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還問?殷戈止沒好氣地道:“不,朕這是穩定人心。”
那可真是太穩定了!看一眼外頭長跪不起的宮人,風月直咋舌,都穩在地上不敢起來了!
“你剛唱的是什麼東西?”挾持一般的拖着人往內殿走,殷戈止面無表情地道:“就你這樣子,要不還是在宮裡待着,別去給尹將軍他們送行了。”
“那怎麼行?!”風月瞪眼,立馬甩開他:“我這樣子怎麼了?”
還怎麼了,這哪裡是皇后娘娘啊,分明是個市井潑婦。真這麼大大咧咧地去在百官面前送行,估計第二天他桌上的奏摺就全是參她的了。
“您放心啊,臣妾絕對不添亂!”拍着胸口保證,風月道:“要是添亂了,您只管罰觀止!”
躲在旁邊都挨刀的觀止哭笑不得:“娘娘,爲什麼是罰屬下?”
“陛下說的啊,我犯錯,罰靈殊。”風月扭頭看着他:“你說說,靈殊那小身板怎麼扛得住軍法?不還得你來麼?”
有道理,但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尤其是看皇后娘娘這一臉無所畏懼的表情,他心裡涼得慌。
殷戈止搖頭,轉身回去繼續看摺子,沒再理會她,心裡其實還是不放心。
可沒想到,等到要亮臉盤的時候,風月還真能挺扛得住場面。
一襲金銀緞繡鸞鳥拜鳳朝服披身,六支鎏金瓚鳳釵壓頭,柳眉重掃,朱脣點絳,風月雙手交疊身前,挺直腰桿一步步地隨他走到楊柳臺上。下頭的文武百官瞧着,皆微微頷首,眼帶敬意。
殷戈止有點意外,睨着她這端莊大方的模樣,忍不住低聲問:“誰家妖精附身到了朕的皇后身上?”
擡起袖子擋着點臉,風月瞪他:“臣妾這也是給您掙面子呢!擠兌的話回去再說成不成?”
微微勾脣,殷戈止頷首:“成。”
於是,尹將軍等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風月以極爲標準的禮儀姿態在皇帝身邊站了半個時辰,到皇帝授旗的時候,她還恭敬地接了旗子,邁着禮步,微微頷首遞給了他們。
“此一去,便是男兒建功立業、保家衛國之時,還望將軍們保重。”她擡眉,眼神堅毅,頗有英氣,不似宮中女嬌娥,倒讓尹衍忠想起當年戰場上的真絕色。
感慨萬分,尹衍忠伸手接過戰旗,跪下行禮:“謝主隆恩。”
末了,小聲加上一句:“娘娘保重。”
風月笑着頷首,看着他們起身,齊齊往後退上五步,然後轉頭,整齊地往前走。
“你的人都走了。”殷戈止瞧着,突然說了一句:“以後朕若是欺負你,你也找不到地方告狀了。”
驚恐地看他一眼,風月眼珠子亂轉,顧着儀態,低聲問:“陛下,臣妾現在跟他們一起走,還來得及麼?”
“來不及了。”一臉惋惜地搖頭,殷戈止伸手,捏了她的手腕便擺駕回宮。
風月這一路上都戰戰兢兢的,時不時看一眼殷戈止的側臉。都說帝王心思難測,喜怒不定,伴君如伴虎啊!
她這陣子活得那般肆無忌憚的,會不會惹怒了他而不自知,然後現在他纔來算總賬?
察覺到自己捏着的人在微微發抖,殷戈止眯眼,臉色突然就陰沉了下來:“你在害怕?”
“陛下。”嚥了口唾沫,風月側頭看他:“您都說那樣的話了,臣妾都不能害怕一下?”
對上她認真的眼神,殷戈止沉默,垂了眸子,好生反思了一番。
是不是他對她好得不夠明顯,總是藏着掖着的,所以她當真以爲,他會翻臉不認人?
太醫說懷着身孕的人不能情緒起伏太大,不能擔驚受怕,那他先前的策略,是不是就該變一點兒?
認真地想了許久,殷戈止緩了神色,等馬車到了地方,便下去,伸手將車上的人抱下來,溫和地問:“午膳想吃什麼?”
眼裡的驚恐比方纔更甚,風月顫顫巍巍地從他懷裡下來,退後了兩步:“陛下說吃什麼,那便吃什麼。”
“你躲什麼?”往她的方向跨了一步,殷戈止想皺眉,又忍了,眼神溫柔地看着她道:“朕又不會吃了你。”
這種表情,配着這句話,風月瞬間有一種看見大尾巴狼的感覺,扭頭就喊:“靈殊!”
