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最重要的,不是別人有沒有愛我們,而是我們值不值得被愛。
戴爾·卡耐基丨《人性的弱點》
[Part①·同命相憐]
“喂,丹尼爾,你在看什麼?”
阿豪向丹尼爾如此詢問,他們身處二十四樓的健身房,備賽時期用槍械教具來訓練。
此時此刻,丹尼爾貼在窗戶旁邊,盯着一樓的流動攤位,盯住冰淇淋車。
“鯊魚辣椒好像沒有去送餐點拿外賣,我們的教練停在冰淇淋車旁邊,它想幹什麼?”
阿豪跟着看過去,果然像丹尼爾說的那樣,小鯊魚似乎被路邊攤迷住了,立刻驚呼。
“糟糕啦!外邊那麼熱!我的湯湯水水都要餿掉呀!”
丹尼爾搖了搖頭,比阿豪要成熟的多:“不,不對,阿豪,教練它”
邵景豪也回過神來,似乎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莫非.”
丹尼爾:“能讓災獸混種流連忘返的冰淇淋.”
阿豪:“一定非常好吃!”
丹尼爾:“給它打個電話吧,讓它幫我也帶一個。”
阿豪:“我要香草味的!”
於此同時,格里芬·巴頓先生已經攔住了小鯊魚,在熱情的兜售小零食。
“喂!這位小哥哥!”
格里芬先生異常熱情,想把小鯊鯊引去僻靜的角落,羅馬假日大酒店附近的巡邏哨非常多,都是廣陵止息的兵員,不是什麼業餘民兵。
“看你挺熱的樣子,要不要來一根兒冰涼解暑的雪糕呀!”
“喔!”小鯊魚立刻提起精神,它迷迷糊糊的往前走,褲兜裡的散熱膏體和清涼油都用完了,冰淇淋車的製冷櫃散發出陣陣寒氣,立刻將它吸引過去了。
它擡頭看向這個年輕的大哥,大概是二十五六歲左右,有一頭很好看的紅頭髮,也是滿嘴尖牙,似乎是災獸混種,一下子就親切起來了。
“大哥!給我來一根兒吧!多少錢吶?”
格林芬先生笑眯眯的說道:“不要錢的!”
小鯊魚立刻警惕起來:“免費的就是最貴的呀!”
“哦不不不!”格里芬立刻改口:“我一眼就認出來,您是童話王國的主教練對吧?多可愛吶!我是你們隊伍的粉絲!這單不要錢!不要錢的呀!”
小鯊魚眼神變得凌厲起來,腦子也變靈活了。
“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嗎?”
格里芬面露尷尬之色,用力點頭;“真的!是真的!”
小鯊魚嗅着空氣中的氣味:“真的嗎?”
格里芬立刻解釋說明,從紅白相間的員工外套裡扯出來童話王國的文化衫:“真的!不信伱看這個!”
“那麼.我還有一個疑問。”小鯊魚朝格里芬招招手,要這位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的哥哥矮下身子。
說實話,格里芬緊張極了,他和可莉都不是什麼非常專業的罪犯,甚至連獵手的本職工作都做不好——
——佩萊里尼選擇這對夫婦的原因很扯淡,也很自然。
扯淡的地方是,他們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對普普通通的老實夫婦,壞不到哪裡去,氣質容貌這方面是俊男靚女,智人天生就對長得好看的目標心存憐憫,哪怕是殺人如麻的死刑犯,到了互聯網時代,只要長得夠好看,立刻能收穫一大堆粉絲。
自然的地方是,我們往前文翻一翻,翻到葫蘆谷永生者聯盟的會議記錄裡,有這麼一句話,叫做[現在的戰士哪兒還有什麼功底,沒有案底能當臥底就不錯啦]——這句話正是佩萊里尼與其他同僚說的。
他是個優秀的決策者,不會去挑挑揀揀,只要有機會引人向惡,就不會挑肥揀瘦嫌棄部下能力不足。
說到此處,格里芬緊張的問道:“您還有什麼疑問?”
難道這頭小鯊魚已經察覺了我的真實身份?它起了疑心?
鯊魚辣椒立刻變了張臉,笑嘻嘻的說:“我的疑問就是!能不能給我來五根!我要五根!五根喔!”
