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那麼囂張地威脅過他,在他怒極之時,拔了老虎嘴上的毛。不管怎麼想,殷戈止應該都是記恨着的,一旦威脅不存在,他怎麼也該將她皮扒兩層,剁碎了喂狗都有可能,畢竟皇室的尊嚴和麪子是很重要的。
然而,面前這人竟然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還給她喝酒?
搖晃兩下手裡的酒壺,風月眯眼,笑道:“您該不會在酒裡下毒吧?”
輕哼一聲,殷大皇子拂袖坐上軟榻,睨着她道:“這兒的日子這麼無趣,若是還將你毒死了,要我一個人熬着不成?”
心念微動,風月眨眼,很是意外地看着他。
不想殺她了?她還以爲就他先前那發現她身份的惱怒模樣,現在會立馬弄死她啊!難不成狼改吃素了,殷大皇子也有能包容人的一天?
垂着眼眸,殷戈止灌了自己一口酒,沒再理會她。
風月眯眼,突然有了點壞主意,抱着酒壺笑眯眯地蹭去人家跟前問:“殿下這酒哪兒來的啊?”
殷戈止道:“太尉府地窖裡偷的,藏了不少好酒。”
……竟然還趁亂偷酒!風月咂舌,諂媚地道:“這點酒哪兒夠喝啊?咱們再去搬點回來唄?”
斜她一眼,殷戈止一臉正氣地道:“偷竊是惡行!”
然後起身輕輕打開門,招手示意她跟上他。
目瞪口呆地看着這言行不一的主子,風月撈起長裙紮在腰帶上,躡手躡腳地就跟了出去。
太尉府裡酒烈,兩個人都是微醺,趁着今晚太尉府大亂,四處看守鬆懈,兩人很順利地就到了後院,找到酒窖。
於是,殷戈止長身玉立地站在外頭放風,風月就撅着屁股將酒一罈罈地從酒窖裡拽拉出來。
“適可而止。”回頭看她一眼,殷大皇子忍不住提醒:“太多了拿不動。”
“不是有您在嗎?”風月笑眯眯地扯了八罈子酒出來,“咚咚咚”跑過來拿繩子吊好四壇掛在殷戈止手上,又“咚咚咚”跑回去自個兒提上四壇,像秋日豐收了的農人似的,喜笑顏開地將酒繩子掛在肩膀上,然後騰出手來帶上旁邊的“媳婦”,高高興興地道:“走,回去!”
殷戈止臉上滿滿的都是嫌棄,真的,好歹是關家的女兒,怎麼能這麼豪放不羈?
想起關蒼海,殷戈止抿脣,任由她十指扣着自己,手還緊了緊。
風月嘻嘻地傻笑,抱着酒罈子就要往正門回去,殷戈止眼疾手快,連她帶酒罈子一起撈起來飛過院牆,輕柔落地。
“你聽見什麼動靜嗎?”門口巡邏過去的守衛好奇地看了看四周。
另一個守衛搖頭:“風太大了吧,嗨,最近的天氣也真是奇怪,這空氣也奇怪,都帶酒味兒了,像酒窖被人打開了似的。”
“瞎說,都沒人,誰去開酒窖?”
“也對,去那邊看看吧。”
嘴巴被人捂着,風月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等那兩個守衛走了,她才伸手扯下殷戈止的手,撇嘴道:“這兒的人怎麼都傻里傻氣的?”
“你當世上的人,都同你一樣心思靈巧?”說完,又覺得這話怎麼跟誇她似的,連忙補上一句:“詭計多端!”
風月咧嘴,順手打開一罈子酒就喝,看得殷戈止連連搖頭,一把扛起她就走。
被人扛在肩上,風月也是自在得很,撐起身子仰頭倒酒,吧砸兩下嘴愜意地道:“我有五斛珍,換君醉一輪!”
“念點女兒家該唸的詞。”
女兒家該唸的?風月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翹起蘭花指勾着酒繩就唱:“羅襦寶帶爲君解,燕歌趙舞爲君開呀!”
黑了半邊臉,殷戈止打開門進屋去,反手將肩上的人放下來,一把按在門上,就着她將門給關了。
身子一跌,又靠在踏實的雕花門上,她擡眼,貝齒盈盈地道:“殿下好粗魯、好凶惡、好不憐香惜玉哦!”
“你是哪門子的香玉?”殷戈止垂眸看她,淡淡地道:“分明是戰場上的兇刀。”
“咯咯咯。”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風月媚聲媚氣地道:“像奴婢現在這樣的刀,可殺不得敵,只殺得多情男兒的心哪。”
心口被她戳得煩躁,殷戈止抿脣,目光流連在她半啓的脣上,很想張口咬了,免得她淨說這些個蠱惑人心的話!
然而……剛一低頭,面前的人飛快地就別開了臉,狀似無意地道:“酒好重啊,殿下不要先放下來嗎?”
