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的怕狠的,狠的怕要人命的。獄卒只覺得胸口一痛,眼前一花,連忙道:“將軍饒命!卑職……卑職突然想起來了,那柴未明……好像不是摔死的。”
“哦?”微微俯下身子,封明眯眼:“那是怎麼死的?”
眼珠子亂轉,獄卒有點心虛:“將軍,小的也想說實話,可小的還要在人手底下討生活,話可以說給您聽,您不能拉小的當證人,也不要說是小的說的,不然,小的回去也活不了啊!”
封明看向風月,後者點頭:“可以。”
“你說吧。”收回腳,封明抱着胳膊看着他,大有“你敢撒謊老子一巴掌劈死你”的意味。
獄卒捂着心口撐起身子,小心翼翼地道:“柴未明是怎麼死的,其實我們這個隊的人都清楚,他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被上頭滅的口。咱們牢頭本來想護他一二的,畢竟他那個人不錯,忠厚老實又不偷懶,可惜沒保下來。”
獄卒的上頭是牢頭,牢頭的上頭,自然就是廷尉了。
風月眯眼:“天牢裡既然那麼多人證,他也不怕你們誰去告他一狀,讓他殺人償命嗎?”
一聽這話,獄卒失笑:“姑娘說得輕巧,這狀有那麼好告嗎?自古民不與官鬥,下不與上鬥,他們手裡握着的就是審判大權,你去告他們,會是什麼下場?告不成不說,反而引火燒身,稍微有點腦子的,都不會這麼幹。”
這就是柴未明死了半年多了,也沒個交代的原因。
點點頭,風月笑道:“果然還是不能走正道解決這事兒,封將軍,勞煩您將人送回去吧,什麼都不用說。”
封明挑眉:“這樣就完了?”
不問關將軍的事情?
“夠了。”風月頷首:“想知道的都已經問了,其餘的,是不用問的。”
“好。”封明應了,把人捆起來扔出去給了隨從,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風月面色平靜,一身佛氣慈悲地在寫着什麼東西。
佛經嗎?他好奇地湊過去看,卻見桌上放着的是張地圖,風月拿着硃砂筆,在地圖上點着紅色的點兒。
“這是什麼?”
“丞相府的地圖。”毫不避諱地指給他看,風月笑眯眯地道:“這兒是他們舉行祭祖大典的地方,四周有四條出去的路,這邊的紅點是他們的守衛佈置。”
目瞪口呆地看着,封明皺眉:“你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盡?”
按理來說,官邸的地圖都該是保密的。
“澧都最近新起了一座夢迴樓,將軍不知道嗎?”笑得眼角彎彎,風月道:“裡頭的姑娘風情萬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惹得澧都貴胄們紛紛追捧呢。”
有這回事?封明皺眉,一看面前這人的表情,恍然道:“難不成有丞相府的人去過了,夢迴樓將消息賣給了你?”
“……可以這麼說吧。”
封明愕然,拍了拍手:“還是娘子軍厲害,我早跟我爹說不能小瞧女人,他偏不信!哎,那樓裡有鎮國侯府的地圖嗎?我去買
一份兒嚇唬老頭子去!”
……當夢迴樓是菜市場嗎?風月捂臉:“您別胡來,有那精力,不如幫我個忙?事成了,我請你吃飯。”
“好,什麼忙?”
“幫咱們把石有信綁了,帶出城門。”指了指丞相府地圖上的正門位置,風月嚴肅了神色:“此處有十個護衛,功夫不到家的人帶着個人肯定跑不掉,只能您來。”
綁人?封明興奮了,完全不考慮綁的是朝廷命官的問題,拍手便道:“可以,不過要是失敗了怎麼辦?”
“我已經想好了。”微微一笑,風月看着他道:“失敗了就說是您跟石廷尉開的玩笑,反正您的身份在這兒,他也不能拿您如何。但要換成別人,那就難說了。”
“好。”想也不想就點頭,封明道:“我聽你的,你怎麼說,我便怎麼做。”
感激地看着他,風月召集了其他人,又仔細將計劃覈對了一遍。
殷戈止一直在等,他想着下個月十五之前,風月怎麼都該來找他一趟,不然就憑他們那些人,要想在石家祭祖大典上對石有信做什麼,恐怕有點難。
然而,左等右等,都等到石家祭祖這一天了,沒有一個人來孝親王府傳什麼話。
坐不住了,殷戈止扭頭問觀止:“什麼情況?”
觀止眨眼,撓頭道:“沒什麼情況,封將軍一大早就去了大雜院,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
臉色一黑,殷戈止抿脣。
他怎麼忘了還有封明,可就算有封明,讓自個兒幫忙不是更靠譜嗎?她就那麼不願意來求他?