“哦!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了!”格里芬欣喜的答道:“您稍等!”
“嘿嘿嘿嘿.”小鯊魚揉搓兩掌,踮起腳尖靠在冰櫃旁等待着。
不一會,丹尼爾和豪哥的電話來了——
——鈴聲響起的時候,格里芬先生渾身一緊。
要讓它接電話嗎?
他如此想着,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心煩意亂,在燥熱的環境下大腦幾乎要停止運作,如果錯失這個機會,童話王國的隊員要等到晚飯點纔有可能下樓。
那時候就晚了,來不及了,像佩萊里尼大人說的,槍匠極有可能會回到這裡,回到學生們身邊。
如果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得麻煩馬利·佩羅運用[暴風眼]的力量來制服這些幼獸,想到這些事,格里芬就有種難以言喻的焦慮感。
在一家公司工作,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任務來到了自己頭上,卻要麻煩別人來完成——
——這樣的話,這家公司有我沒我不都一樣了嗎?
不行!絕不能讓它接電話,得把它留在這裡!
得讓它吃下雪糕才行!必須讓它吃下雪糕!
“鯊魚辣椒.”
他正想開口——
——小鯊魚已經掏出移動電話,正準備接聽。
千鈞一髮之際,躲在暗處觀望的可莉也幫不上忙,只得乾着急。
但是有三個巡邏哨兵幫了格里芬一把,這三位廣陵止息的士兵再次來到了冰淇淋攤位前,擠開小鯊魚,動作粗魯野蠻,就像踢走路邊的野狗一樣。
打頭的那位哨兵面露笑意:“喂,老闆,再給我們哥幾個整點解暑的零食吧。”
跟在第二位的哨兵手肘枕在冰櫃上,像是累壞了,霸佔了半個檯面:“對呀,對呀對呀!整點整點,我要巧克力乾果碎,要碧根果和花生,還要玉米糖漿。”
最後那位哨兵則是踩在冰淇淋車的輪子上,看似漫不經心的搭腿歇息,其實是不想讓格里芬走。
“今天這麼熱,生意一定不錯吧?掙了多少呀?”
小鯊魚被擠到一邊,手機也落在地上,鋁合金的背板邊框磕出來幾道劃痕,它立刻火冒三丈想上去講道理。
“喂!你們幾個有沒有禮貌呀!我先來的!而且我的手機”
話還沒說完,領頭的哨兵轉過身子瞥了一眼小鯊魚。
“畜牲,你在說甚麼胡話?你有排隊嗎?我怎麼沒看見你排隊了?哦!是因爲你太矮了嗎?”
“災獸混種就應該給人類讓道,小屁孩。”跟在領頭身後的阿兵哥笑嘻嘻的說道:“你們這羣潛在犯罪者,趴在首府街頭巷尾吸血的寄生蟲,我們是廣陵止息,是保護城市的戰士——可是保護的對象不包括你哦,你不算人。”
小鯊魚氣得七竅生煙雙眼噴火。
“放屁!”
格里芬連忙喊道:“幾位長官,這位鯊人族是童話王國的主教練呀它是名人”
“我管它是誰,只要它不是人,就得低人一等。”領頭的哨兵回頭罵了一句:“你他媽是不是膽子變大了,就因爲這頭網紅小鯊魚來買你家的冰淇淋?你就開始飄飄然了?把收納櫃打開,讓我看一眼?”
小鯊魚還想說點什麼,直到旁邊盯梢的兵哥從背後抽出霰彈槍,防爆彈藥跟着機筒復進入膛。
它終於明白,這地方不是什麼第一區,不是文明開化的大城市,哪怕它是四十一區的首府,是現代化的人類城市,但對於災獸混種來講,就不一定了。
人們相親相愛,尊重彼此,但是這些品質,和不把災獸混種當人並不衝突,就像一個品學兼優親切和善的人,在家裡也不會把與他講話的鸚鵡當做人,那只是畜牲。
格里芬眼神陰鬱,打開收納櫃,拿出零錢盒。
哨兵看了一眼,從中取出來幾張紙鈔,留下鋼鏰零錢,方便老闆找零用。
“不錯嘛,明天再來找你要哦。”
[Part②·寒氣逼人]
這麼說着,士兵輕輕拍了拍格里芬的臉,正準備走——
“——等一下。”格里芬立刻說:“長官,冰淇淋不要了嗎?”
