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輪到雪明所在的隊伍登場。
小朋友們逐個從槍匠老師手中接走武器,這短短的十來分鐘裡,五支瓦爾特P99經過簡單的修整打磨,整槍狀態緊實可靠。
紫水晶的主教練一直盯着這些白衣幫,對這位面生的武器匠人感到好奇。
月神杯賽的每一個參與者,都逃不過星探和獵頭的眼睛,包括工匠和勤務。
剛纔江雪明在處理海選賽配發的標準武器時,那種閒庭信步得心應手的工序辦法讓紫水晶的教練心生忌憚——
——先前派出佛耶戈·塞巴斯蒂放場外的陰招,去擾亂對手的軍心也是這個原因。
紫水晶俱樂部在大吉鄉赫赫有名,他們要是在陰溝裡翻船,下個季度的財報會很難看。
“這傢伙是誰?”教練喊來兩位下手,指着白衣幫的槍匠,“爲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每週交響樂團的星探都會送來人力資源調查書——可是我從來都沒見過這個人,哪怕他戴着口罩,從五官輪廓和人種來檢索,我也是毫無印象。”
匠人立刻答道:“領導,我也沒見過這傢伙,不過我對他身邊那三位教練團成員倒是有點印象。”
另一位匠人附和道:“我們碰上鯊魚辣椒了。別看這娃娃年紀小,黑豹就折在它的手上。”
黑豹俱樂部是前兩年月神杯的地方勁旅之一,也是鯊鯊的手下敗將。紫水晶的教練並不是一無所知,也沒有扮豬吃虎的經典橋段出現。
他暗地裡爲隊員們捏了一把汗,特別是佛耶戈·塞巴斯蒂。
這個年輕人剛剛加入紫水晶,是團隊中的短板,把陣前放垃圾話的任務交給佛耶戈也是教練的特別安排,希望這個小夥子能釋放一些壓力,放下一些包袱。
可是現在看來,無恥下作的攻心戰術似乎沒有任何用處——
——加上那位來路不明的槍械技師,更讓教練憂心忡忡。
“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誰.”
“沒有哪個槍械技師會在海選階段爲隊員整備武器,這種做法效率太低了。”
“他裝模作樣的比對手掌,打磨握把,還給手槍貼增補片。這些工作真的有用嗎?不會影響準心嗎?”
“我不理解,爲什麼他要去修整塑鋼玩具刀的刃口——他的隊員真的能迅速適應這些陌生的武器嗎?”
聽見教練的呢喃,兩位匠人面面相覷,
他們絞盡腦汁,在腦海中回憶着這位工匠的體態和麪容,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但是依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到了賽前佈置戰術的時候,紫水晶的主教練沒有閒工夫去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了,把隊員們喊到休息室的出口,開始給諸位打雞血,把任務都佈置下去。
另一邊,鯊魚辣椒精神滿滿,與哥哥姐姐們講起初賽最重要的事情。
“就和我說的一樣.”
鯊鯊湊到豪哥身側,只怕其他隊員聽見。
“阿豪,我和你私下說個事,不能講給別人聽。”
豪哥佝身湊近鯊鯊教練——
“——您講。”
鯊鯊低聲囑咐道:“這場比賽最重要的角色一共有三位,是你和佛耶戈·塞巴斯蒂,你們兩位突破手能決定勝負。”
“真的嗎?”豪哥一下子怒目圓睜,整個人都煥然一新:“我要怎麼做?”
鯊鯊答道:“按照我剛纔和你們講的戰術佈置來。”
豪哥接着問道:“爲什麼是我?”
鯊鯊解釋道:“不光是你,還有一個人——他就是奇蹟哥,小隊通訊接入公共電臺之後,你就得聽奇蹟的話。他說什麼,你就要做什麼,明白嗎?”
“如果齊寂講的東西,和教練你在場下吩咐的不一樣怎麼辦?”豪哥緊張的問道。
鯊鯊握緊了拳頭:“相信他,我只能負責場下的事情,到了騎士比武的環節,你必須相信你的隊長,他有這個判斷力,只是需要一點點信心,你可以給他這種信心——你必須給他信心。”
“哈有點緊張了我”豪哥面露難色,表情扭曲:“教練,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這場比賽就是我和那個鹹豬手兩個人的遊戲嗎?”
