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白衣幫喘息的時間不多了。”解說臺上,作戰經驗豐富的戰團參謀如此說道,“紫水晶隊伍合圍的速度非常快,他們搜房探點的效率很高,個個都是經驗豐富膽大心細的老手。”
“該怎麼處理傷勢呢?”克老師捏着下巴,饒有興致的看向大熒幕:“紅方隊伍將所有醫療補給都交到了隊長手上,按理來說,整個團隊中最容易受到傷害的隊員是突破手和哨兵——而紅方的主教練鯊魚辣椒沒有將氣凝膠噴霧交給JK和豪,他們的隊長此刻有力使不出,想治療隊友,就得突破紫水晶的阻攔。”
此時此刻,豪哥的心臟在狂跳,他作爲墊腳石,和凱希·傑拉德小妹一起跌進房室二樓,兩人都摔得頭昏腦漲,挺身爬起的時候,望見足踝傷勢過重的隊友,他一時半會不知所措。
大腦放空的回合結束了,腎上腺素正在慢慢消退。
劇烈的疼痛讓凱希失去了部分理智,焦躁和恐怖佔了上風,她開始哼哼唧唧抱腿抽搐。
“怎麼辦?!”阿豪握住凱希的兩肩,冷汗一下子變得更多。
辦公室裡寬敞的走道響起急促的腳步,那是對手在消防通道中奔走的動靜。
凱希無法據槍戰鬥,必須做出正確的判斷,不然兩人都得交代在這裡。
奇蹟在小隊語音中急促的呼喊着:“帶她去公共廚房!豪!”
“爲什麼?公共廚房在哪裡?”阿豪將凱希扛上肩。
奇蹟解釋道:“沒有爲什麼!聽我的!突破手!聽我的!你從辦公室出門右轉越過兩道門就能找到公共餐廚!”
“好!”阿豪絕不會懷疑齊寂的判斷——
——兩人的遊戲生涯裡,他偶爾會上頭冒進,可是從來不會忤逆齊寂的指令,因爲只要聽齊寂的,不出意外都能獲得最終勝利。
雖然豪哥不理解齊寂爲什麼要他去公共餐廚,但是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來解釋,沒有多少功夫來詳細說明,就像瞬息萬變的遊戲歷程中[你神秘且高傲的上單少爺一直要你來抓上,可是不會向你解釋爲什麼要來抓]一樣,可能在少爺打字的時候,他已經被無情單殺了。
“放下我吧.”凱希小妹有自己的判斷,她輕輕拍打着豪哥的背脊:“放下我吧.豪。”
“餐廚餐廚,公共餐廚,公共餐廚.找到了!”豪哥沒有理會隊友的閒言碎語。
凱希已經完全被疼痛征服,停止運動之後,心率跟着下降到正常水平,原本滾燙的傷處有充足的供血和激素來對抗痛感,現在它是陰惻惻冷冰冰的陣痛,要徹底摧毀這個姑娘的戰鬥意志。
“我說.”
“要不把我放下?豪.嘶.”
只是稍稍搖晃足踝,她幾乎覺得自己的腳掌已經完全壞死,那是一種因爲疼痛帶來的錯覺,往往傷勢沒有那麼嚴重的時候,疼痛感也會讓人誤以爲自己身處絕境。
江雪明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抱着鯊鯊站起,緊緊盯着大熒幕,無人機航拍幾乎全程跟着豪哥,也把凱希·加拉德的痛苦醜態都拍下。
鯊鯊神色凝重:“看來她對疼痛的忍耐力非常弱。”
江雪明淡淡說道:“凱希是個怕疼的姑娘,對於女孩子來說,這不算什麼丟人的事。只是拿不到騎士戰技的一個學分而已——以她目前的表現來看,已經做得非常棒了。”
“要我丟毛巾嗎?”鯊鯊指着教練工作臺上的五色毛巾,代表不同位置的隊員,只要丟出屬於凱希·傑拉德的那條毛巾,就代表這位哨兵主動認輸,能提前得到救治。
“彆着急,我給這些小傢伙整備武器的時候吩咐過。”江雪明搖了搖頭:“如果感覺撐不下去了,就向鏡頭比中指,給教練打手勢,這個時候你再丟毛巾——把體力不支的學員帶回來。”
鯊鯊嚷嚷着:“這合適嗎?這合理嗎?”
