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Mission秋天的童話

前言:

歷史在矛盾中運動。

——尼古拉·布哈林

“這求生刀是陽江造,四十塊錢一把。”劉志成團長佔了高地,對馬奎爾軍士說:“原品要七百多塊,刀鞘和攜行扣帶做工還沒這假貨好。”

馬奎爾疑惑道:“陽江造?”

“就和義務小商品市場裡千奇百怪的贗作軍品一樣,不過這把刀子——”劉志成如此說着,使小刀割下一塊生牛肉,從罐頭裡挖來芥菜碎,做完基礎除蟲送進嘴裡,口齒含糊的說道:“——比起原品420不鏽鋼來說,它的硬度也有59HRC,差不了多少。”

“一定要講明白這個錢差到哪裡去了?”

劉志成面露笑意,從後腰抽出另一支水滴形刺割刀具。

“原品的塗層要好看不少,沒有油膩的水光,開刃也比陽江造講究。”

“作爲基礎工具,我們的戰士動手能力極強,能省下這六百多塊錢軍費。”

馬奎爾定睛一看,兩支刀具確實沒有多大區別,除了刀身的霧面塗層有一點亮光和啞光的區別以外,用來切割牛肉就是一個手感,一樣的絲滑。

“那麼省下來的錢用在什麼地方呢?”馬奎爾醫生剛剛來到戰場不久,不瞭解組織部的難處,“難道被軍需官貪了?”

“嘿!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劉志成軍團長剛想詳細解釋,但是遠方傳出一聲尖利的哨音。

這位老兵立刻警戒,越過掩體駐地的防爆牆,跳到SA-75導彈發射車旁邊。

同時馬奎爾也看見天空中出現了兩個目標,那是從月蔭城飛出來的授血怪物!

快刀合成旅已經抵達了銅河支脈的第二座城市,也是馬嶺鄉往鵝毛縣的交通樞紐所在,在克帥的指揮下,劉志成軍團長所帶領的蒼狼隊伍要對這座城市實施圍困打擊——就在剛纔,這兩頭授血怪物顯然是戰鬥意志崩潰的敵兵幹部,趁着夜色降臨,仗着自己有飛行能力,準備逃走。

經常發射導彈的朋友肯定知道,SA-75的發射程序其實很簡單。

“開天線。高低好。”

從工作臺傳出雷達車的信號播報。

“方位好,距離好。”

焰尾噴發,煤油機在咆哮,中程地空導彈飛了出去。

它的高空殺傷半徑足有二百五十米——對於這兩頭授血怪物來說,在“修仙界人士”的武器概念裡,這就是摧毀山峰炸斷河流的神兵利器,是超出認知範圍的大殺器。

除了信息兵連隊雷達車的跟蹤鎖定以外,SA-75配套的“刀架(Knife Rest)”指示跟蹤制導雷達作用距離也有六十五千米,可以互相配合兩點測距,提升導彈的射擊精度。

空中炸開一團炙熱的球形火焰,伴飛的無人機一直在觀察彈體姿態,在它即將命中授血單位的空域之前,這些觀察單位就像受驚的仙子精靈,紛紛急轉散開。

焰浪吹來的滾燙氣流掀開了馬奎爾的頭髮,他滿眼不可思議的看着這一幕。

在不久之前,與聖喬什這頭魔鬼拼死搏命之時——老馬還在擔心,還在隱憂,米米爾溫泉集市的戰幫殘黨擁有如此強大的能量,香巴拉的敵人只會更加兇殘。

這顆來自七十多年前的導彈不光炸碎了授血怪物,也炸碎了馬奎爾·哥本哈根所有的憂慮——在這個時代,是人類比較強。

火球完全吞沒了這兩個抱團飛行的不明生物,幾乎是一瞬間,它們變成了煙花裡的齏粉,連一滴血都沒漏出來,跟着溫暖季風一起,跟着洶涌焰光一起,飄向銅河西南側羣山的更遠方。

“你要問錢都花到哪裡去了?”劉志成興奮喜悅,從導彈車爬下來的時候差些摔倒,這位老兵已經快要六十歲,身體機能嚴重退化,再也不像年輕那樣驍勇善戰。

“哎喲!別別!別”

老叔叔趔趄幾步,終於在防爆牆前方站穩腳跟。

“別扶我,我行!我能行!嘿!~”

劉志成這麼說着——

——他摟住馬奎爾的肩,指着天上的煙花殘跡。

“省下來的錢,都花在這裡了!”

秋天的故事好像一個童話,傲狠明德的遠征軍士氣高昂,這些戰士們從上至下,每一個人都滿懷希望和勇氣。

絕不相信有無法消滅的魔鬼。

絕不相信有無法戰勝的敵人。

絕不相信有無法完成的任務。

只是在戰時歇息的片刻,在小憩偷閒的一點時間裡,偶爾會流露出柔軟的一面。

除了劉志成的蒼狼團部以外,七班也留在了月蔭城,作爲斷後隊伍,他們要和隨軍記者說再見了。

雲卿女士繞了那麼大的一圈,終於從太陽報社走到前線來,離了精英權貴的花邊新聞,她還有一大堆的戰地猛料要寫——或者這種故事纔是最需要傳遞的,最需要講述的。

她換上一身PEX(Powered exoskeleton)外骨骼來支撐部分護甲,幾乎是快刀合成旅最高規格的精英兵重甲配置,儘管已經過去兩個多月,她還是不能適應這身裝備。歪歪扭扭踉踉蹌蹌的走到營地,準備和七班的小戰士們說再見。

她要跟着大部隊往斧鋒山脈的更深處去,文雀行動已經結束了,就像這個任務的代號,這是一次小偷小摸,一次見不得光的嘗試——讓快刀越過馬嶺,向着丹秋國的腹地要害遞出致命的一劍。

這位記者沒有退縮,原本她要留在黑風嶺戰情指揮中心,可是這種機會一生能有幾次呢?