“主子?”靈殊過來,伸手扶着她,滿臉茫然。
“咱們回宮去!”低聲說了一句,風月擡頭,衝殷戈止假笑:“陛下您自己用午膳吧,臣妾…臣妾還想回中宮去看看。”
心裡沉了沉,殷戈止眯眼,很想一把將人拎進龍涎宮,可看看她那害怕的模樣,他沉默,有些惱怒地揮了揮袖子。
如獲大赦,風月端莊地捏住袖口,邁着蓮花碎步就帶着靈殊一路狂奔。
“主子?”靈殊沒看明白,一邊跟着走一邊問:“發生什麼事兒了?”
“你沒看見陛下不太對勁麼!”風月心有餘悸:“他平時怎麼可能那麼溫柔地說話啊?擺明了是有問題!”
靈殊一愣,想了想,嘆了口氣。她說什麼來着?讓陛下好生對主子吧,他不聽,非得調教主子,主子這個性是能調教的嗎?搞不好還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感情是最經不起算計的。
“主子。”想了想,靈殊問:“您覺得陛下對您如何?”
風月微頓,想了想,道:“說實話我不太敢下定論,你要說對我不好吧,那不可能,我又不是傻子,當然能感覺到他對我好。可你要說他對我死心塌地吧,那也沒有,他還是跟以前一樣讓我看不透,不知道他心裡在盤算什麼。”
靈殊眨眼,一臉天真地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依奴婢看,陛下不會在您身上盤算什麼,他至多會想,要怎麼才能讓您放下全部的心防。您覺得他看不透,他可能同樣也覺得您看不透。”
到底是從生死邊緣上拉回來的人,殷戈止擔心失去她,自然會費盡心思將她留住。那件大事過去的時間還不夠長,兩人之間的隔閡也沒有完全消失,要說風月忐忑,其實最忐忑的還該是殷戈止。
好幾回靈殊守夜,半夜
都能聽見帝王起身的動靜,大概是被噩夢驚醒的,殷戈止總是在黑暗裡輕輕喘息,然後低頭看着身邊睡得熟透了的自家主子,一看就是許久。那雙月光流轉的眼裡深不見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似強大無所畏懼的帝王,心裡早就有了柔軟的地方,那地方還插着一把沒拔掉的刀子,瞧着都讓人唏噓。
停了步子,風月扭頭看着靈殊:“你最近爲什麼越來越愛幫他說話了?”
無辜地眨眨眼,靈殊道:“主子,奴婢都是說實話,陛下實在挺辛苦的,您也多少心疼他一下。”
殷戈止需要心疼嗎?風月不解,他看起來像座永遠不會融化的冰山,不知道累,不知道餓,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也從來不曾需要過誰的幫助。在他身邊,她覺得自己挺多餘的,反正他什麼事都能一個人做好,連跟她說一聲都沒必要。
不過……想想那張最近瘦了點的臉,風月眯眼,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道:“午膳還是燉一隻雞,放點補腦子的藥材吧。”
說罷,轉了身,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殷戈止沉默地看着摺子,武澤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站在他面前神情嚴肅地道:“兵力匱乏,民間徵來的兵也無法馬上送去邊關,吳國的意思,想同咱們借糧,三司使的摺子在這裡。”
接過他遞過來的摺子掃了一眼,殷戈止嗤笑:“真不愧是葉太子,半點不肯吃虧,魏國出十萬士兵不夠,他還想要糧食。”
武澤嘆息:“齊國一方暫時停戰觀望,微臣覺得,不管這抗宋之戰能不能贏,魏國都已經是岌岌可危。”
輸贏都會元氣大傷,齊國坐收漁利,直接從北面攻下魏國十幾座城池,那魏國也算是完了。
“想坐山觀虎鬥,也要問問吳國答不答應。”抽了一支毛筆,殷戈止一邊寫信一邊道:“這封信讓人送給吳國太子,另外,把這份齊國秋收屯倉的彙報奏摺一併送去。”
嚇了一跳,武澤接過東西來看:“齊國的秋收屯倉彙報?”
“齊國產糧數量一向可觀,今年尤甚,朝廷屯糧數量是我魏國的三倍。再加上這條很是方便的運糧路線,葉太子會好生考慮的。”殷戈止道:“另外,你放今年欠收之地的災民進澧都吧,好生管制,適當放些米粥。”
“是!”愣愣地應了,武澤接過東西出門,踏出龍涎宮,纔回過神來。
皇上怎麼會有齊國的秋收屯倉彙報的?!
有些疲憊,殷戈止靠在椅子上,輕輕揉了揉眉心。上位者,得掌控全局,方能運籌帷幄,眼下吳、齊、宋等與魏國多有關聯的國家,他都有內應,可宋國的內應派不上什麼用場,到時候還得是一場硬仗。莫說齊國虎視眈眈,吳國也不是全然好心一片,這等羣狼圍羊的局面,不是那麼簡單能破的。
正頭疼呢,冷不防聞到了一股雞湯的香味兒,殷戈止緩緩睜眼,卻見那龍涎宮的殿門開了一條縫,有笑得燦爛的腦袋伸進來,將殿裡的陰霾一掃而空。
“陛下,吃雞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