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五章 中流砥柱

李軒一眼掃過信符中的內容,隨後面色平靜道:“是北面的警訊,蒙兀大汗脫脫不花雲集‘韃靼部’與‘朵顏三衛’四十三萬騎從張家口入寇,已經兵進至宣府城下。

附近的萬全右衛不但坐視不理,甚至還主動讓出了沿途塞堡。萬全左衛不知何故,也沒有及時燃起烽火,通知朝廷。”

左道行的瞳孔微收,然後就麪皮青紫,怒意填膺:“這些雜種,都罪該萬死!坐視蒙兀大軍入寇宣府,他們好大的膽子!他們怎麼敢?”

他想這些將門餘毒果然不能信任,汾陽郡王還是太心慈手軟了,這些人就該斬盡殺絕,一個都不能留!

李軒把名單遞給了左道行:“軍情緊急,本王得儘快入宮一趟。左都督既然已經無恙,那麼這抓捕戾皇帝殘黨一事,就交給左都督你來總掌負責。”

他知道此事如果交給左道行來辦,肯定會出現濫捕濫抓的現象。

可李軒現在,確實無暇顧及此事了。。

幸在這不是最終的定罪,有自己與少傅于傑,刑部尚書俞士悅三人把關,那些真正清白的人,還是有望從牢獄脫身的。

李軒隨後又朝皇甫玄機指了指:“此人是戾皇帝的心腹,宮變的主謀,爲人狡獪。你繼續審問,看看還有什麼遺漏。”

左道行劍眉一揚,心領神會,他的眸中殺意森冷:“卑職一定讓他交代清楚!”

皇甫玄機卻是恐慌異常,他聽出李軒之意,是在暗示左道行繼續對他嚴刑拷問。

他不禁破口大罵:“我艹你姥姥,李軒你這個雜種,你這個殺千刀的雜碎!你給我聽着,老子日後化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還有。沂王殿下英明有爲,英才大略,他一定會打入京城,將你們這些亂臣賊子都千刀萬剮,永世不得翻身!”

李軒聽如未聞,他腳步匆匆的往外走,直到經過一間牢房的時候,李軒的身影微微一頓,側目通過牢門的孔洞看向了牢房內部。

在他目光凝視之處,孫初芸正面無表情的坐在裡面的一張木牀上。

她的四肢纏繞着赤紅鎖鏈,周身還釘上了二十幾枚鎮元釘,面色略顯蒼白,雙眼無神,髮絲凌亂,整個人就像是枯木一樣。

當孫初芸感應到李軒的時候,她的眸中才稍微有了一點神采,往牢門的方向遙遙一望。

可那眸光很快暗沉了下去,灰寂如死。

李軒不由苦笑,他這次來繡衣衛詔獄的目的之一,就是爲尋孫初芸說說話。可今日北方傳來的軍情,卻攪亂了他的計劃。

李軒暗暗嘆息了一聲,然後吩咐旁邊的牢頭:“此女絕不可以尋常囚犯視之,你定要好生照顧。一應食水用度都不可有缺,也不要讓人審訊她,如果左都督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

這裡的牢頭也是一位繡衣百戶,他當即躬身應命,畢恭畢敬。

走在李軒身後的獨孤碧落,則是面現異澤:“孫校尉其實涉案不深,殿下你難道準備把她一直關在這裡?”

“孫太后最初就是依靠她與孫繼宗聯繫,關她幾年不算冤。”

李軒的面色平靜:“等到時機合適,我自然會放她出去。”

如今戾皇帝的逆案都還沒審理清楚,他再怎麼心疼孫初芸,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將她放走的。

當李軒步如流星,匆匆來到宮中太和門的時候,發現所有的輔政大臣,還有幾位朝廷倚重的大將都已雲集於此了。

殿內幾乎所有大臣的面色都是凝重無比,氣氛則森冷凝重。

監國長公主虞紅裳也抱着孩子,神色肅穆的坐於御座之上。

昔日土木堡之變,也先南下北直隸的兵馬也不過是三十餘萬而已。

所以脫脫不花這四十三萬大軍,給了他們沉甸甸的壓力。

何況如今大晉的形勢,比之土木堡之變的時候還要更惡劣。天子駕崩,主少國疑,整個京城周邊的衛所軍,還有將近三分之一的京營都完全垮掉。

在金鑾殿內,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封城侯郭聰正大聲說道:“從大同與太原方向大規模調兵是不可能的,在牛家堡大戰之後,那邊的十餘萬禁軍就已奉調趕回京師。根據軍報,他們日夜兼程,如今已經到紫荊關。

餘下的四十餘萬衛所軍,不但需要防備北方,穩固邊防,還需要防備固原鎮與陝西方向。如今沂王虞見深作亂於西安,擁軍二十餘萬,固原鎮軍馬也有將近三成倒向了沂王,朝廷不可不備——”

