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Vol4 入魔

“還愣着幹什麼呢!”

大B哥對弟兄幾個喊道——

“——安德羅!抓個人質!咱們趕緊走!”

收到指令的安德羅立馬逮住藥房的一個老太太,這暴龍勇士幫的大兄弟還挺有禮貌,對着嚇得臉色慘白的受害者低聲說道:“得罪了!”

老太太的白帽子叫這戰幫粗漢扯下,往醫務所的前廳門廊拖拽,此時此刻兵站的軍警民兵還沒收到報警電話。叔本華也跟上了隊伍,要從犯罪現場逃走。

馬奎爾主任立刻喊道:“放開她!她九十二歲了!有心臟病呀!萬靈藥都治不好的!她爲薩拉丁醫務所服務了三十六年,你們這羣畜牲有沒有心!”

這麼說着,馬奎爾正想追過去,卻叫江雪明攔住——

——他一時半會搞不清這神父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只覺得自己撞在鐵板上。

雪明湊近了狠狠吸了一口氣,緊接着像是被馬奎爾撞得跌出去,佝着身子又衝回劫匪的隊伍裡,幾乎是狼狽的倒退着,跌跌撞撞的擠靠在安德羅身邊,擋住了安德羅的槍口。

安德羅眼神失焦,一時半會的猶豫讓他失去了開火的能力,犀牛的槍口詭異莫名的偏轉去另一側,手腕好像不怎麼聽使喚。眼看那奇怪的神父又回到了身邊。

嗜血的大B哥終於開始不耐煩,越過門廊的那一刻,對身邊的小弟阿杰下令:“把安德羅的槍拿過來,打死這個不長眼的狗東西。”

“別別別!別別別別別!”雪明一屁股坐在安德羅的鞋子上,高高舉起手:“我有車!我有車我有車!我有車呀!”

他握緊聖經的那隻手裡,還夾帶着一把車鑰匙,這把鑰匙是從馬奎爾身上偷來的。從鑰匙的型號和氣味細細分辨,他指着醫務所外的一輛車,是一臺坦克300,正是馬奎爾醫生的座駕。

“坐我的車走吧!幾位英雄!別殺我!別殺我呀!”

“呵呵呵呵.哼哼哈哈哈哈哈!”大B哥連忙攔住阿杰,潔白臉面的小丑妝容跟着露出扭曲的笑容,這位神父表現出來的膽小懦弱使他感到滿足,感到莫名愉悅——是時隔數年之後,再一次享受到欺凌弱者的快感,“這小子識相!”

江雪明連忙說:“把老太太留下吧”

安德羅動了惻隱之心,起初他挑選人質的時候,只是想着老年人身體弱方便控制,可是聽見馬奎爾主任的解釋——這老太太還有心臟病,兄弟幾個原本只想搞錢,沒有害命的意思,如果搞出人命來,萬一被逼上窮途末路,恐怕不好和廣陵止息的人交代了。

“大B”

沒等安德羅開口,大B哥囂張兇橫的厲喝道:“你是老大?!”

安德羅立刻閉上了嘴,拿走神父手裡的鑰匙,把槍交給阿杰就去取車。

就在這十來秒的功夫裡,雪明開始搖頭晃腦緊張急切的唸經。

“先知約珥說:老人也要做異夢——”

“——要有所作爲,仍要結出果子。”

“你要拿這老太太的性命燔祭,不如取我的心肝!耶和華見我虔誠一定會大笑的。”

“做人留一線,做人留一線,大B哥.”

雪明苦苦哀求着,他皺緊眉頭,眼鏡的鏡框開裂,渾身都是泥土,攥着大B哥的褲管,想把老太太從兇犯的手中解救出來。

此時此刻,似乎時間都變慢了。

大B哥品嚐到了甜美的味道,在這個瞬間,他再一次凌駕於軟弱智人之上,掌握普通人的生殺大權。

沉默持續了十數秒。

這十數秒裡,雪明想了很多很多。

他絕不能突然暴起發難,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人——

——如果身份敗露,[Remix·混音]侵擾行動中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付諸東流。

他不是槍匠,他不再是了。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心理醫生,一個信徒。

大B哥吸夠了神父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懼,終於心滿意足。

“好呀!我答應你!”