有些煩躁,他起身,悶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去看看熱鬧吧。”
觀止應了,套了馬車就拉着他往石丞相府上而去。
石家也算個大家族,畢竟三公九卿裡有兩個大人物都姓石,祭祖的排場自然也大,衆人一大早就紛紛驅車乘轎到了丞相府,在門口下車落轎,相互寒暄。
石有信的馬車來得晚,門口的人已經進去了大半,只剩些家奴和車伕在外頭候着,小聲說着話。
“籲——”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車伕看了一眼四周,勒住了馬,回頭朝車裡道:“大人,前頭轎子和車多,怕磕壞了咱們的車,您就在這兒下吧。”
石有信雖然養了半個月,但院子裡總是有鬼鬧騰,病是好了,精氣神全沒了,一聽這話也沒計較,盯着青黑的眼就下車。
然而,腳剛一落地,還沒來得及接過旁邊家奴手裡的禮帽,石有信就感覺自己被人一撈,天旋地轉!
“大人!”車邊的護衛低喝,立馬拔了刀:“賊人休走!”
這句話喊出來的時候,蒙面人已經跑出去幾步了。等車邊八個護衛反應想去追,車伕卻一揚鞭,馬車斜着一撞,撞翻了四個人,另外四個人要追上去,卻被後頭過來的轎子和馬車擋了路。
“來人啊!石大人被人擄走了!”護衛急喝,丞相府門口的守衛聽見了,紛紛追下臺階,卻被堵在門口閒聊的車伕和家奴
們拖延了一陣,等越過人羣,就只能看見那賊人的衣角往街頭左邊拐了。
“追!”
封明一邊跑一邊覺得,幸好是這個瘦弱不堪的石有信啊,要是換成先前的趙旭,那他一定扛不動!
身後有守衛追來的聲音,封明咬牙,按照風月的計劃,一頭跑進雪月街。
“哎,今兒咱們夢迴樓慶典,裡頭姑娘們備着精彩的表演等着各位爺呀,各位裡頭請!”
雪月街上有新起的夢迴樓,金媽媽扯着那一如既往的大嗓門,帶着一羣姑娘在樓前攬客。光天化日做的生意,那可算是拿得上臺面的,一時雪月街也就擁堵不堪。
封明疑惑地往人羣裡衝,本以爲會跑得艱難,誰知道那些個姑娘竟然自動給他讓路,等他過去了,便又將路堵上。
雪月街的街尾拐角處停着一輛運水車,封明二話不說,打暈石有信就塞進了車上空空的木桶裡。按照計劃,他的任務到此結束,扯了面巾和外袍一併塞進水桶,看着那車往城門拉去,便穿着青色繡麟的錦衣,施施然往回走。
丞相府追出來的護衛還被那羣姑娘堵着,有人想呵斥,就被溫香軟玉撞了滿懷,姑娘們秋波橫掃,媚聲道:“小哥兒真兇啊,嚇壞奴家了!”
“就是啊,咱們這兒準備慶典呢,這麼兇,是要砸場子嗎?”
“不如也進去喝兩杯啊,咱們這兒有美人釀,比美人還醉人呢。”
好一陣糾纏,看得封明目瞪口呆。等守衛們終於衝出包圍,早已經沒了賊人的影子。
運水車出城,廉恆看了一眼,親自檢查,然後不動聲色地放了出去。
看着那車吱呀吱呀往照影山拉,廉恆嘆息,面朝城牆壁,反思自己。
這是他第一回不盡職責,徇私枉法,可是爲什麼心裡還有點爽快呢?
風月在照影山下的一戶農家裡等着,等東西運來,便笑嘻嘻地讓人擡進了準備已久的鐵籠子。
“這玩意兒可真難抓!”羅昊抹了把汗:“幸好準備周全,不然封將軍都不一定能跑掉。”
“難抓咱們也抓到了。”蹲在籠子前頭,風月舀了一瓢涼水,眯眼看了那昏迷不醒的石有信一會兒,猛地將水潑了過去!
“啊!”石有信驚醒,驚恐地看了看四周,半晌才問:“這是哪兒?”
“十八層地獄。”陰測測地笑着,風月拿了蠟燭過來,將四周門窗緊閉的屋子裡照亮了一小片,也將自個兒的臉照得更加恐怖。
一看她這張臉,石有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關……關……”
“我還雎鳩呢,你們這些人,看見我的反應怎麼都沒個新意的?”翻了個白眼,風月笑道:“石大人,別來無恙啊?”
“啊——”渾身顫抖,石有信嘶吼一聲,尾音都打着顫兒,伴隨着一股子尿騷味兒,讓屋子裡的人紛紛嫌棄地退了幾步。
“這就尿褲子了?”冷笑一聲,風月道:“當初讓人挑我手筋的時候,我瞧着您膽子挺大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