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_第112章 沒有愛恨

方纔還狂怒滔天,在聽見這些話的時候,仿若一盆冷水澆下來,涼得透心。冷熱相遇,身子便僵硬成鐵,再難動彈。

“你……”眼裡有痛色,也有恨意,殷戈止伸手,慢慢撫上她的咽喉,喉頭上下動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你連後路都給自己留好了?”

勉強笑了笑,風月聳肩,任由他掐着自己,低聲道:“在您這裡若是不留後路,那就等於自尋死路,不是嗎?”

本也沒打算這麼快讓殷戈止發現自己的身份,畢竟她當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在瞞着他的情況下,可能做得更順利。

但是今兒這情況實在是在意料之外,那種場面,她多拖一瞬,就多一分死的可能。而殷戈止一早開始懷疑她,別的藉口,他怕是一點也不會信,也不會帶她馬上離開。

那她想,不如賭一把吧,賭他對自己到底有多少感情,賭他會當場拆穿她,還是帶她走。

幸好這一賭她贏了,殷戈止理智仍在,她逃出來了,沒落在易國如的手裡。

但是,她也沒贏太多,這幾個月來的朝夕相處,並沒有在殷戈止心裡留下太多東西,他現在的眼神,看起來很想殺了她。

所以留後路,當真是很有必要的,就算是愛得死去活來,也保不齊哪天兵戎相見。

嘆了口氣,她擡了擡嘴角:“殿下,換個地方說話吧。”

面前的人沒回答她,風月一頓,擡眼看他。

依舊是一張冰冷的臉,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但殷戈止的嘴脣很白,白得像是病了,看得她一驚,下意識地就伸手想搭上他的額頭。

“啪!”清脆的一聲響,他擡手打開了她的手,眼裡濃烈的厭惡之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真髒!”

呼吸微微一頓,風月咧嘴一笑,拎起裙子朝他行禮:“奴婢逾越了。”

“既然已經說清楚了,那還何必裝成這樣子?”他睨着她,說話似乎有些困難,可吐出來的字都跟刀子一樣傷人:“關清越,你堂堂關家女將軍,脫了戰袍穿上紗衣青樓賣身,當真不覺得侮辱那些在戰爭裡死去的將士嗎?”

伸手捏着她的手腕,殷戈止眯眼:“好本事,一身鋼筋鐵骨,是吃了什麼,才弄得一點內力也無的?”

風月歪頭,看他這氣急傷人的模樣,失笑道:“奴婢看不懂殿下在氣什麼。”

擡起手腕,她一點點將袖子挽起來,露出她時常捆着的那紅色的綢帶,找着結口,一點點地拆開。

不知道她此舉何意,但被她的話是氣得不輕。這騙子,這本該死在斬首臺上的人,在騙取他的信任之後,竟然俏生生地說,看不懂他氣什麼!

張口就想嘲她兩句,卻被落下來的紅綢花了眼。

他記得這綢緞,第一次在夢迴樓的時候,她手上就係着。後來手骨碎了,哪怕包紮的時候,這紅綢也沒取下來。他替她換藥的時候,還被她狠狠瞪了。

現在取是做什……

還沒想完,一道猙獰的疤痕就落進

了他眼裡。

心裡一沉,殷戈止看着那疤痕的位置,有些不敢置信。

橫貫手腕的十字疤,像是被人先橫着一刀切開皮肉找到手筋,然後順着手筋的方向一刀,剖開旁邊的皮肉,最後將一截手筋完整地切下,即便是遇見再世華佗,手筋也再難接回去。

這叫“取武”,是用在有叛心的習武之人身上的刑法,背叛大魏皇室,一身武功都不得留。

有那麼一瞬間殷戈止覺得她可能是在開玩笑,所以伸手過去,將她的手腕捏到面前,仔細地看了看。

然而,那疤痕真實得可怕,靠近些他彷彿能聞到來自魏國大牢裡的陰冷血腥。

剛剛捶在自己心口的那一下,在這個時候終於有了反應,心口猛地緊縮,疼得他嘴脣更白。

“你……”

“所以,殿下在氣什麼呢?”面前的人依舊在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一雙狐眸睨着他,低聲道:“奴婢已經家破人亡,什麼也沒了,武功是當真沒有,不能構成您的威脅。雖說是有所隱瞞,可也是爲了性命着想。如今奴婢主動坦誠,也沒有要找殿下算這前仇舊恨,您這麼着急上火的,倒讓奴婢看不明白……是覺得奴婢狡猾,逃出了生天,所以打算再殺奴婢一次嗎?”

捏着她的手緊了緊,殷戈止轉身,帶着她就往將軍府外頭走。

“殿下?”風月淡笑着提醒他:“這裡是將軍府。”

就這麼出去,出得去嗎?