“絕大多數情況下,偵察兵要向隊友們傳達信息,然後由突破手打開局面,作爲第一個和對手交火接觸的人,在海選初賽階段,就是最重要的決勝者。”鯊鯊煞有介事的形容道:“就像是拳擊擂臺上的互毆,一拳打出去之後,對手露出什麼表情,有多少能耐,能承受怎樣的重擊,全都會寫在臉上,弱點也會暴露出來。”
“這是勇敢者的遊戲,而且這份勇敢能傳達到夥伴們的心中,士氣高漲的瞬間,整個團隊都會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
“所以在海選階段,大部分隊伍都需要一位強而有力的突破手——許許多多來炸魚代練的僱傭兵,也是身價不菲的一號位,他們在隊伍裡用突破手的身份,帶動隊友的戰鬥意志,是對壘進攻節奏的發起者。”
“而佛耶戈·塞巴斯蒂——”
鯊鯊的表情突然變得冷血無情,嚇得豪哥渾身一激靈。
“——他最重要的右手,已經受傷了。”
“就在剛纔,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內心變得軟弱,從身體中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告訴我,你們的槍匠老師在保護JK的屁股,緊緊抓住佛耶戈的鹹豬手的時候——佛耶戈就已經受傷了。”
豪哥驚訝的張開嘴,一時間大腦空白。
鯊鯊的語氣依然冰冷。
“這是紫水晶和我們打場外,耍小聰明付出的代價——”
“——而佛耶戈·塞巴斯蒂將團隊的決策代價完全擔在了自己的肩上,他以爲手腕的損害只是簡簡單單的軟組織挫傷,但是槍匠的握力你們應該都體驗過。”
“他的腕骨和掌骨已經出現了骨裂現象,不過幾分鐘的功夫,應該就會腫得和豬蹄一樣大,可是他沒有向紫水晶的教練坦白,或許是他的傲慢,或許是他的自尊心。”
“這傢伙”豪哥瞥向剛剛走出休息室出口的紫水晶隊伍。
佛耶戈·塞巴斯蒂的神情鎮定自若,別有深意的回頭看了一眼豪哥,完全不像受傷的人,但是他刻意將右手塞進了褲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去擊碎他的驕傲。”鯊鯊低聲說道:“他已經是一頭困獸,如果能在第一回合擊敗他,完完全全碾碎紫水晶的尖刀,士氣高漲的瞬間,我們就是更強的一方,所以這場比賽的勝負,是由你來決定的!肌肉Boy!”
“我明白了!”豪哥快步跟在丹尼爾身側,往體育場走。
“奇蹟。”小鯊魚抓住齊寂的衣袂,要做最後的思想工作。
齊寂則是全程聽完了小鯊魚和豪哥的對話,他的五感敏銳,不會放過這些信息。
他在陰險狡詐且魅力過人的主教練身邊蹲下,等待教練的指導。
“剛纔我和邵景豪說的每一個字,你連標點符號都不要相信。”
齊寂驚呆了:“啊?!”
小鯊魚神情嚴肅,慌慌張張的說。
“我們第一輪就碰上了致命的鐵釘,沒有任何訓練賽的磨礪,就要和大吉鄉排的上號的種子隊對壘,說實話我沒有任何信心——剛纔和豪哥講的事情,全都是在給他打雞血。”
“這種話術槓桿是教練們經常用來鼓舞選手的工具,齊寂你可千萬別當真。”
“月神杯的海選賽程又累又長,比賽絕不是兩個人的遊戲,作爲隊長,你是第一次登臺首秀,我要給你很多很多心理壓力,但是佈置給你的任務很少很少。”
“之前在戰術指導層面,你的具體行動方針只有兩樣。”
“其中一個,就是無論何時何地,你的前方必須要有兩位隊友。”
“另一個,就是看好你最脆弱,最無助的那個夥伴,他們受到攻擊時,你必須立刻做決定,下判斷,要逃跑還是繼續戰鬥下去,全看你手裡的三瓶補劑噴霧。”
“現在我要加上一條,如果豪哥在比賽中做了什麼傻事,你一定要通過電臺及時制止——你要控制住他。”
齊寂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傻事?他會做什麼傻事?他.”
