只餘下了一層胸牆與拒馬。
而述律平的‘皮室鐵騎’,距離這些神機左右營的將士,最近只有不到六十丈!
接下來讓述律平驚奇的是,那些晉軍原本採用的線列陣突然變化。
他們前方的防禦面不增反減,以三百人爲單位,收縮成了一個個人員密集的小小方陣。而這些方陣之間,則是間隔着至少二十丈的距離。
這正是讓述律平驚奇的地方,這種空心方陣,述律平從沒見過,自古以來也從沒有人像這樣佈陣的。
述律平稍稍遲疑,還是冷冽決然的單手往前一壓。使得那二十餘萬‘皮室鐵騎’,都渾身燃燒黑焰,那衝擊之速在頃刻間加速近倍!
述律平知道自己如果在這個時候退縮,那麼之前那些‘僕從軍’的犧牲,都將前功盡棄!
且以目前來看,述律平看不到自己有任何失敗的可能。
可於此同時,在那些正在衝陣的‘皮室鐵騎’當中,那衆多皮室軍的將領卻正在體會經歷着與述律平截然不同的感覺。
皮室將軍述律熊就是其中之一,他生前是述律平的侍衛親信,所以在遼世宗清算述律平的時候,也被一同活埋陪葬。
在隨後千年的歲月中,述律熊先是成爲了一頭煞屍,然後又逐漸有了自己簡單,淺薄的意識。
這個時候,述律熊發現敵方的軍陣看似收縮了軍陣,可火力卻不減反增。來自這些方陣兩面的側擊形成了恐怖的交叉火力,使得他身邊的屍軍,大片大片的倒下。
而小型方陣前方大幅收縮後的防禦面積,也讓它完全無可奈何。那密集的刺刀,密集的子彈,讓身爲一具活屍的述律熊都無可奈何。
可述律熊還是壓制住了自己的恐懼,想要策馬衝撞過去。
問題是這些方陣的臨敵面小而又小,這整條戰線上數量龐大的‘皮室鐵騎’,只有其中極小的一部分能夠與他們正面交手。
述律熊最終還是被身後洶涌不絕的騎軍鐵流裹挾着,衝入到那些方陣的間隙中。
可接下來,述律熊死灰色的瞳孔,卻現出驚懼之色。只因它發現,左右兩側的方陣之內,那些晉軍士兵正無情的舉起了手中的火槍,以左右夾擊之勢向它們瞄準,讓它們沒有半點避讓的空間!
“嘭!”“嘭!”“嘭!”“嘭!”
隨着這一連串的開火聲響,述律熊整個人如受錘擊,然後他整個人就徹底失去了意識,栽落於戰馬下,接着又被後方奔馳過來的鐵騎踏成肉泥!
此時在谷口的帥臺上,韋真也驚奇的發現一件事:“有意思,線列陣轉換成空心方陣之後,這火力的密度,似乎不減反增?”
“這就是幾何學的力量!”李軒則脣角微揚,眼現着期待之意。
在他來的那個世界,所有人都知道在同樣的長度內,一條直線與凹齒形狀線條的總長度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