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惡的表情僵了僵,殷戈止別開頭,嘴角輕抿,眼神瞬間就柔和了不少。
也不知是誰說的,嘴硬的人心最軟。風月笑眯眯地看着他,捏着軟刀子往她心口一個勁兒地捅:“您喜歡奴婢嗎?”
“不喜歡。”
“爲什麼呀?”
“……”
“說不出理由,那就是喜歡!”笑得花枝亂顫,風月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媚眼橫生:“難得能有殿下的喜歡,奴婢真是高興。”
伸手掐着她,殷戈止道:“你老實點!”
老實了還有什麼意思?風月咧嘴,張口就咬在他的下巴上。
使臣府是個世外桃源啊,任這不陰城怎麼風雲變幻,她都能安安心心地跟這人嬉鬧。這種與強者爲伍的快感,要好好珍惜纔是。
房文心被葉御卿扔進了大牢,進去之前惡狠狠地看着何愁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何愁低眉順目地站着,一言不發,看着他被戴上鎖鏈,眼裡餘愁不散。
“這位姑娘。”馮闖過來朝她拱手:“這邊請。”
疑惑地看他一眼,何愁道:“該告的民女已經告了,殿下也已經審結,現在要去哪裡?”
馮闖沒多說,揮手就讓人架起她,塞進太尉公堂旁邊的小房間裡。
“你看起來很恨房大人。”葉御卿坐在那房間裡,搖着扇子微笑着看着她:“方纔公堂上字字句句,都滿是怨氣。”
何愁低頭:“多謝殿下秉公辦案。”
她不恨,那誰來恨呢?
“可惜這案子本宮也定不了他的死罪,你的家人卻是已經死完了。”葉御卿嘆息:“會不會不甘心?”
看他一眼,何愁皺眉:“當然不甘心。”
“那本宮再給你個機會如何?”
“什麼機會?”眼裡一亮,何愁期盼地看着他。
葉御卿笑道:“這兒有一把匕首,你先刺我一刀,接着就會被關在房文心的牢房裡。”
微微一震,何愁皺眉:“奴家弱質女流,不是房統領的對手。”
“這個你不用擔心。”葉御卿道:“只要你進去了,便可以殺了他。只是……殺了他之後,你未必能離開。”
“好。”想也沒想,何愁點頭就應了,接過他手裡的匕首,立馬就要往他身上捅!
哭笑不得,葉御卿合了扇子擋住她,低聲道:“彆着急啊,本宮可不能當真受傷。”
說着,拿出一個鼓鼓的羊皮袋來,塞進懷裡。
何愁看得傻眼,手卻被他給抓住了,溫柔又堅定地抵着那羊皮袋的位置,示意她捅。
冰涼的手被他溫熱的手掌握着,有那麼一瞬間何愁竟然覺得很舒坦。不過她可沒真傻,沒忘記眼前這人是誰,定了定神,力道恰好地將那羊皮袋捅破。
鮮血頓時染了這人繡龍紋的衣裳,葉御卿痛苦地低喝一聲:“抓刺客!”
外頭的馮闖早就準備好了,進來便將何愁帶了下去,手裡的匕首也沒沒收,一路拎着她扔進了牢房。
落在鬆軟的稻草堆裡,何愁怔忪片刻,立馬回神,警惕
地看着四周。
陽光從小小的窗口照進來,這牢房裡就兩個人,除了她,另一個人不知怎麼的,睡得很沉。
眯着眼睛看清了這人的臉,何愁的手微微顫抖,捏着匕首慢慢地靠近他身邊,深吸一口氣,一刀就朝他心口狠狠紮了下去!
正在嬉鬧的風月突然就僵硬了身子,皺眉擡頭看了一眼天。
“怎麼?”殷戈止睨着她:“中邪了?”
“奴婢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喃喃地說着,風月轉頭看他:“要是房文心平白無故死在大牢裡,官職仍在,想必其家人不會善罷甘休,那他要怎麼死,才合情合理?”
殷戈止淡淡地道:“被仇人殺死。”
“對啊!”風月眯眼:“所以他仇人要是當真動手了,會是什麼下場?”
“殺人償命。”
一股子涼意從腳底板升到心窩子,風月打了個寒顫,抓着他的衣襟就道:“太子想讓何愁頂罪?!”
“不是頂罪。”殷戈止道:“是她自願的,她想報仇,太子給她機會報仇。”
可報仇之後呢?風月睜大眼:“她會死的!”
“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別人的性命,有沒有意思也該她自己來說,您在這兒說什麼風涼話?!”風月怒了:“她可以繼續活下去的!”
沉了臉色,殷戈止道:“你膽子大了,敢衝我吼了?”
“……”委屈地一扁嘴,風月軟了語氣:“奴婢也不是要吼您,但……”
“她自己選的路,與你何干?”