“突破手是整個團隊中最衝動,最不安定的要素。”鯊鯊強調道:“在教練眼中,能擔任突破手的角色,他們的個性就像是不穩定的炸藥。和廣陵止息快速反應部隊裡的巷戰先鋒兵一樣,沒有這種天賦的人,就無法承擔起突破手的職責。”
“他們會做什麼傻事?教練也想不到的!就像是佛耶戈·塞巴斯蒂會向團隊隱瞞傷情一樣,你看紫水晶的教練能想到這種離譜的事情嗎?”
“阿豪也一樣,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下一步會怎麼行動,我根本就不理解,不明白。”
說到此處,鯊鯊拍了拍齊寂的背脊,要齊寂趕緊上場。
“剛纔我與豪哥把佛耶戈·塞巴斯蒂的傷情都講清楚了,結果他居然有種不服氣的感覺似乎是覺得委屈,在爲對手感到惋惜。”
“我真的很難理解這個小哥哥的腦回路,所以他要是做了什麼傻事,你一定要攔着他。不然這桶炸藥只會把咱們送回家。”
齊寂深深吸了一口氣,回想起和豪哥一起玩遊戲時的種種——這個隊友很聽話,但是隻聽他的話。
“放心吧”
等到小夥伴們都走遠了,江雪明終於姍姍來遲,蹲在鯊鯊身邊,揉着鯊鯊的腦袋。
鯊鯊又變成人畜無害的樣子,看上去傻乎乎的,眼睛也跟着開始亂轉,像是中了降智光環——這是雪明在秘文書庫的典籍中學來的摸魚手法,能直達魚類災獸混種的死門。
“領導,剛纔你和齊寂講的東西,也是騙他的吧?就和你說的那個[話術工具]一樣,教練和隊長訓話,是另一套工具。”
“嘿嘿嘿嘿嘿嘿.”鯊鯊滿心歡喜的答道:“有一部分是真的,有一部分是假的。”
江雪明:“哪部分是真的?”
鯊鯊:“我要奇蹟哥按照計劃行事,這部分是真的。”
江雪明:“假的呢?”
鯊鯊:“他拉不住豪哥的,在複雜的交戰環境裡,光靠三言兩語,根本就沒辦法制服野獸——而且豪哥是流星大哥的學生,他們都是猛虎。只靠鞭子和繩索不可能把他們困住。”
“這麼說,你明明知道齊寂的話不管用,還要他這麼做?”雪明十分疑惑。
小鯊魚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咧開嘴巴笑嘻嘻的說:“在優秀的教練心中,調兵遣將是基本功,但是要讓哥哥姐姐們擰成一股繩,我們需要設身處地的站在隊員們的角度好好思考一下——劇本已經寫好了,接下來的成敗,就看他們如何去演繹。”
“年紀這麼小你就開始講謎語。”雪明找了個小石坎,坐在綠茵場邊看比賽,抱着鯊鯊說道:“什麼毛病。”
鯊鯊興奮的說:“雪明大哥!你可別眨眼!”
“歡迎來到月神杯的海選初賽現場!接下來要進行騎士比武的雙方隊伍分別是315與316。”
從解說臺傳出熱情昂揚的低吼,是大吉鄉組委會邀請的解說嘉賓。
靠左邊的那位男士來自第八區,也是月神杯比賽播報的常客,廣陵止息攻堅隊牛蛙戰團的參謀官,全名叫李志文。
“首先我們要感謝大華無線電儀器爲本次比賽雙方提供的基礎通訊。”
“廣東宜家集團有限公司和大吉鄉工程工建聯合打造的主賽場,感謝各位觀衆能在百忙之中前來觀賞這場盛典。”
“接下來我們把介紹比賽雙方隊伍的部分交給克萊恩·弗萊德里曼。”
“克老師,您請說。”
在解說臺右側,稍稍年長一些的英倫紳士拿起隊伍名單,立刻精神一陣。
“李指導,這次316隊是我們大吉鄉的明日之星呀。紫水晶俱樂部的小夥子們已經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作爲四十一區的本地人,我和現場熱切的觀衆一樣,非常期待他們的表現!”
