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出了龍涎宮,封明直奔招舞宮而去,心想南平那樣冷靜聰慧的姑娘,怎麼也會鬧不吃不喝呢?這都幾天了,也該餓壞了。不喜歡歸不喜歡,人心總是肉長的,她對他那般好,他總不能看着她餓死。
“駙馬爺?”一到招舞宮門口,便聽見南平的貼身丫鬟秋水欣喜地喊了一聲:“您怎麼來了?”
來不及理會她,封明擺擺手便往宮殿裡頭走,結果還沒走進去呢,就見南平迎了出來,臉上帶着點意外地看着他。
她看起來精神還好,眼裡也沒有委屈的神色。封明剛想鬆了口氣,可轉念一想皇帝說的話,他的眉頭便又皺了起來:“你爲什麼不回去?”
南平一愣,揉了揉手裡的帕子:“我想回來陪陪皇兄和皇嫂,皇嫂肚子不是大了麼?我就想着多看她幾日。”
“你皇兄能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哪裡還用得着你來看?”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封明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先同我回去吧。”
“將……將軍。”被他拽得踉蹌兩步,南平有些愕然:“您今兒是怎麼了?”
以往看他,總像一潭死水,眼下卻不知道是誰往死水裡投了石頭,讓他整個人都繞在一股子焦躁的氣息之中。
腳步一頓,封明回頭看她,眼裡滿滿都是愧疚:“你不高興可以同我說的,不要悶在心裡。”
啥?南平怔愣,滿臉不解地道:“我沒有不高興啊?”
果然跟皇上說的一樣,這傻丫頭難過也會說自己沒事,看着跟真的沒事一樣!
眼裡愧疚更濃,封明低頭道:“公主下嫁,本就受了不少委屈,我這個人又粗枝大葉,不太懂小女兒家的心思。公主要是覺得我傷了你的心,或者是做得不恰當,可以直接告訴我,不要再回宮躲着了。”
南平一臉懵然,呆呆地順着他的話點頭:“我會直接跟將軍說……可是將軍,我當真不是因爲生氣躲回宮的。”
“那是爲何?”
“您不是擔心皇嫂麼?”南平認真地道:“最近府裡沒什麼事,所以我來宮裡替您看着,您不方便經常進宮呀,我住兩日,能把皇嫂平日裡的情況都摸清楚,回去跟您說了,您也好放心些。”
封明愣了,目瞪口呆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接着就感動得不能自已。
多好的姑娘啊!竟然這般爲他着想!回來照顧他的心上人,就爲了讓他放心?
封明愛關清越愛了很久,將所有撲上來的姑娘拒之門外,所以他沒嘗過被人愛的感覺。驟然在南平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他眼眶有點發紅,張開雙臂,上前就抱住了南平。
“將軍不用這麼感謝我。”拍了拍他的背,南平笑道:“小事而已。”
小事嗎?換做是他,爲了關清越放心,要去照顧殷沉璧……他真怕自己會一拳打死他丫的!南平心裡一定很難受,可她懂事,不會告訴他,就這麼一個人憋着,在夜裡輾轉反側。
一想到她這張臉上會
出現傷心欲絕的表情,封明心裡一緊,沙啞了聲音:“抱歉。”
好端端的又道什麼歉那?南平失笑:“將軍今日怎麼跟中了邪似的?”
鬆開她,封明用滿是憐愛的目光看着她道:“咱們回家吧。”
這話南平聽着很窩心,點點頭便應:“好啊。”
於是,殷戈止帶着風月來偷看的時候,就看見封明滿臉悲傷地在前頭走着,南平高高興興地在後頭跟着。
“嘿,怎麼這麼奇怪啊?”風月挑眉:“聽南平說的那些話,他倆在一起,不是應該南平更悲傷嗎?這瞧着怎麼反過來了?”
殷戈止別有深意地道:“封明是個單純的人。”
太好騙了!
眼珠子一轉,想起他方纔給封明說的那些話,那都是一個個的套啊!風月嘖嘖兩聲,嘆了口氣:“當你的妹妹,還真是受不了什麼委屈。”
南平可不是會不吃不喝的人,她大方懂事,雖然愛跟殷戈止撒嬌,可這回回來,壓根也沒說封明半句不是,全靠殷戈止套話。知道封明心扉未開,這廝便翻着嘴皮子替自己妹妹討好處了。眼下恐怕就算南平使勁兒說自己不委屈不難過,封明也不會信了。
陰險啊陰險!
“看夠了就回去。”殷戈止道:“外頭風大。”
風月轉身,微微挑眉,伸手就朝他道:“累了,走不動了。”
斜睨着她,殷戈止冷笑:“你以爲朕會抱你回去?”
