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二年十一月二十日。
五十四區朱利安首府轄下執政區·烈陽堡
FDH102城際高速路臨時檢查站
一輛大貨車飛馳而過,無視了交通安全檢查站點的民兵。
它在高速路上橫衝直撞,越過測速儀時保持着每小時一百三十公里的時速,差些撞到檢查站的民兵哥。
“FDH102有一臺日野卡車超速行駛,是套牌車輛。”
四眼仔坐在副駕駛上查閱筆記本電腦裡的車牌信息,他的動態視力很好,在大貨車越過測速儀的那個瞬間鎖定了車牌號。
“總部總部總部總部總部呼叫總部,申請使用致命武力。”
班納小子握緊無線電,神色興奮急不可耐。克拉克已經踩動油門準備彈射起步,這對搭檔不出意料被調到了交通安全管理部門,領了個閒職,被邊緣化了,急着立功回到戰團。
“啊?不能開槍?爲什麼?”班納的藍牙耳機裡傳出調度中心的指令。
克拉克這暴脾氣根本就沒打算搭理辦公室的文員,扯下四眼的耳機,搶來無線電咋咋呼呼的說。
“信號不太好嗷!我離線了!”
他掛擋起步,從悍馬引擎蓋裡傳出轟鳴震動。
班納:“領導!你這麼幹升不了職呀!”
克拉克:“去他媽的升職!”
他們緊緊咬上了日野大貨車的尾巴,打開警燈警笛,對前車鳴笛示意靠邊臨檢,得不到任何迴應。
克拉克乾脆打開側窗,要四眼用喇叭喊話警告。
“這王八蛋帶那麼大一箱貨強行衝卡,車上肯定有不少違禁品,不管它是誰的!一定要攔下來!班納你做好準備!我要Pit(撞擊截停)它!”
班納小子滿臉冷汗:“一百三的時速?Pit!?你不要命啦?”
克拉克指着前車的貨架怒道:“如果它車上裝的毒品呢?有多少人會因此喪命?逃?我看他逃到哪裡去!”
班納小子從車窗旁探頭,就感覺到高速路的狂風灌進嘴裡,他緊張極了,要是發生事故,萬靈藥都未必能救下他們的小命。
“這是烈陽堡第一起大車衝卡事件,以前敢這麼幹的,也就是蟲眼兒幫的小嘍囉,他們開着小車酒駕毒駕,身上都帶着案底,怕被抓去坐牢槍斃,要暴力抗法。”克拉克提醒道:“這大貨車司機如果是個良民,他跑什麼跑?!說水路他們要鋌而走險,我倒是能理解,畢竟民兵抓不到他們。可是現在陸運也敢這麼玩?!我不服氣啊!這是騎在我臉上拉屎!”
連續三輪喇叭喊話也得不到迴應,克拉克在警情電臺掛起Code99(最高級緊急情況),他提前朝着前車鳴槍示警,把所有的程序都走完,準備以暴制暴。
悍馬的前鼻裝了護甲鋼樑,是專門爲了Pit特化的撞擊裝置。
跟車來到相對空曠的六車道路段,克拉克毫不猶豫深踩油門頂了上去!
只聽發動機深深喘了一口氣,遲滯了一兩秒,渦輪帶來的壓力猛然傳遞到輪軸,突如其來的推背感將四眼狠狠的壓回座椅上。
防撞鋼樑和日野大車的左後輪親在一起,兩輪的速度差立刻讓馬路上的最強王者發生側傾滑動,輪胎帶出一條條橡膠纖維,在路面留下黑漆漆的印子。一條條焦臭的橡膠碎片好似利箭一樣彈射出來,打在悍馬的擋風玻璃上,敲出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裂痕。
克拉克只覺得身體跟着車體震散架了,日野大車的四輪齊齊爆開,鋼輪在路面剮蹭出燦爛的火花。
兄弟倆歡呼着,說着垃圾話。
班納:“效果不錯!它要停下來了!”
