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他們身上流轉,殷戈止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麼感覺。怪不得關風月像是有神助一般,消息來往快又隱秘,就算他知道了糕點鋪,也挖不出她的關係網,原來魏國這一批人,統統在她手上!
他氣嗎?他當然氣,畢竟這些人受魏國朝廷俸祿,是該爲魏國效忠的。然而,關家一出事,他們竟然統統棄了官職,舉家離開澧都,離開魏國。
父皇如此忌憚關蒼海,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風吹,衣襬動,氣氛凝重。
風月見這站着的跟一羣跪着的都不開口說話了,便“哎呦”一聲笑着上前打圓場:“都愣着做什麼啊?等着人家發現響玉街不對勁,追着咱們一鍋端吶?快上車吧,趁着時辰還早,天黑之前咱們最好能趕到下一個大城。”
殷戈止收了目光,轉身就上車。他一走,下頭跪着的人也就鬆了口氣,紛紛站起身。秋夫人一把將風月拽過去,小聲道:“少主,您可只說有法子帶咱們回魏國了,沒說是讓大皇子帶咱們回魏國啊!”
這也太可怕了,雖然他們對魏國皇室有意見,但對大皇子那絕對只有愧疚啊,畢竟也是個認真帶兵有謀有略的,也曾帶他們打過勝仗,當初一聲不吭地就走了,也沒跟大皇子說過什麼。如今再見……實在太難爲情!
風月乾笑:“夫人,我也不想的,但是咱們這一羣人的臉都很難順利過關口,有大皇子在,不是更方便麼?他恰好也要回國!”
“您心怎麼這麼寬吶?”史衝湊了個腦袋過來,畏懼地看了那頭殷戈止坐着的馬車一眼,然後低聲道:“關將軍的死與大皇子脫不了干係!”
笑意一頓,風月垂眸:“我知道。”
“那您還……”
“形勢所迫。”聳聳肩,風月掃了掃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圍過來的人,認真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四周衆人的眼神裡都滿是擔憂,秋夫人嘆着氣拍了拍她的手背:“自個兒多當心,咱們也會替你多留意的。”
“好。”
殷戈止坐在馬車上,微微側頭,就能從翻飛的車簾間隙看見外頭的場景。
一羣昔日的大將圍成了一個圈兒,像她家一羣親戚似的,朝着她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麼。風月乖巧地點頭,小身板站得直直的,總算是有了一絲硬氣。
然而也就只有一絲,武功卓絕的女將軍,現在是個毫無內力手筋全斷的廢人,背挺得再直,也回不去從前了。
手微微收攏,殷戈止閉了閉眼。
風月上車來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格外諂媚,讓他看得不舒服極了。
“殿下。”她道:“這些人都是瀟灑慣了的,也曾忠君愛國,就是後來累了,纔會跟我一起來吳國。”
這話是在給他找回點面子,還是那句話,皇室的顏面很重要啊很重要!總不能讓他覺得在這些人心裡,魏國皇室不值得效忠吧?
雖然他們的確就是這麼想的。
第一眼的震
撼慢慢散去,殷戈止的表情又十分平靜了,從面兒上看,壓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來去是他們的自由,畢竟沒簽賣身契。”他道。
風月更忐忑了,嚥了口唾沫問:“您這樣說,就是不會同他們爲難了,是嗎?”
斜她一眼,殷戈止嗤笑:“你覺得我會怎麼爲難他們?一進澧都就讓人把他們綁了關進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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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連連點頭!她就是這麼想的!
點完,發覺有點不對勁,連忙又搖頭:“您千萬別這麼做!”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殷戈止覺得,反正就算自己想當好人,這人也不會相信。那不如,就當個壞人好了。
給了她一個很壞的眼神,殷戈止冷聲道:“我要不要那麼做,就看你的表現了。”
表現?風月一愣,臉上頓時有點愁苦。趕路已經很辛苦了,她還要表現?
不過看在他一向說話算話的份上,她咬牙想,表現就表現吧,反正也經常跟他獻殷勤,都習慣了!
於是接下來的旅程中,衆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風月以萬分狗腿的姿勢跑前跑後。殷戈止要坐凳子,她先拿帕子擦乾淨。殷戈止要喝水,她雙手奉上。在林間夜宿,殷戈止嫌衣裳包起來做的枕頭不舒服,她就貢獻了自己的大腿,一邊給他扇風,一邊打着呵欠哼小曲兒。
羅昊一把將尹衍忠拖去打野味,邊走邊道:“這什麼情況?少主看上大皇子了?”