小臉一垮,風月剛要哭委屈呢,身子卻是一輕。面無表情的魏孝帝陛下將她抱了個穩當,繼續冷笑道:“朕會。”
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風月抓着他的衣襟,吧唧一口就親在他的臉頰上。
後頭的靈殊和觀止看着,連連搖頭,心想這兩人可真是越來越沒臉沒皮了,光天化日誒,四周都是人誒,能不能注意一點儀態了?
“陛下!”干將穿着鎧甲從某處冒了出來,皺眉跪地:“今早巡邏,有人在宮門外發現個奄奄一息的姑娘,屬下剛剛去看過,是斷絃,曾在夢迴樓裡的那個斷絃。”
剛剛還笑着的臉瞬間沉了下去,風月抱着肚子跳下地,皺眉看着他:“什麼叫奄奄一息?”
“受了重傷,不過知道是娘娘的舊人,屬下在來稟告的時候,已經讓醫女過去救治了,人在北宣門附近的巡邏崗屋子裡。”
“做得好。”誇了他一句,風月拉着殷戈止便往北宣門跑。
“你這樣子,還想跑多快?”嫌棄地看一眼她這動作,殷戈止轉頭吩咐:“將人用架子擡去中宮,那邊最近,朕與娘娘稍後就到。”
“是!”干將應聲而去。
風月眉頭緊皺,等着觀止去引龍車,忐忑不安地碎碎念:“我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幾個月前金媽媽就跟我說斷絃和何愁要來看我,結果過了這麼久,一個影子也沒瞧見。現在怎麼會突然重傷了……”
“你冷靜點。”殷戈止抿脣:“何
愁在葉太子身邊,想走必定會驚動太子,她們可能是出了點意外,耽誤了。”
更有可能的是,葉御卿壓根沒想讓人過來。斷絃拼死跑出來,命就得丟了半條。
風月心跳得厲害,等龍車來了便直奔中宮,干將等人剛好將斷絃送過來。許久不見的老朋友,現在臉色蒼白,渾身是血地躺在牀上,風月瞧着,緊張地坐在旁邊等醫女的結果。
“腰腹上有傷,幸好不深,沒傷着內臟,不過失血過多了,需要養上一陣子。”診斷之後,醫女擦着汗道:“請皇上、娘娘迴避,奴婢給這位姑娘換藥。”
“好。”起身站到外殿去,風月有些走神,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殷戈止表情凝重,眼裡的暗光無聲流轉。
換了藥,斷絃直接給疼醒了,睜開眼茫然地看了牀帳頂好一會兒,然後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東家?”
風月立馬跑過去,看着她問:“你怎麼樣?”
“趁着……趁着還有力氣說話,我得把事情告訴您……”喘着氣,斷絃艱難地道:“五個月之前我與何愁就打算出發過來的,可何愁說她走不掉了,讓我來告訴您,葉太子對魏國歹心已起,讓你們多加小心,莫要篤信盟約。”
神色一緊,風月回頭看了殷戈止一眼,後者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就算她們不說,他也不會篤信盟約。盟約是可以撕毀的東西,利益纔是大的風向。
心定了定,風月轉頭繼續看着斷絃:“那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苦笑一聲,斷絃道:“何愁來見我……我倆沒能藏好行蹤,被葉太子發現了,都被關了起來。何愁爲了讓我走,使了些手段去對付葉御卿,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逃出來的時候被守衛追着刺傷了……幸好有護城軍相救,只是養傷耽誤了些時候,在路上傷口又裂開了,所以現在纔到。”
說完這段話,她兩眼翻白,看起來意識在掙扎,然而抵不住失血過多,終究還是昏了過去。
風月聽得心驚肉跳,倒吸一口涼氣。
何愁沒能走掉?她雖然是葉御卿的人,可放走了斷絃,又讓斷絃帶消息來魏國給他們,葉御卿要是知道,豈會留她命在?
“陛下!”
“你別緊張。”知道她要說什麼,殷戈止道:“魏國與吳國之間有一個多月的車程,你急也來不及的,葉御卿要對何愁動手,你攔不住。”
那就這麼坐着嗎?風月皺眉,眼珠子直轉。
“西北邊境的戰役已經打響,算算時候,現在吳魏應該已經匯合,各自配合,準備將侵入吳魏邊境的宋軍打回去了。”殷戈止道:“前線捷報頻傳,有齊國之糧草,吳國之兵力,魏國之將領戰術,抵抗宋國不是難事。現在既然有何愁傳來的話,那咱們的確該好生準備之後的事情了。”
國家存亡之際,個人的生死的確是小事。風月垂眸,良久之後輕嘆一聲。
希望何愁能逢凶化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