克拉克:“路政又得來找我麻煩,上次我撞壞了兩個路燈,他們都要我寫報告”
話音未落,從日野大卡車的側門冒出黑漆漆的槍口。
“我操!槍!槍槍槍槍!克拉克!槍!全自動!”班納連聲驚叫,這種提醒已經成了本能,在烈陽堡他已經見過許多持槍暴徒突然發難的情景了。
說時遲那時快,兩兄弟迅速扳動座椅調節把手,身子往後仰倒。
起碼有三支步槍朝着悍馬潑灑出七十多顆子彈,它們擊碎了悍馬的擋風玻璃,打在後排座椅上,一時間玻璃碎片和車內的皮具棉絮四散紛飛。
克拉克幾乎是躺在座椅上,用膝蓋頂住方向盤,這突如其來的槍彈直射嚇得他差點尿褲子。眼看前車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在巨大的慣性牽引下發生橫滾,車裡的暴徒們也失去了反抗能力。
日野大車徹底橫在道路中間,車頭撞在高速路旁的土堆裡,司機估計凶多吉少,車箱在馬路上剮蹭着,跟着大車一起漂出去一百多米堪堪剎停,箱體的鐵皮微微發紅變得滾燙。
沒了槍聲,克拉克拉着四眼坐起,兩人不約而同持槍指向遠處的貨車,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班納滿頭的碎玻璃渣滓:“我操!我操!我操!民兵車輛不配防彈玻璃的嗎?”
克拉克也是滿臉的劃傷,給兄弟科普民兵的車輛配置:“防彈玻璃太重了,車子跑不快。普通的擋風玻璃也方便車內射擊。”
“下去?”班納問:“我先來你先來?”
克拉克:“你呼叫K9(帶警犬的搜爆搜毒單位),然後看住我,跟緊點,打開車門當掩體,我慢慢走過去,你開車門攔在我身邊,用A柱擋住敵人射界,低速駕車靠近它!”
這麼說着克拉克下車步行,四眼換到駕駛位,兩人配合默契,逼向日野大車。
克拉克躲在悍馬的車門後邊,離得近了,才發現敵人已經死的七七八八。
在公路兩側,都是從大貨車箱體中甩出來的戰幫打手,他們躲在貨箱裡沒有固定好身體,大貨車發生側傾時依然要抱着步槍還手,飛出車外沒有任何防護,就這麼摔在馬路上。
克拉克靠近其中一個敵人,矮身去檢查,才發現這暴徒已經沒了生命跡象,確認身上沒有爆炸物,要四眼繼續逼進大貨車。
這位作戰經驗豐富戰團兵員大聲嚎叫着。
“放下槍!放下槍!放下槍!放下槍!放下槍!”
他不斷的嘶吼着,喉嚨喊啞了,他依然要罪犯們配合調查舉手投降。
他沒有去拿暴徒的武器,這些步槍的銘文編號已經被抹去,似乎進行了自動化的改造,經這麼一摔也並不可靠,還不如拿着他的小手槍來作戰迎敵。
越是靠近貨車,馬路上的血跡也越來越多,活人也越來越多。
還有十二米左右的距離,克拉克找到了兩個奄奄一息的持槍匪徒,他們身上紋着鬣狗的圖樣,是白鯊會的外包單位——蟲眼兒幫的嘍囉。
“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呀!”靠車箱右側,跌出箱門的匪徒中氣十足,還能喊出求救聲。
克拉克定睛一看,依然不敢上前。
這匪徒沒了兩條腿,死死抱住步槍不肯鬆手,是神經受到刺激,進入應激防備狀態,沒有安全感,要垂死掙扎。
克拉克據槍瞄準:“放下槍!”
匪徒失去了理智:“救我呀!救我呀!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救我呀!救我呀!”
克拉克再次據槍警告:“放下槍!放下!”