三位兵員齊齊回過頭來,彼此交換眼神,有點心虛。
在值班期間,廣陵止息的戰團規定,是絕不允許吃外來食物的。
他們此前已經違背過條例,在戰團裡也算數一數二的蛀蟲,這回還不到晚飯點,如果被其他巡邏哨檢舉,不光要吃罰款,還可能丟工作,連兵都當不了。
“既然你有意孝敬咱們”領頭的哨兵回到了雪糕車旁邊,用剛纔“搶”來的錢,與格里芬要了三個雪糕:“就照着我兄弟說的做吧——要碧根果和花生,巧克力和玉米糖漿。”
格里芬默不作聲的擺弄華夫筒,只聽見小鯊魚高聲呼喝道。
“槍匠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這些臭流氓!我都看見了!我會揭發你們的所作所爲!”
領頭的哨兵輕聲應道:“小鯊魚!我們做了什麼?”
小鯊鯊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它面對槍口時有些氣短,因爲操持槍械的兵員確實準備開火,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我們做了什麼呢?”領頭的哨兵追問:“你看見什麼了?流動攤位要交衛生費,要交城市管理金,我們仨準備買幾個雪糕,回軍營裡帶給侄子侄女吃,對不?你又看見什麼了?檢舉是要談證據的——槍匠也要講道理,難道他真的有一張殺人執照嗎?我好害怕哦!”
“你”小鯊魚恨得牙癢癢,又舉起手機來:“賠我蓋板和中框呀!都刮花了!就是你們撞的我!”
“那就調監控咯.”哨兵接走格里芬遞來的小甜品,狠狠舔了一口,笑嘻嘻的說:“歡迎去投訴窗口查我的服役證和兵員編號,鯊魚辣椒。”
小鯊魚木訥的看着這三個兵員越走越遠,他們扭着屁股,在月神杯節慶的歡喜日子橫行霸道,最後落下一句狠話。
“哦!我忘了跟你說了!”哨兵小哥開心的喊道:“我是童話王國的黑粉!~我最愛的紫水晶他媽的被你們打到敗者組,最終淘汰出局,我還輸了六千多塊!都他媽怪你!不找你麻煩已經給你臉了!下次走夜路小心點兒!畜牲東西!”
小鯊魚氣得差點哭出來。
格里芬先生則是蹲在小鯊魚旁邊,抿着嘴也要哭出聲來了。
情況變得微妙起來——
“——太欺負人了!”格里芬捂着臉,只覺得非常委屈。
小鯊魚呢喃着:“咱們不算人,老闆,你清醒一點。”
“哦”格里芬立刻改口:“太他媽欺負畜牲了。”
小鯊魚抿着嘴,握緊了鯊拳:“確實。”
“不過我說,你的手機呀,我得想辦法賠給你。”格里芬先生滿臉歉意:“你是在我的攤位前邊排隊,才受了這無妄之災,是我的責任。”
“不,是我的錯。”小鯊魚解釋道:“出門沒看黃曆,撞上了幾頭小鬼,自認倒黴吧。”
格里芬:“是我的錯。”
小鯊魚:“不對,是我的錯,還害得你被童話王國的死黑子咬上一口,太晦氣了。”
格里芬:“是我的錯!不行呀!必須是我的錯!”
小鯊魚:“你和我爭什麼呀!”
格里芬急紅了臉:“因爲收納櫃裡的錢不夠賠給你的,所以你得和我去巷口,找我老婆取點錢來呀!我不這麼說你會跟我走嗎?”
一下子,大朋友和小朋友都不講話了。
鯊鯊想了半天,疑惑的問道。
“這件事有那麼重要嗎?”
“呃呃.呃.”格里芬前思後想,終於圓了過去:“因爲我老婆也是童話王國的粉絲,我就想帶着她看看你——教練,您能給個機會不?”