這位臉上帶着小丑彩繪的行爲藝術家撒了手,把藥房的老中醫送回醫務所去,他逮住黑漆漆的神袍,把神父撈到車子的後排,要阿杰和叔本華看好這個俘虜。

阿杰一腳踹上江雪明的後腰,見這神父踉踉蹌蹌的爬進車裡,也放下警惕,確信這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馬奎爾趕上來,把老中醫奶奶接回醫務所,又往前走了幾步,看見歹徒們爬上自己的車,冷不丁的一摸褲口袋,這才發現兜裡的鑰匙不見了。

他本能追出去幾步,就聽見一聲槍響,左腿吃痛跪倒在地,定睛一看,小腿的窟窿眼足有可樂瓶蓋大,是受了犀牛的槍擊。

阿杰嬉皮笑臉的罵道:“還追?!臭傻逼!你還追呢?!不要命啦!?”

馬奎爾則是臉色鐵青,一時間被各種各樣的忿恨惱怒衝昏了頭——

——他咬牙切齒面容扭曲,被疼痛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大腦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催促着他,要他趕緊治好自己,找點東西吃,恢復健康之後去找這些食人魔算賬。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在獲得貝洛伯格的精靈之前,他沒有接受過任何系統性訓練,關於騎士戰技也只是偶有耳聞。

這幾個月的經歷,讓馬奎爾的作戰技能突飛猛進,面對匪徒的槍口,他甚至沒有任何恐懼心,他內心斷定,只要有一支槍,在對等的作戰條件下,這些雜碎絕不是他的對手。

他看着愛車越跑越遠,大腦已經被心魔支配。腦中閃過一頁頁料理菜譜,從前廳走回外科手術室,旁人來攙扶他,他卻只是輕輕一揮手,就把同事推開。

“我沒事我沒事我很好,我沒事”

強烈的血腥味讓他越來越餓,哪怕嗅到的是他自己的血。

“我沒事,讓我回手術室,別擋着我,求求你們了。別擋着我.我是專業的,我要給自己做手術,我能治好自己.我沒事.”

嘴上這麼說着,馬奎爾腦子裡想的卻是一桌珍饈美味。都是由這些劫匪的殘肢斷臂組成的人肉盛宴。

他拽着流血不止的小腿回到手術室裡,正準備取萬靈藥來治傷。

小護士丹妮跑來主任面前邀功:“治好啦!主任!治好啦!我把阿方斯先生治好啦!”

“治好了?”馬奎爾停下了所有動作,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你一個人?把阿方斯治好了?”

如果按照原訂的計劃,丹妮會使用馬奎爾預留的一瓶毒藥,對昏迷不醒的阿方斯進行治療,這些含有氟化物廢液的萬靈藥會成爲劇毒,讓這頭魔鬼睡得更死,永遠都無法醒來。

馬奎爾眼神驚變,看向手術檯旁邊的藥物架,那瓶含有廢液的萬靈藥已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醫用試劑,批次標號都對不上。

“丹妮.”

馬奎爾沒有刻意聲張,只是小心翼翼的詢問。

“你動過手術檯上的藥物嗎?”

丹妮聽見主任的疑問,一下子變得委屈巴巴的:“那個.主任,您之前留下的藥物,不知怎的它翻倒了,我也不敢收集起來用在傷患身上,要是產生感染,又是一大片肉瘤子,過敏反應和感染都很難處理的!我就換了一瓶新的.”

馬奎爾沒有說什麼,只是魔怔的唸叨着:“翻倒了沒有人動它嗎?”

他擔心阿方斯還清醒着,擔心這個害死同伴的惡魔還留有神智,要是阿方斯聽見了他在牀邊說的話,知道他吃過人肉——他這輩子完蛋了。

“哪兒有什麼人呀!您一走我就時時刻刻盯着阿方斯先生呢!這位獵人可是獵團裡的大英雄!”丹妮信誓旦旦的說:“我絕不敢怠慢的!”