在貨車靠近路邊土堆的另一側,還有一個發不出聲的,瀕危垂死的匪徒,這人命懸一線,依然想要開槍還擊。
這個時候克拉克終於沒有任何心軟的意思,他得執行槍匠老師教過的六藝心經。
子彈從手槍的膛口噴涌而出,輕巧的點打射擊,拉槍定位,打出來兩團血肉泥花。
克拉克的眼睛都殺紅了,他抿着嘴咬着牙,內心有巨大的恐怖陰影。如果慢那麼一點點,他和四眼很可能要交代在這裡。
再往土堆走幾米,悍馬的前輪栽進排水渠,貼到貨櫃的箱門,四眼也跟着克拉克下車搜點。兩兄弟互相策應,一左一右一前一後,查清車頭的駕駛位。只見大車的駕駛室完全扭曲變形,司機已經涼透了,副駕駛還有一條火箭筒——這種武力配置讓克拉克內心一涼,貨箱裡的東西肯定是重中之重。
兩人不敢大意,能聽見箱體中沉重的喘息聲,似乎還有敵人藏在裡面。
他們踩在柔軟的土堆上,爬上箱體,一時間不敢接近側翻之後朝天仰倒的側門。
克拉克與四眼比着手勢,四眼立刻會意,從手槍上拆掉強光手電,丟了進去。
有強光干擾刺激,車箱內立刻有了反應,也有人聲傳出。
克拉克依然在發出警告:“放下槍!放棄抵抗!趴下!趴下!趴下!跪下!”
回答他的只有槍聲,敵人跟着聲音的源頭,衝着脆弱的車箱鐵皮開火了!
連續不斷的步槍彈炸開一聲聲轟鳴暴烈的強音,克拉克特地站在車頭方向,只有一個小角度射界,但是他的小腿依然受到槍擊,一時間血流不止。
他瘸着腿一蹦一跳,身子靈活的翻下土堆,沒有呼痛,只怕呼痛的聲音被敵人聽見,助長了敵人的氣焰,要是他們再鼓起勇氣從車箱裡冒頭,四眼會被打死的!
他捏着拳頭,與四眼交換手勢,從工具袋裡丟出打磨筆和鎢鋼小鑽頭。
四眼接到工具立刻開始幹活,取出胸掛護板,又看了一眼領導——領導此時此刻已經打開醫藥包,割開小腿的褲管取彈自救,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班納小子手腳並用,踩住土堆頂着身體,在側翻的車皮上敲打,在另一側留下磕磕碰碰的聲音,箱體裡的敵人立刻調轉火力朝着那個方向射擊。
也有頭昏眼花滿臉是血的暴徒,想要探出腦袋觀察箱外情況的,克拉克是一手捏着刀子,一手持槍補掉這望風的匪徒。
四眼手裡的電磨筆夾頭換上鎢鋼鑽,迅速在柔軟的鐵皮上打出來一個直徑十五毫米左右小洞,通過這個小觀察窗,他看清了車內的人員配置——還有四個暴徒活着。
與克拉克用手語交換信息,四眼仔提槍衝着觀察窗射擊,終於結束了這場恐怖至極的交火。他打光了兩個彈匣,確信子彈都落在每個人身上,不多不少每人都吃下十一顆子彈。聽見淅瀝瀝的血流淌出來,狂跳不止的心也終於漸漸緩下來。
土堆附近都是血跡和彈痕,克拉克治好了腿,湊到四眼身邊。
“區域靜默了?完全靜默了?”
四眼不太敢肯定:“我不知道.領導”
克拉克塞給四眼新的彈匣:“他媽的要是有顆閃光彈,哪兒有那麼多事!”
四眼接來彈匣,依然保持作戰狀態,他的情緒幾乎要崩潰。一屁股坐在土堆上,緊接着手腳也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
他離死亡太近太近,這些突如其來的槍擊,連續不斷的強烈刺激讓他緊繃的神經崩潰了。
腎上腺素的效果在消退,他的聲音都帶着哭腔,他只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孩子,遠沒有無名氏那樣強韌的神經。
他捂着臉,總是感覺不可思議。
“克拉克爲什麼?爲什麼呀!爲什麼?”
“爲什麼!你明明說的很清楚了!只要把槍放下就能活!只要把槍放下他們就能活!克拉克!克拉克.”
班納小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手裡還抓着防彈護板,本在打孔做觀察窗的時候,班納用它護住腦袋和心門。他們都沒有頭盔,本來交通安全崗並不是高強度制暴攻堅單位,是不配發頭盔的。
克拉克蹲在班納身後,檢查搭檔的身體。
四眼仔緊張的問道:“我中槍了嗎?領導?我中槍了嗎?”