“……”手微微收攏,他站直身子,看着她從自己身前溜走,跑到桌邊去放了酒。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殷戈止抿脣,下頷線條微微緊繃,眼簾半垂,沉默了半晌,才轉身,跟着去放了酒。
“酒是個好東西啊!”貪婪地聞着酒香,風月笑眯眯地道:“殿下喝醉過嗎?”
“沒有。”面無表情地搖頭,殷戈止道:“不是很喜歡喝酒。”
是不喜歡喝,還是不怎麼能喝啊?眼裡滿是奸詐的笑意,風月伸手遞給他一罈子:“今兒是您說的喝酒,那咱們喝個夠吧,誰都別端着,能喝就喝,喝醉了也無妨。”
殷戈止皺眉,看起來有點牴觸,不過他越是牴觸,風月就越是來勁,跟他碰了碰酒罈子,囂張地道:“奴婢先乾爲敬。”
說罷,當真一仰頭,咕嘟咕嘟跟喝白水似的,將一罈子酒喝完了。
殷戈止表情很鎮定,心裡很震驚,忍不住低頭聞了聞自己面前的酒罈子。
當真是酒嗎?
“殿下?”放下酒罈子,風月眼帶挑釁地看着他。
殷戈止沉默,抱起酒罈子,也想猛灌下去,然而,剛灌第一口,就被嗆了一下。
“哈哈哈——”喝了酒壯了膽子,風月不要命地說了實話:“您堂堂男兒,喝個酒怎麼跟姑娘似的?”
這話誰能聽得下去?殷大皇子臉都青了,冷哼一聲,抱起罈子就往嘴裡灌,雖然灑了不少,但是能這麼快喝完一罈子,風月還是忍不住鼓了鼓掌:“您臉色竟然都不變一下的?”
殷戈止輕哼:“酒量好。”
風月
點頭,很想順着這話誇誇他,可是看着他有些起霧的眼,忍不住問了一句:“酒量當真好?”
“當真,比真金還真!”爲了加強語氣,大皇子一邊說一邊很認真地點頭,一張臉依舊是那般俊朗無雙、棱角分明,可是……瞧着這神態,怎麼有點不對勁啊?
眼珠子轉了一圈,風月笑眯眯地撩起裙子踩到凳子上蹲下,跟地痞流氓調戲良家婦女似的勾着他下巴問:“我是誰啊?”
“關風月。”他眯了眯眼,認真地道:“關家人。”
這算是清醒呢,還是不清醒呢?風月眨眼,又問:“那你是誰?”
“魏國大皇子,殷沉璧。”他認真地道:“你看,我都知道,我沒醉。”
風月滿臉唏噓,小聲嘀咕:“這麼認真地回答我,纔是真的醉了,大皇子的酒量真不怎麼樣啊,虧我拿了這麼多壇。”
“嗯?”
“沒什麼。”轉臉一笑,風月又塞了一罈子酒到他手裡:“來接着喝啊!”
皺眉看着那酒罈,殷戈止想推開,然而旁邊的人很溫柔地道:“喝完纔是好孩子哦!”
好孩子要喝這個?殷戈止嗤之以鼻,然而手不聽使喚,還是去抱起來,咕嘟咕嘟地往嘴裡灌。
“哎,沉璧好乖啊!”風月捏着自己的嘴角,儘量不讓自己臉笑裂了,壓着笑意哄他:“怎麼樣啊?好不好喝?”
坐不直了,殷戈止身子直晃,有些氣惱地嚷嚷一句:“頭疼!”
“乖啊,想不想頭不疼?”風月壞笑着問。
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殷戈止點頭,一臉期盼地看着她。
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鬍鬚,風月老成地道:“長輩們有個治疼痛的好方子,你覺得頭疼的話,就念‘疼笨豬’,多念幾遍,自然就不疼了!”
大概是不舒服極了,殷戈止想也沒想,揉着額頭就念:“疼笨豬、疼笨豬……”
“哈哈哈哈——”一串刺耳的笑聲響徹整個太尉府,殷戈止雙眼茫然地看着她,嘴裡還念着,眼神無辜極了。
風月很是不忍心,笑夠了,伸手就將他腦袋抱在自己懷裡揉了揉:“沒想到殿下喝醉了這麼好欺負啊!哪兒還有平時冷漠拒人千里的樣子,真可愛!嗷嗷!”
被揉得髮髻散亂,殷戈止很是不滿,卻靠在她胸口沒動彈,眼裡水霧瀰漫,沒一會兒就醉得睡了過去。
風月樂了好一陣子,扛着人送上牀去,蹲在牀邊低頭看着他。
這人……要不是魏國的大皇子該多好啊,要是從來與關家的慘案沒有關係,那該多好啊……
伸手從他的鼻樑上一路劃到嘴脣,她低笑,收了手,長長嘆一口氣。
太尉府裡一片慌亂,這處小院倒是酒香盈盈,瀟灑自在,彷彿沒人打擾,就能一直這麼過下去了。
然而,沒人打擾是不可能的,一大早,太陽剛露頭,易掌珠就一路哭着衝了進來,跪到殷戈止牀邊,哭得撕心裂肺,以至於風月睜開眼的時候,還以爲殷戈止薨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