“哦”馬奎爾點了點頭,“那你出去吧。”

丹妮憂心忡忡的看着主任的小腿:“不用我幫忙嗎?”馬奎爾隨口應道:“不必,這種小傷我能處理,只要幾分鐘的功夫就能恢復如初。”

他看向依然處在麻醉狀態下的阿方斯,不由自主的舔舐着嘴脣。

“阿方斯先生需要靜養,我還得觀察一段時間,你的手術到底做的如何,成績怎樣,容我獨自來檢查一番。”

小護士丹妮調皮的吐着舌頭扮鬼臉,走出手術室的時候,就讓護士站的領班抓去安撫病患家屬的情緒,畢竟剛纔的劫案實在太嚇人。

馬奎爾又一次來到了懸崖邊——

——他捏着貝洛伯格的鋒刃,割開褲腿,剖開焦爛的皮肉,用炙熱的刀背止血,抱着左腿咬緊牙關,沒有浪費麻醉劑的想法,時時刻刻都要保持清醒的大腦。

這是貝洛伯格對他的影響,是槍匠在臨陣作戰時,身負重傷強行打藥的習慣。

他將萬靈藥的蓋子剔開,慢慢倒在小腿對穿傷處的兩面,用指頭輕輕抹勻,不浪費一點,只用了大概十四毫升左右的藥液,傷處就煥然一新,死皮和血痂像是飄絮一樣脫落,新生的紅色肉芽還來不及長出厚實的皮,能看見肉筋和血管。

沒有體毛保護的皮膚顯得格外醒目,能看見這處槍傷留下的痕跡,這種外敷的治療方式並不如內服那樣效果明顯,但是能省下不少救命的靈藥。

做完這一切,馬奎爾蹬腿踢打伸展腰肢,再次來到阿方斯的牀邊,手術刀從尾指的縫隙傳遞到拇指,左手送到右手。

他猶豫再三,看着逐漸恢復血氣,馬上要康復出院的“狩獵英雄”——

——上帝似乎給過他很多次機會,要他放下屠刀,要他回頭是岸,可是他都沒有珍惜。

腦子裡的聲音一直都在教導他,教他如何自救,教他如何殺人。

他幾乎無法拒絕這個聲音,反正殺死的是一頭魔鬼,送去裁判所殺死,不如就這樣死在自己手上,豈不快哉?

馬奎爾癡迷於這種權能,一下子被心魔控制住。

槍匠已經死了,貝洛伯格來到他的身邊,這是一種使命,是天註定的事。

他現在要替天行道,這是再好不過的事,對麼?

“是的.是的我知道怎麼做.我知道的”

他舉起刀,刺進阿方斯的心室,炙熱的刀鋒迅速讓傷處的血肉開始散發出焦臭味,血管發生堵塞,他一邊小心翼翼的清理血痂殘跡,一邊觀察着阿方斯的臉色,不過一百來秒的功夫,這頭魔鬼就要腦死。

這一回,馬奎爾真正踏進了地獄裡。

他在阿方斯強壯的心臟上小心翼翼的剖下來一塊厚實的瓣膜,儘量不去破壞肋骨,保持胸腔的完整。

取出這塊肉之後,確定這顆肉心再也不會跳動,阿方斯也完全陷入腦死的狀態中,各項生命體徵歸零,腦電波的頻譜都消失,他便用萬靈藥如法炮製封上了傷口,留下一片好似葉子形狀的鮮紅印記。

他將這塊刺身送進嘴裡,品嚐着阿方斯先生的人生,腦中不斷回憶起這頭魔鬼的過往。卻猛然發現,這種體驗似乎遠超他的想象。

阿方斯·普瑞斯拉的人生非常複雜,或者說每個人都是複雜的,絕不是三言兩語解釋得清。

這顆心裡邊,還藏着兩個家庭,藏着兩個離異的女人,藏着一對同父異母的兄妹,藏着六萬多塊錢的救濟金,藏着一張工資單,藏着分隔兩地的無限思念。

馬奎爾的眼神發癡,他這才明白——

——自己剛剛殺死了兩個妻子的丈夫,兩個孩子的父母,兩個家庭的頂樑柱。

可是這絕不是這頭魔鬼拋棄同伴的理由!絕不是!

他如此想着,似乎要給自己找點藉口,找點理由,使他殺人取肉的程序變得正當。

“槍匠.槍匠”

“你究竟是什麼怪物”

只這簡簡單單的一條人命,幾乎將馬奎爾的精神世界完全摧毀。

“難道你的內心一點負擔都沒有嗎?”