雪明沒有回話,讓選手自己來決定勝敗,確實有些不合理——
——在許多搏擊比賽裡,場上揮灑血與汗的運動員們其實很難對自己的身體狀態有明確的判斷,許多傷病和運動致死的情況,也是因爲運動員和教練都沒能及時停止比賽,結果導致了悲劇發生。
及時讓隊員走下擂臺,也是鯊鯊教練的責任所在。
槍匠老師卻要這些姑娘小夥自己來決定自己的命運,這纔是鯊魚辣椒介意的地方。
“我教他們的第一課,就是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江雪明無比認真的說道:“所以我請求領導你暫時把投降的自由交給凱希·傑拉德——除非她向你比中指,開始宣泄內心的不滿,做好直面失敗的心理準備,否則不要提前丟毛巾。”
鯊鯊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把我放在這裡就可以了.豪.”
凱希掛在豪哥的肩上,她面如死灰,反覆張合手掌,終於確定身體協調性也在慢慢離她遠去,可能足踝牽連的小腿發生了嚴重的炎症。
人體的四肢每一部分都很重要,哪怕只是手臂中彈,也會影響全身的協調性,在手臂受傷之後就跑不快了。
凱希的足關節一直保持着脹緊狀態,一系列併發症狀對她的射擊精度來說也是致命的打擊。
她內心確信,這場比賽的勝負很可能已經和她沒有關係了。
而且——
“——你在找什麼東西?豪?不要東張西望了.”
“把我放下,我或許能拖延一點時間,我可以拿槍去嚇唬他們,對房門作威嚇射擊,可以浪費他們的子彈。”
“如果沒有氣凝膠噴霧,沒有白夫人制品,我好不起來的,這條腿已經派不上用場——我跑不動了。”
阿豪把凱希小妹放在廚臺旁,緊接着封堵大門,在門鎖處掛上門栓,似乎還覺得不夠,推來櫥櫃完全堵死出入口。
他的腦子還處在上一個問題裡——
——處在[爲什麼齊寂知道這地方就是公共餐廚?]的疑惑當中。
當他看見窗外的油煙風道時,終於歡欣喜悅,確信奇蹟哥的觀察力非同尋常,也有了更多的底氣。
“隊長真厲害呀!他在休息室裡只是草草看了一眼!靠近紅塔的建築結構,他好像都記下了!”
“我說.”凱希有氣無力的掏槍上彈,拉動套筒時,她能感覺到左手失力,“你有在好好聽人講話嗎?豪.”
“怎麼了!”豪哥還在海鮮水箱旁邊觀察窗外的情況,掏出P99保持警戒。
“對手很快就會跟過來,他們能找到我留下的信息素。”凱希瞥向公共餐廚的大門:“攔不住的,這麼點東西,絕對攔不住的”
“我得給你爭取一些時間,丹尼爾和小敏和你一起,或許還有一些勝算。”
“我快要撐不住了,我感覺好累”
“現場有那麼多人,那麼那麼多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指望咱們能贏下這場比賽,他們都準備看咱們的笑話呢!”
阿豪拉動套筒退出三顆藥彈,滿臉不可思議:“你在說什麼胡話?”
凱希眼睜睜的看着豪哥把子彈穩穩接住,擰開藥彈的殼體,將彈頭取了出來。
緊接着這小子像是回了自家住宅,把燒水壺架上鍋爐,將三顆彈頭丟進去,準備用開水來激活白夫人凍乾粉的藥性。
藥彈出膛時,薄薄的一層鐵皮能夠通過摩擦生熱的方式來激活其中的白夫人制品。
豪哥燒水煮藥的行爲也一樣,他不可能對着凱希的腳脖子來上一槍,而且想要完全治好這小妹的腿,還需要割開皮肉理順筋絡清理淤血。
這一切都是齊寂的主意,只是凱希·傑拉德的思維完全被痛感所控制,一時半會大腦自動忽略了小隊語音。
“給她刀。”齊寂在隊伍電臺中迅速下令:“豪,掩護她完成自救,我們和紫水晶的攻擊隊形有一段差距,你得護着她,有掩體嗎?”
“我就是這麼想的!”阿豪蹲在水箱旁,身側都是一排排和地板鏈接的鋼板桌椅,完全當不了掩體。
他要和凱希分開,在凱希治療傷勢的時候,讓這位哨兵離開敵人的第一射界,簡單掃過一圈室內的環境,似乎是沒有任何一樣掩體可以利用。
水箱的材質是高分子塑料,用手就能捏下來一塊,看起來似乎沒辦法當掩體。豪哥把分解魚肉的刀子交到凱希手上,立刻開始佈置防線。
凱希呆呆的捏住尖刀,一時半會茫然無措,聽見鍋爐上的水壺開始嘯叫,才從痛苦中醒覺。
“我可以嗎?我可以嗎我.”