“嗨,先前在魏國,只要是個姑娘家,誰沒看上大皇子啊?少主當年雖然勇猛,可到底也算個姑娘家,看上大皇子很正常。”
“可是……”羅昊擔憂至極:“先不說大皇子看沒看上少主,就說關將軍的事,大皇子一向維護皇室,恐怕……”
說起這個,尹衍忠也很惆悵,他們都是看着關清越長大的,這姑娘實誠又死心眼,遇上這等難題,要怎麼做啊?
他們對大皇子倒是沒什麼成見,畢竟平昌一戰他們也有不少人在,很能理解大皇子的心情,雖然他也有錯,可大錯在魏國聖上,在廷尉,在那些煽風點火要立馬處死關將軍的人身上。
但是,大皇子太乖順了,一向都很聽他父皇的話,哪怕表面上叛逆一兩次,心裡也還是偏着自己父皇的。再加上他從出生起就居東宮,雖未封太子,可皇帝分明就是一直把他當太子對待的,讓他參與朝政、統領大軍。如此厚待之下,就算大皇子德心仍在,也不可能爲着一點證據也沒有的冤案,與皇帝作對。
兩人都長嘆了一口氣,一個感慨地望天,一個憂傷地看地,然後兩支箭射出去,天上落了只鳥,地上倒了只兔。
殷戈止睡醒的時候,烤肉的香味兒就已經滿溢在四周了。
秋夫人就坐在對面烤兔子和鳥,看見他睜眼,便想張口喊風月。然而,殷大皇子竟然擡手,示意她別吭聲。
坦白說,這一路上秋夫人是不太待見大皇子的,畢竟她很疼風月,看他這麼折騰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
滿。誰都知道殷沉璧風流滿澧都,從未對誰上過心,更是對迎回去的側妃不聞不問,甚至在離開魏國之時將人全部遣返回家。這樣的男人,風月貼着做什麼?
然而眼前,風月靠在樹幹上睡得口水直流,殷大皇子緩慢地撐起身子,竟然往旁邊放了一個衣裳做的枕頭,伸手到她脖頸後頭,輕輕一摟就將人從樹幹上揭下來,放在了枕頭上。
四周都是半睡半醒的人,只有秋夫人睜大了眼,錯愕地看着殷戈止那難得柔和的神色。
他動作不是很溫柔,甚至有點粗暴,難得風月沒被弄醒,靠在枕頭上舒服地吧砸了一下嘴。
這畫面,怎麼說呢,有一種詭異的溫馨之感。
“殿……殿下。”回過神,秋夫人低聲道:“兔子烤好了,您要來只腿兒麼?”
殷戈止回頭,有禮地頷首,接過兔腿,優雅地吃了起來。
天亮的時候,衆人紛紛醒來,嗷嗷叫着脖子痛背痛。風月伸了個懶腰睜開眼,就見半隻香噴噴的兔子遞到了她眼前。
“啊呀,有肉吃?”驚喜得眼睛都亮了,她接過來就打算開吃,雪白的小犬牙都露出來了,然而擡眼一瞧見面前神色清冷的殷戈止,她一頓,討好地將兔子遞過去:“您先吃唄?”
“我不愛吃兔子。”嫌棄地看着她,殷戈止別開了頭。
於是風月心安理得地就一個人啃了起來。
之後繼續上路,風月意外地發現秋夫人神情古怪,像是想說什麼,又開不了口。
“怎麼了?”休息的時候,她去抓着人就問。
秋夫人看着她,輕嘆一口氣:“沒什麼,覺得兔子肉挺好吃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風月一臉茫然,看她不想再說,也就沒追着問,繼續跟在殷戈止身邊,好好地表現自己。
眼瞧着要出吳國邊關了,鑑於一路都很順利,衆人也就稍微放鬆了些。
沒想到,剛一放鬆,刺客就出來了。
過了這麼久了,他們離開吳國的路線定然是被人摸透了,再加上隨行的護衛到了邊關附近就返回不陰城了,帶着一羣“普通百姓”的殷大皇子,就很像一隻嗷嗷待宰的小肥羊。
先前說過,吳國很多人是對魏國不友好的,他們不希望吳國與魏國聯盟,更不希望魏國能重振河山。於是一商量,決定在邊關設下五十人的大埋伏,等人一到,立馬刺殺。
風月這兩日被殷戈止折騰得晚上都睡不好,不是要起來給他倒水,就是要半夜給他做菜,所以白天趕路的時候,她是一直在睡覺的。
馬車陡然停下來,外頭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吵什麼,躺在殷戈止大腿上的風月皺了皺眉,想伸手捂耳朵,手上卻睡得沒力氣。她半夢半醒間默唸,老天爺給她生兩隻不用力氣的手來堵耳朵就好了。
剛想完,耳朵就被人捂上了,寬厚溫熱的手,瞬間將嘈雜隔絕在了外頭。
眉頭鬆了,風月舒服地蹭了蹭,安心地睡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