李軒走入之後,就凝目看了這位封城侯一眼。

正統帝謀逆復辟的當夜,這位中軍都督府左都督不見蹤跡。

此人沒有參與謀逆,可也不見他站出來幫助天子。

不過在李軒的神機營入京平叛之後,此人又再次現身,非常積極高調的幫助監國長公主與李軒處理軍務。

李軒暫時沒拿到此人直接參與復辟的證據,加上事變之後,封城侯郭聰無論是對虞紅裳還是對他,都曲意逢迎,恭敬有加,辦事也還算利索,也就暫熄了拿下此人的打算。

他現在也需要幾個出身靖難勳貴的人充門面,做旗子,以示朝廷追查逆案是秉公處置,就事論事,並非是刻意針對勳貴將門。

衆人原本都在聽封城侯郭聰說話,可當李軒進來之後,都紛紛側目向他看了過來。

已經領受‘謹身殿大學士’一職的汪文,就高聲問道:“汾陽郡王,你是五軍大都督,總責天下軍務,關於北方的軍情,您可有應對之法?”

此時就連於傑,也向李軒側目以視。

按照太祖年間的規矩,兵部原本只負責嚴格武官選授、征伐簡練、馬政驛傳諸事。

而戰守之略,是由五軍都督府獨掌。

到了土木堡之變以後,兵部纔在于傑手裡,變成執掌幾乎所有軍務,比肩前朝兩趙時代樞密院的龐然大物。

可隨着李軒領軍平叛,又出掌五軍都督府。這戰守之略,就再不可能是兵部一言而決。

少保于傑再怎麼不情願,也無法忽視李軒身爲內閣次輔,首席輔政大臣的事實。

且這場宣府之戰,朝廷唯一能夠倚重的力量,就是李軒的四萬神機營。

李軒則胸有成竹:“如今的宣府鎮內情況如何?新任的宣府總兵方瑛何在?”

這樁事本來該由左道行來回答,可這位繡衣衛左都督暈迷數日後纔剛甦醒,還沒進入狀態,此時代掌北方軍情的是繡衣衛千戶魏白龍。

這位當即面色凝然的一抱拳:“郡王殿下,如今宣府的局面很詭異。宮變當日,監國長公主曾經第一時間傳信宣府,令宣府總兵領兵入京討逆,可現任的宣府總兵方瑛毫無動靜,沒有任何救援京城的舉措。

可在兩日前,宣府鎮內有軍將鼓譟煽動,說是先帝與監國長公主對將門勳臣苛刻不仁,要遙尊沂王虞見深爲天子,起兵反叛。可他們纔剛冒出苗頭,就被宣府總兵方瑛施以雷霆手段鎮壓。

而如今這位總兵,已經聚集宣府附近十九萬軍馬,依託宣府城附近軍堡固守。”

李軒當即心中有數了,他轉望前任的宣府總兵,現在前軍都督府左都督的朱國能:“如果朱都督現在返回宣府,你有把握控制其中多少兵馬?”

朱國能稍作凝思,就語聲決然道:“如果有朝廷授予的總兵任命,宣府鎮幾十萬大軍,臣有把握控制其中的六成。”

其實他有把握將宣府鎮的將近八成軍馬,都牢牢納入到轄制之下。

他這持續十三年的宣府總兵,可不是白當的。

朱國能一來是不願把話說得太滿,二來也不願讓朝廷百官生出他在宣府鎮根結盤據,勢力廣大的印象。

“汾陽郡王!”此時兵部左侍郎商弘凝眉插言:“殿下,我覺得現在,最好是商討神機營北上迎敵一事。宣府鎮一則兵力較弱,二則軍心渙散,不可能是脫脫不花四十三萬鐵騎的對手。”

他親眼見過承德一戰與潮白河一戰,知道這個時候,唯有神機營四萬將士,纔有擊敗脫脫不花四十三萬鐵騎的能力。

李軒卻搖了搖頭:“用不着神機營,這次宣府之戰,只需我與朱總兵,於少保三人前往就足以破敵!”

此時京城周邊的薊州鎮,大同鎮,與太原鎮,河南都指揮使司與山東都指揮使司,都還沒有完成清軍。

京城內部,也依舊潛藏有不少戾皇帝的餘黨。那些被他的刀架在脖子上的勳貴將門,更是時時刻刻的圖謀脫身反擊。

他哪裡能現在就將自己的王牌打出去?

只有這神機營四萬將士守在京城,某些人才不敢妄動。

于傑與朱國能二人則都面色一愣,滿含驚訝的往李軒看了過去。

李軒則往上方的虞紅裳再一抱拳:“另請懷來副總兵範廣,調集懷來一帶九萬軍馬,即時北上增援宣府。”

懷來副總兵範廣,是天子與少傅于傑最信任的將領之一,精騎射,且驍勇絕倫,屢破蒙兀騎軍,戰功赫赫。

而懷來一地,乃是北京城北面居庸關外的重鎮。

在另一個世界的大明,有個同名同姓的將領,也是懷來副總兵。

景泰帝死後,範廣被抄沒家族,妻小家宅都被賞賜給了瓦剌人。

而在這一世界,範廣麾下的九萬懷來軍,是目前朝廷可以完全信任的能戰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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