馬奎爾先生的臉色變了又變,從白轉紅,從紅轉白,最終恢復如初。

他無比確信,自己已經邁過了這道坎,接下來便是晴空萬里康莊大道——

——他要接着吃人,貝洛伯格要是落在別人手裡,創造出來的一定是食人惡魔,要去尋找其他的“兄弟姐妹”,把他們手裡的精靈都奪過來。

“它絕不是什麼白神之劍,槍匠已經把它變成了受詛的魔劍!只有我!只有我能控制這支劍!我是高尚的,理性的,絕對能夠控制自己的天選之人!”

事到如今,馬奎爾依然相信自己沒有病,誤以爲自己的精神狀態很健康——

——實際上貝洛伯格之靈交給他的力量,僅僅是一部分槍匠和哭將軍的靈魂元質,它與兩位無名氏共同走過的歲月,變成了一種極爲特殊的靈能潮汐。

馬奎爾先生完全感覺不到,他的體內本就有一頭食人魔,只是將它錯認成了貝洛伯格。

他收拾着手術檯旁側的藥劑櫃,再次看向廢液翻倒的桌面,依然留有一部分酒精擦拭過的痕跡,丹妮這姑娘粗心大意,沒有收拾乾淨。

馬奎爾心想——

——阿方斯的死肯定會引來民兵,要把這場兇殺案僞裝成醫療事故,這些藥物的痕跡不好解釋,反倒會變成節外生枝的麻煩。

他伸出手去,準備清理乾淨桌臺,腦子裡關於醫療事故的解釋已經有了諸多說辭,在貝洛伯格的幫助下,無比清晰的思維邏輯已經幫助他想好了幾套避險方案。

馬奎爾先生突然蹲了下來,一件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從窗外飛來一隻瓢蟲,這種瓢蟲的名字叫[Sprot Art/斯普安通·體育藝術]——

——此類昆蟲也是奇美拉災獸的一個大族,在米米爾溫泉集市的菜譜上經常能見到它們的身影。

如果說帶着刺激氣味的芥末是維塔烙印的疫苗,那麼辛辣的蟲汁就是勇士們對抗寒風的秘藥,只要持續服用這種蟲子,再怎麼瘦弱的小孩子也能長成強壯的男子漢,擁有健美運動員那樣的體魄。

馬奎爾想不通,爲什麼這頭災獸昆蟲會突然飛到這裡來。

它在阿方斯的屍體額頭上拍打翅膀,似乎是嗅到了萬靈藥的味道,災獸總是渴望優質的元質,青金這類授血單位也是如此。

這頭斯普安通瓢蟲原地蹦躂了幾下,緊接着跳到桌臺,完全收攏鞘翅,緊接着用斧狀下顎輕輕親吻着桌面,似乎在收集檯面上的萬靈藥殘漬。

馬奎爾揮手打開這巴掌大的蟲豸——

——他瞪大了雙眼,意識到大事不妙!

他用指尖按壓桌面的污痕,緊接着探進嘴裡品嚐味道。

這哪裡是摻雜廢液的毒藥?這分明就是新鮮的萬靈藥呀!

他跑到醫療垃圾箱裡翻找,再也找不到那瓶用來殺人的毒藥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馬奎爾拍打着兩頰,要自己冷靜下來,這個世界是沒有鬼的,只有靈體——

——除非是靈災濃度極高的地區,其他地方也很少會發生這種鬼怪作祟一樣的惡作劇。

毒藥去哪裡了?除了丹妮以外,還有其他人來過這間手術室嗎?

馬奎爾跑到窗邊,試圖找到翻越窗戶的痕跡,卻一無所獲。

阿方斯死亡的消息已經通過生命檢測設備傳遞到了護士站,馬上就有護士來手術室查探情況,留給馬奎爾的時間不多了。

容不得他多想,要把這一切都當做近幾月來因爲精神異常而產生的幻覺。

小護士丹妮用力的敲打門扉,聽見阿方斯先生生命垂危時的警報,就立刻跑過來了。

馬奎爾不慌不忙的推開門,滿臉遺憾,滿腹的程序報告,已經做好了脫罪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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