她從來都沒給自己做過這種應急手術,這小姑娘家境優渥,哪怕是騎士戰技的課程裡,連擦傷都很少發生,不經風雨敲打的嬌花,自然是畏懼疼痛的。
“我怎麼知道呢!?JK!”豪哥還在水箱旁忙活,緊緊盯住燒水壺,一旦開水的嘯叫聲響起來,敵人也會跟着響亮的哨聲如約而至。
“我的腦子裡只有一件事!說出去的話就一定要算數——絕不會讓佛耶戈碰到你的屁股!”
不等開戰的哨聲響起,佛耶戈就已經來到了餐廚大門前。他第一時間趕回寫字樓,終於跟着空氣中強烈的信息素,找到了敵人的位置——凱希受傷時內心散發出來的恐懼、緊張和焦慮感,與汗液一起變成了最好的示蹤劑。
門栓輕輕上擡,豪哥立刻噤聲不語,瞳孔猛然收縮,變成了百分之百集中力的臨戰狀態。
在這個瞬間,似乎萬事萬物都失去了聲音——
——凱希握住尖刀,內心還在天人交戰,這個時候,她想起了槍匠老師。
無名氏的戰士們在各種各樣的惡劣環境中,對自身進行救治的時候,要拔除體內的鋼筋,放血排空毒素,對肉身造成二次傷害,忍受劇烈的痛苦再飲下萬靈藥,接着保持高昂的戰鬥意志去面對恐怖的授血單位。
初次聽聞這些事蹟,她只是覺得字眼裡都要冒出血來,就輕飄飄的在腦中帶過,直到今天,要她自己來見證這些痛苦時,才發覺槍匠老師和流星助教是怎樣可怕又可敬的人——他們就像是鋼鐵。
門栓確實攔不住紫水晶的戰士。
包括對開門的鎖芯,也讓佛耶戈用巧妙的靈絲一起解開。
阿豪的呼吸聲變得緩慢,直到完全靜止,像是沉進了海底。
佛耶戈的傷手第一次暴露出來,他的額頭冒着冷汗,意識到這隻手不再可靠,迅速換成左手持槍,用肩膀輕輕頂開門時,立刻讓沉重的桌椅給攔住——這個時候他改變了主意。
推門而入的進攻辦法沒用,那麼得用力破門,主動探點搜房的一方必然要迎接敵人的槍彈,佛耶戈的腦子在飛速運轉,卻沒有退怯的意思。
時間不夠了,如果在這裡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隊長所在的陣列會被對手咬住屁股,在如此狹窄逼仄的環境下,難以調轉隊伍首尾,三對三的決鬥不一定能討到便宜。
水壺的尖利哨聲從餐廚中響起——
——這讓佛耶戈精神一振。
“狼蛛!他們在療傷.在煮水療傷!”
遲一步趕到的哨兵狼蛛湊到門邊,看不清房間裡是什麼情況,但是這種機會不能錯過。於是兩人簡單打了幾次手勢,決定合力破門。
在這個瞬間,原本嘈雜喧鬧的觀衆席也安靜下來。
藍鷹體育館西現場好像只剩下了水壺的嘯叫,兩位解說員微微擡起頭,看向主舞臺的大熒幕——豪哥一動也不動,像是一尊鐵鑄的雕像。
佛耶戈低頭瞥向骨裂的右臂,期盼着幸運女神能夠眷顧勇者。
紅黑雙方的第二陣列,剩下的六名選手在樓道中奔馳,前後相差的距離大概需要二十秒左右的時間來追平。
凱希·傑拉德抱着傷腿,刀子剛剛割開足踝的皮肉,露出其中黑漆漆的膿血。她並沒有呼痛,只是專注的凝視着傷腿,血液順着小麥色的肌膚慢慢滑向潔白的瓷磚。
大門叫狼蛛和佛耶戈兩人合力踢開,堵住大門的櫥櫃在地板上剮出兩道黑漆漆的橡膠印!
於此同時,佛耶戈第一反應時間就看見沐浴在體育場大燈下,毫無掩體遮擋的豪!
那個瞬間他有些失神,與他腦子裡的畫面完全不同,加上左手出槍慢了那麼一點點。
狼蛛也是愣了那麼一下,他沒想到白衣幫的突破手就站在房室中間,直面大門的射界,這老哥訓練賽打得太多,腦子裡預演的常規射擊點位是一個都沒用上。
兩人連槍都沒開,只是做了簡單定位就躲回房門兩側,疑惑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這小子什麼情況?”
“他沒開槍?”
“爲什麼?”
“他在虛張聲勢嗎?”
“我不知道呀!”