“可……”
“她不死,難道讓與這事毫不相干的人來死?”殷戈止慢條斯理地道:“說了想當壞人,你就別存慈悲之心,誰也救不得苦厄衆生。”
風月紅了眼。
她不是大慈大悲的人,可她想夢迴樓的姑娘們報完仇都能好好活着,已經夠苦的了,總要給老天爺一個機會用時光補償她們。
抱起她,殷戈止往牀榻的方向走,語氣冷淡地道:“與其操心別人,你還是想想自己吧,大夫說你體寒,將來可能不能生育。”
“哦。”心不在焉地應着,風月道:“不能生就不能生吧,生了還麻煩。”
手一僵,殷戈止眯眼,突然問了一句:“你每次伺候我,事後是不是也要喝絕子湯?”
“這是自然。”風月頷首:“奴婢這樣低賤的女人,總不能懷上您的貴種。”
青樓女子都得喝這個的,她也不例外。
殷戈止點頭,表情很平靜,伸手卻是毫不留情地就將她扔在了牀上,“咚”地一聲巨響。
風月齜牙咧嘴地捂着腰,哭笑不得地道:“您這是想讓奴婢這麼做,還是不贊同奴婢這麼做?”
“事後一碗湯,是規矩。”殷戈止面無表情地道:“你該喝就喝。”
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躺在牀上的風月眯眼,低頭想了想,長嘆了一口氣。
房文心死了,朝廷裡一片譁然,有言官當朝站出來指責太子爲政暴戾,濫殺無辜,卻被太尉府送上來的兇手證詞弄得啞口無言
。
“本宮暴戾?”葉御卿笑得溫和:“本宮只是行律法當行之事,善惡有報,都是他們自己的業果,與本宮有什麼干係?”
言官們敢怒不敢言,太子殿下大手一揮,讓宗正在不陰城中多做準備,迎接易大將軍班師回朝。
爪牙清理得不少,老虎回窩也得疼上一段時間,現在把該收拾的都收拾了,不陰城裡的血腥味兒可不能太重。
“殿下。”馮闖在他耳邊低聲道:“何愁姑娘被關在死牢裡了。”
想起那女子眼裡的決絕,葉御卿展開扇子笑出了聲:“倒是幫了本宮很大的忙,也是個靠譜的人,正好本宮身邊缺個體貼的宮女,你想想辦法吧。”
馮闖一愣,不由地皺眉:“殿下,此女子心狠手辣……”
“仇怨太深罷了。”葉御卿道:“現在大仇已報,她怕是對本宮感念於心,想報恩還來不及。有絕對忠心的姑娘,不留在身邊,豈不可惜?”
馮闖想了想,低頭應是。
於是何愁行刑這日,風月就坐在何愁本人旁邊,目瞪口呆地看着對面的葉御卿。
“太子殿下……”
“她是本宮新收的宮女,叫忘憂。”
殷戈止眼裡波瀾不驚,喝着茶眼皮都沒擡一下,倒是風月激動得兩眼水汪汪的,抓着忘憂的手連連道:“殿下真是個好人,殿下真是個大好人!”
忘憂依舊是一副端莊寡言的模樣,眼裡積鬱已散,整個人看起來更加乖順,朝着她微微一笑:“讓姑娘費心了。”
“沒事沒事。”風月道:“本來以爲你要死了,我還在想怎麼跟金媽媽交代,現在好啦,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葉御卿失笑,搖頭道:“風月姑娘操心的事情還真不少。”
“是啊是啊。”認真地點頭,風月抓了自己的一縷秀髮,委屈地道:“頭髮都要操心白了。”
看了一眼她那黑得跟墨水似的的頭髮,殷戈止嗤了一聲,搖了搖頭。
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
“說起來,殿下是不是很久沒去看珠兒了?”側頭看着殷戈止,葉御卿道:“易大將軍已經抵達不陰城境內,想必明日就會進城。最近珠兒可受了不少的苦。”
更重要的是,還有很多東西沒放回將軍府的客房。
殷戈止頷首:“等懷祖到了,在下就要去將軍府拜訪。”
“徐都尉?”葉御卿挑眉:“您同他一起?”
“自然。”殷戈止道:“徐家先前與宋家訂了親事,兩個孩子一直沒機會見面,徐將軍的意思,反正都是要成親的人了,找個由頭坐下來喝喝茶,知己知彼也好。”
風月一愣,眨眨眼,突然問了一句:“那宋家小姐的未婚夫,是徐都尉?”
“正是。”
呵呵笑了兩聲,風月道:“奴婢也想一起去。”
上次雖然說是她自己找打的,但宋家小姐那落井下石的高興樣子她現在還記得呢,多好的機會啊,不去看看怎麼行!
“自然是要帶上你。”殷戈止道:“總要去謝謝人家教的規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