“真的嗎?”小鯊魚疑惑的撓着頭。
沒等格里芬開口說話,隔着二十來米,羅馬假日大酒店旁邊的便利商超裡竄出來一個面容清秀的大姐姐,正是可莉·巴頓夫人。
可莉揮着手,蹦蹦跳跳的:“真的!真的!你看我也穿你家文化衫!我的文胸都有你家糖果的貼紙!我愛童話王國!我愛你!小鯊魚!”
“哇哦!”小鯊魚一掃之前的陰霾,立刻被這種熱情感染,“老闆,你家太太真漂亮呀!你可有福氣啦!”
正如佩萊里尼想的那樣,不光人類,混種災獸也是視覺動物。
這對夫婦身上有種平易近人的氣質,他們的智力不算很高,性格也不是那麼強烈,但是魂威卻很有意思——簡單卻致命。
決定社會關係的,不是別人有沒有愛我們,而是我們值不值得被愛——佩萊里尼認爲,巴頓夫婦有一種被人憐愛的天賦。
獅王大道的巡邏崗亭旁邊,在聖保羅購物中心,三位哨兵收完了保護費,就準備來電玩廳消磨時間,打發這班無聊的工作時間。
華夫筒裡的香甜奶油滑進喉嚨,消解了酷暑的高溫,帶來沁人心脾的甜蜜,巧克力和乾果恰好能填補一些體力,收來的保護費還有盈餘,就換成明晃晃的鋼鏰,塞進電玩廳的賭博機裡。
三兄弟裡的哨兵老幺咀嚼着最後一點脆脆筒,全神貫注的抓着娃娃,在鋼爪緊緊扣住毛絨玩具的那個瞬間,他的血壓激增心率上升,睜大了雙眼,同時舔舐着指尖的華夫碎屑。
他一直在咀嚼,咀嚼,不停的咀嚼,似乎嘴裡的甜味越來越濃,怎麼都嚼不乾淨。
直到搖桿面板上落了一層粘稠的污血,老幺纔回過神來,從黏糊糊的漿體中揀出一顆斷牙。緊接着,他卻發覺自己說不出話,連聲音都要遠離他,喉嚨似乎堵住了——
“——呀!!!”
一旁嗅到血腥味的店員小妹驚恐的叫出聲來,似是看見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老幺抱着喉管,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覺脖子梆硬,呼吸越來越困難,有種火辣辣的“寒意”,有堅硬的冰塊將他的喉口凍成了一坨冰渣。
他內心慌張再次看向搖桿面板,那團血漿已經變成了一顆圓乎乎的粉色冰晶,像糖果一樣。還有半截斷牙留在上面,正是糖果上作爲點綴的白巧克力。
他感覺生命在漸漸離他遠去——
——他慌不擇路,要找到老大,越過二十來米的距離,跑到電玩城的吸菸區。
他就看見一個咳嗽不止的男人握着電子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麻木的敲打着套牛抓羊的機器按鍵。
老幺認得出來,電子煙上的般若鬼臉標誌,這是老大的愛用物,於是他立刻拍打老大的肩膀。
剛纔意氣風發趾高氣昂的哨兵領袖,此時此刻臉色慘白,沒有回頭應一句,他的口鼻噴濺出寒冷的煙霧,是尼古丁鹽油液揮發之後,夾帶着雪糕奶油漿體的霧氣。
老幺抓着老大的肩膀,一用力——
——老大的胸骨斷開,整個人都翻了過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成片成片的碎冰從脆弱的骨骼處爆發出來,割開尼龍綁帶,割開凱夫拉料。變成了燦爛的冰花。
老幺終於崩潰,嚇得魂不附體,四周的客人們都開始驚叫奔走,要從電玩廳逃走!
老幺想去找老二——
——但是怎麼找都找不到,他只是往前走了幾步,終於脫力跪下,短短的四十來秒,他的喉管完全堵塞,輕輕用手去摸一下,就見到一片片粉嫩的冰花落下。
他倒下時,濺起一片好似櫻花的碎屑。
老二在哪裡呢?
他在廁所裡,在行方便。
——只不過這尿頻尿急的膀胱有些惱人。
沒有任何尿液跑出來。
老二就這麼站着,從白天站到黑夜,站了整整五十分鐘,直到停止呼吸,肚腹膨脹,腸胃和腎臟腫起,爆發出五顏六色的碎冰。
他依然站着,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