前頭的人沒理她,背影看起來有些恐怖。走到後門附近有人來攔,殷大皇子二話沒說,直接抱起她,從這羣人面前越了過去。

“殿下,將軍有令殿下!”

充耳不聞,殷戈止走得很快,雙手抱着她,掐着她的肩頭,也掐着她的膝蓋彎兒,生怕她半路逃走似的,一路將她掐回了使臣府。

“干將。”

一踏進府門,他便喊了一聲。

干將從暗處出來,不解地看着這場景,然後拱手行禮:“卑職在。”

“你是因爲她是關清越,是關蒼海的女兒,所以才幫她的?”殷戈止語氣很平靜,風月卻看得見,這人的睫毛在微微發抖。

一聽這話,干將“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很是慌張地看向風月。

風月笑着擺手:“暴露啦。”

“卑職該死!”一個響頭磕下去,干將埋着頭道:“卑職願意領罰!”

那麼忠心的人,他就好奇怎麼會背叛自己,原來還有這麼一出。他早該想到的,除了自己,干將還受過關蒼海的恩!

“主子?”觀止在門口看着他,很是茫然:“發生什麼事了?”

殷戈止沒回話,再看了干將一眼,然後便抱起風月進了屋子,將門用力關上。

風月被扔在了軟榻上,就勢打一個滾兒,很是天不怕地不怕地躺下去了,殷戈止則是慢慢在軟榻邊坐下。

“你爲什麼會來吳國?”他問。

風月笑道:“來殺人呀!”

話剛落音,就看

見面前這人陡然沉下去的臉色。她挑眉,笑嘻嘻地接着道:“您別怕呀,奴婢又沒想對您做什麼,要殺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剩一個易大將軍。”

“不想殺我?”他斜眼。

聽着這問話風月就笑了,咯咯咯地翻滾了好一會兒,才擡眼看他:“殿下這是心中有愧,所以覺得奴婢會找您尋仇嗎?”

就算想殺他,也不是現在,也不會這麼說出來啊!當誰傻呢?

殷戈止抿脣,他實在有太多的話想問,看着她這張臉,喉嚨堵得厲害,一時倒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風月起身,老老實實地跪坐在他面前,坦誠地道:“既然身份暴露了,您也不能殺了我,那我有話直說了吧。僥倖逃出滅門浩劫,留在魏國有些危險,所以我是打算先來吳國,把該弄死的人弄死,能找到我老爹與易國如串通的證據就找,不能找到的話,那接着回去魏國把該弄死的人弄死。”

“遇見您是個意外,畢竟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與您過招,您心機深沉,我很怕自己不是對手。不過當真對上了,那退無可退,只能陪您玩兒了。不過從開始到現在,我可一件對您不好的事兒也沒做過,甚至還幫着您誆吳國太子,您應該分得清是非吧?”

捏着的拳頭一直沒鬆開,殷戈止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臉上無畏的表情,看着她微微有點緊張卻故作坦然的眼神,心裡一口氣堵着,怎麼也下不去。

“你關家的罪證,是我傳回京城的。”良久之後,他才硬聲開口:“你不恨我?”

風月勾脣,眨巴着眼道:“我與殿下之間,只有利益,沒有愛恨。”

只有利益,沒有愛恨。

殷戈止垂眸,驀地就笑出了聲。

“奴家喜歡殿下呀,想陪殿下一生一世。”

“奴家仰慕殿下已久,心心念念,輾轉反側。”

“因爲奴婢喜歡您呀。”

多好聽的話啊,從她那嬌嫩的紅脣裡吐出來,當真是要迷了人的心智了,他說着不信不信,怎麼卻好像還是信了。像個傻子一樣嘴上硬着心裡軟了,任由她在心間放肆,捨不得她傷着碰着。

結果她說,沒有愛恨。

堂堂殷大皇子,閱女無數,從未將誰放在心上。本已經掙脫了三年前某個人的束縛,卻不想,會在這低賤的妓子手裡萬劫不復。

當真是萬劫不復!

頭痛欲裂,殷戈止紅着眼喘了兩口氣,狠狠地閉上眼道:“你如今對我來說,沒有利益,只有威脅。”

“能威脅着您活下去也不錯呀。”風月笑眯眯地道:“反正,易大將軍不會有好下場的,是不是?”

太得意了,殷戈止搖頭,冷笑着問:“你怎麼知道他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因爲太子不想放過他,您也不想放過他呀。”風月眯眼:“不過太子殿下肯定不會讓他死,而殿下您,手上沾了他的血的話,也會很難交代。”

“這件事,不如就交給奴婢吧,奴婢什麼都沒有,什麼也不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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