“沒有沒有.沒有你很好。”克拉克皺着眉,要把班納小子按住。
班納的情緒失控了,他丟下護板摘下眼鏡,想去擦眼淚,可是一時間用錯了手——
——克拉克眼疾手快,把班納的槍給奪走了。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槍械差些走火轟碎這小子的腦袋。
班納嚇得渾身一緊,克拉克扳動M92FS的保險機構,他這才發現自己準備用持槍手擦擦臉,那手指頭還在扳機護弓裡:“我操!我操!我操!!!”
克拉克捏住了擊錘和保險機構,把彈匣和子彈退了出來。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
“你太緊張了,班納,你太緊張了。”
後來增援的執法隊伍在兩分鐘內趕到,遠方已經響起了警笛聲。
K9警犬在副駕駛的位置,汪汪隊迫不及待的吠叫着,已經嗅到了可疑的味道。
班納小子滿臉的眼淚,心裡都是懊惱後悔:“克拉克,咱們真的能活着下崗嗎?我的天哪”
克拉克坐在搭檔身邊,腎上腺素消退的那一刻,疼痛幾乎要征服他的身體。
兩個年輕人心事重重,難以想象無名氏在這種極端環境下如何繼續保持戰鬥意志——六藝救了他們的命,可是寫出六藝的槍匠,是一個怎樣可怕的人呢?
“我們真的能保護好自己嗎?”班納喃喃道:“科魯亞夫那老頭兒說的沒錯,戰團的兵員沒了武器裝備,要對付這些喪心病狂的暴徒,能有多少生還率呀”
“不要說喪氣話。”克拉克咬牙堅持着:“這次能活下來!下次也可以!”
班納打起精神來,想要站起,可是軟弱的雙腿也不怎麼聽話了。
“但願吧。但願吧,克拉克·肖恩但願吧——但願我們的未來不是夢。”
等到K9警犬單位抵達現場,民兵從車箱裡搜出來半噸海洛因。三具屍體的嘴巴里都有不少貨,似乎是臨死之前還想體驗一把極樂的感覺。
在司機的體內驗出甲基苯丙胺,這些瘋狂的罪犯臨死之前都吸過毒,槍彈帶來的疼痛只會讓他們更瘋狂。
“只有三具屍體?”克拉克終於意識不對勁的地方。
班納小子立刻說道:“我看見了四個人啊!車箱裡明明有四個!”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日野貨車的箱體尾巴鑽出來一根柔韌的肉條——
——它從四眼仔開出來的觀察窗,從那個直徑十五毫米不到的小圓孔擠了出來。
人體的皮膚結締組織,眼球和指頭,毛髮與指甲等等奇形怪狀的軟肉,好似橡膠一樣流淌出來。
它擠出車箱之外,立刻幻化成人形,變成蟲眼幫的嘍囉。
這嘍囉驚魂未定,被克拉克和班納嚇得失去了戰鬥意志,只想逃跑。提起軟趴趴的兩腿,像是卡通漫畫裡能夠扭曲身體的變形怪,硬生生把兩腿拉細拉長,甩着鞭子一樣的腿腳,越過黃土堆飛也似的邁開步子,一眨眼的功夫就跑走了!
克拉克感覺到靈能波動的那一刻爲時已晚,他跟着K9警犬來到土堆邊的野地裡,持槍打向遠方那個渾身赤裸的長腿歐巴,幾乎是脖子以下全是腿!
子彈轟進這橡皮怪的肉身之中,似乎留不下任何傷口,柔韌的皮囊包裹着炙熱的彈頭,只能燒出一點焦黑的印子,彈片被充滿彈性的皮膚包裹住,往前拉伸數米,好似柔軟的氣球一樣迅速回彈,反射回來的子彈擦傷了K9,打得警犬嗷嗷亂叫,不一會汪汪隊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往野地裡追,變成嚶嚶怪,夾着尾巴跑回來了。
克拉克匪夷所思,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神秘的靈能——
——這就是喬治·約書亞的魂威,是他口中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他大男子主義裡能進能退能大能小的胯下神槍,也是他從大姐大靴子裡的重型彈頭苟全性命的神力。
班納看得清清楚楚,立刻鑽回車裡大聲嚷嚷着。
“FDH102城際高速路!有個吃了橡膠果實的暴徒跑到野地裡去了——”
“——是草帽小子路飛!我沒在開玩笑!總檯你可不可以不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