迅速且簡單的做了無用溝通,兩人已經完成目標定位,只過了短短數秒,佛耶戈硬着頭皮快步探點出槍,要清空彈匣——
“——不管你在想什麼,門外漢,這點把戲嚇不住我。”
他內心如此想着,要狼蛛在第二時間補上援護射擊,哪怕能打出一換一的戰損,剩下那位療傷的哨兵應該也是甕中捉鱉,人數差距會來到四比三。
紫水晶的突破手再次出槍站定,與阿豪四目相對時,兩人的眼神似乎能在空氣中碰出火花來。
子彈的爆鳴聲蓋過了所有雜音,佛耶戈快速扣動扳機,就看見魚檔水箱齊齊炸開,水花四濺的那一刻——他內心墜入冰窖之中,終於明白豪爲什麼沒有第一時間開槍了。
原來那裡還隔着一道水箱嗎?燈光太亮了
我根本就沒有發現!連狼蛛前輩都沒有發現嗎?
這傢伙!一直都站在水箱後面嗎?!
藥彈撞上又硬又脆的PVC板,鋼皮在接觸硬物時變成散碎的彈片鐵渣,包裹的藥粉灌進水箱的瞬間,就跟着鐵片一起翻滾起來,越過二十來釐米的距離,化爲水體中渾濁的白霧了!
按照技戰術規劃,狼蛛幾乎聽見槍聲響起的那個瞬間,就跟着佛耶戈一起協同補槍,恰好在這個Timing點,拉槍定位的一瞬間,他看見水箱破裂的一幕,還有敵方突破手據槍墊步橫移的剎那!
白花花的水浪和四散紛飛的塑片鐵丸遮住了豪的身形,從絢爛的幻光中踏出至關重要的一步,子彈的爆鳴強音連綿不絕,他離開掩體的那一刻,肉掌緊緊與握把增補片貼在一起。
槍匠老師說過——P99的第一槍扳機行程會比較長,手腕要持續用力,重壓輕觸能保證精度。
豪的腦子裡只剩下這些事,沒有任何雜念了。
只在下一秒,狼蛛感覺手掌和胸口傳出劇痛!血花帶着奶白色的藥彈凍乾粉一起從肉身冒出!他被阿豪打得身體抖擻,頹然倒地!
[Out!]
無人機落下白旗,六分到手。
佛耶戈竭盡全力作點射轉移,靈體與肉身協力要降伏這支過於安全的槍械,帶有骨裂傷勢的右手搭上槍身時,他只覺勁風撲面鼻尖一熱。
“打中了嗎?”
佛耶戈的思維還留在一秒鐘之前,留在阿豪肩頸中彈的畫面裡。
此時此刻,他的右手指骨翻轉,彈頭的鐵皮撕開胸前的隊徽,留下一道恐怖的傷痕,白夫人制品同時在治癒着他心肺血管的損害。
“Check Mate!將軍!”
隨着空倉掛機的聲音響起,豪哥清空了P99的彈匣,它的彈匣容量是十五發,去掉三顆用來熬藥,剩下的十二顆恰好打完,在狼蛛和佛耶戈身上留下了六個恥辱的印記。
沒有射失任何一發,拿滿十二分,紫水晶的突破手和哨兵當場出局!
佛耶戈竭盡全力的射擊,前四發子彈在高速攝影機的鏡頭中,全都被水箱攔截下來,只給阿豪的肩頸靠近下巴的位置,留下了一次有效打擊。
狼蛛作爲阿豪的第一目標,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擡起武器的那一刻,由於P99這支安全手槍的第一槍扳機行程是十四毫米,被豪哥提前槍繳械帶走。
克萊恩指導員驚聲尖叫:“怎麼會這樣!紅方的突破手射術驚人!居然在如此混亂的交火中十二槍全部命中!幸運女神站在他這邊嗎?!”
“這位突破手幹掉了佛耶戈·塞巴斯蒂!狠狠的羞辱了嗅覺敏銳的狼蛛!”李志文參謀從解說席上站了起來,他的情緒激動,從阿豪開始佈置水箱的那一刻,就一直憋着一口氣——這是戰鬥狀態下的靈光一現,超過三十公分的水體就能讓大部分輕武器失去作用,是非常天才的想法。
“他用實力證明了團隊的決策,奇蹟確確實實發生了!這位突破手狠狠的突破了蛛網製造的囚籠困境!”
“從進入公共餐廚的那一刻起!這些年輕人的戰鬥辦法像極了我們的老朋友!協助戰團攻堅克難的救星,坐在教練席位吃洋芋片總得摘下來口罩吧!”
志文哥哈哈大笑,導播跟着將畫面切回白衣幫所在的休息室入口處。
“槍匠!”
雪明坐在石坎兒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有些拘謹,看向鏡頭時,尷尬的咳了兩聲,依然沒有摘下口罩的意思,最後對鏡頭比了個剪刀。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