李志文:“牛哇!”
“觀衆朋友們,我要你們安靜一些.”克萊恩造作得很,一指作噤聲手勢,“給我們的小夥子一些空間,讓他們看清你們的臉,讓他們感受到藍鷹體育場的寧靜。”
原本躁動不安的現場立刻變得安靜下來。
“現在可以歡呼了!鼓掌吧!怒吼吧!這是紫水晶的主場!”
如雷的喝彩幾乎要將隊員們淹沒——
——齊寂終於明白鯊鯊教練的用意了。
現場有六萬多名觀衆,他們的目光聚集起來,光是眼神就能讓人感到焦灼的刺痛。
再看豪哥是一副氣嘟嘟的樣子,抱着雙手挺身而立,就站在隊伍的最前列,儘管沒有加麥克風,依然要大聲嚷嚷着。
“你們也看我一眼嘛!懂不懂禮貌呀!遠來就是客!”
從小隊耳麥中傳出豪哥帶着電流音的嘶吼,隊友們都是一副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捂着耳朵咂嘴嫌棄。
這傢伙真的一點壓力都沒有!
齊寂只覺得不可思議——
——真的就像鯊鯊說的那樣,能成爲突破手的人,就像是火藥一樣。
“讓我們來看看紫水晶的對手究竟是哪路神仙”克老師話鋒一轉,隨着十六個機位搭配無人航拍,鏡頭直接懟到了身穿白衣的姑娘小夥臉上。
李指導驚訝的說:“是白衣幫。”
克老師:“沒錯!就如李指導所說,紅方的挑戰者隊伍無名無姓,是來自第一區的白衣幫。希望他們能入鄉隨俗,早點找到歸宿和贊助。”
說到此處,克老師特地停頓了那麼一下。
“那麼父老鄉親們!讓八百多公里之外遠道而來的客人們都感受一下我們的熱情吧!”
小豪是一點都不怕生,面對攝像機的時候,他扯動胸前白花花的襯衣,鼓弄肌肉,笑出兩排健康自信的大白牙。
小敏低聲與丹尼爾說:“我覺得現場沒人會支持咱們的這小子到底是哪兒來的活力?”
丹尼爾:“我也毫無頭緒。”
下一秒,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來——
——伴隨着各種各樣的倒臺噓聲。
在場邊觀戰的雪明倒是抱着一袋洋芋片,一邊往自己嘴裡塞,一邊往鯊鯊嘴裡塞,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
“好像事情變得糟糕了,這些小傢伙的士氣會崩潰嗎?”
鯊鯊只是點頭,都在意料之中:“客場作戰就是這樣,和敵人交手之前,我們還要和觀衆交手——但是豪哥肯定有辦法,這事兒難不住他。”
隊員們都在疑惑豪哥到底想說什麼——
——他似乎完全不受環境的影響,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保持着絕對的專注。
只在接下來短短的半分鐘裡,小豪咬破手指頭,在潔白的戰袍上畫出一個五角星來。
“我上電視啦!老師!你能看見我嗎!”
“明天是八月一號!是你的生日!我要帶着你一起去阿杜利斯!老師!你能聽到嗎?!” ωωω¤t t k a n¤℃o
“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丹尼爾兩眼失神,卻像是中了魔咒,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開始行動。
鮮紅的星星印上胸膛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的雜音都消失不見。
回過頭來,兩個姑娘也是如法炮製,凱希很怕疼,也努着嘴咬着牙,眉頭緊擰佝身探出軀幹,直直朝着紫水晶所在的活動區看去,眼裡只剩下對手。
奇蹟只覺得那人像一團火焰,肆無忌憚的侵染着夥伴們的心。
鯊鯊在雪明的懷裡一個勁的搖頭傻樂。
“我就說!他有辦法的!根本就難不倒他!”
“佛耶戈·塞巴斯蒂。”
阿豪用鮮紅的手指頭,向着鏡頭,在臉上畫出一道道戰紋。
“這場比賽,我一定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