既然跨過了馬嶺要塞,她絕不會被死亡嚇退。

“大姐姐!”希區柯克士官長見到雲卿女士,立刻摘下軍帽,臉上都是泥灰草葉做的迷彩,看不見人樣,他興奮的問道:“今天還拍照嗎?”

雲卿一次又一次揭開重甲的耐力板護罩,怎麼都打不開掛不上,她一邊尷尬的笑着,一邊倉促應道:“拍!當然拍了!我要走了!多拍幾張!給報社發回去!再給你們家裡發一份兒!家書寫好了嗎?”

希區柯克連忙擦乾淨雙手,從營房的角落找到揹包,拿出一沓紙製書信——在香巴拉只有軍隊通信內網,電話打不出去,傳遞私人消息的方式,除了傳喚鈴以外還是紙製書信最方便。

而且七班戰士們的父母親們,他們的家人大多都不是靈能者——絕大多數都是巴拉松魔術師眼裡的“泥巴種”,希區柯克士官長爲數不多的幾個親人也聽不懂鈴聲。

雲卿的年紀要比這些小戰士大一輪,等到七班十二人全部都聚在營房門口,他們洗乾淨臉,要把最好的精氣神留給家人。

雲卿左右開弓,一手捧着數碼相機,一手托起卡片機,電子檔和實體膠片都要留一份。

她拍着拍着,就感覺到身邊有個小傢伙好像在撥弄她的頭髮——

——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妹,也是七班的發信員。

“大姐姐,你面盔卡扣斷了,我幫你修一修。”發信員妹妹說:“你是怎麼搞的呀?這身重甲可結實了.”

雲卿這纔想起面盔卡扣斷裂的原因——

——隨軍行進到馬嶺鄉城周邊,進行前期偵查擾襲任務時,她跟着偵查團一個狙擊手走了十六公里的山路,在任務過程中被敵人發現,炮彈炸碎了她的護甲,使她陷入昏迷,重傷瀕死。

狙擊手把這位記者背了回來,這也是她爲數不多的受傷經歷。

“都是小事!小事!”

雲卿不假思索答道,要接着按快門。

這個時候六班的班組長跑到七班營地來了——

“——給我們也拍一拍吧!司令員!”

六班的士官長開着玩笑,他把雲卿稱爲司令員。

“我們班組剛剛接到命令,月蔭城有動向,敵人的精英兵發生了內亂暴動,好像要逃跑,是主動進攻的好時機!司令員!”

雲卿被七班的戰士圍了起來,她連忙應道:“我也要走了!哎!沒多少時間了吧?七班還沒拍完呢!一個一個來呀!”

六班的士官長同樣摘了軍帽,這接近兩米高的漢子突然就蹲了下來。

他搖晃雙手,矮下姿態,濃眉大眼透着委屈,把所有的希冀都寫在臉上了。

“司令員,我不怕你走。”

“我不怕,六班有十八個人。”

“你要跟機動連隊一起,跟裝甲車一起,我們肯定放心。”

“只是啊”

士官長說着說着,就開始哽咽,總會談到傷心的地方。

“今天晚上就有任務了,今天晚上就有任務了。”

“可不可以在陣地多呆一會,我求求你”

“我怕戰友們傷心,沒有辦法和家裡人好好道別。”

它像一種感染力極強的傳染病,幾乎在一瞬間,留守月蔭城的每個戰士都充滿了決心。這戰鬥意志來自海的另一邊,來自各種各樣的複雜的、簡單的、飽滿熱烈的感情,亦或者是天真浪漫的愛。

猶大用來鞭策部下的工具,是金錢或權力的誘惑,是恐懼心和狂熱的迷信——

——它在無名氏的決心面前不堪一擊。

羚陽渡口的冰面逐漸化開。

客船再一次落回水裡,開始緩慢的航行。

這是猶大的談判策略,要通過陌生的環境給蘇星辰持續施壓——

——在外交談判的場景中,算盤外陰招。

舉個例子來解釋說明,蘇星辰的精神飽滿狀態奇佳,好比一個滿血滿藍的對手。

他剛來到羚陽渡口時,完全感受不到生存壓力,也不會因爲壓力而出錯,那麼現在猶大要給這個小矮子增加一些生存壓力了。

客船會帶着他們繼續向銅河上游緩慢的行駛,好比上了綁匪的黑車,他們沒了交通工具,無法自由返回快刀所在的區域,肯定會感到壓力。

夜色越來越深,蘇星辰也感知到了結冰河流的變化——他已經抽了十六根菸,腦子轉得比本田紅頭髮動機還快,立刻識破了這種盤外陰招。

四十五分鐘的時間到了,第二輪磋商如期開始。

混沌卵另一邊,猶大的精神狀態卻十分糟糕——他希望自己能把精力都專注於生產和軍事方面。可是爲了給達格達之釜爭取時間,他絕不敢把談判事宜全盤託付給部下。

他的事業心太強了,凡事都要親力親爲,也很難相信這些唯利是圖,被恐懼和權力束縛的棋子。

“蘇星辰先生,我準備”

話還沒說完——

——星辰目光如火,毫無禮貌的打斷了猶大。

“我需要一點時間,猶大先生,十分抱歉。”

猶大完全沒想到,自己倉促間準備的談判物料好像派不上用場了,他剛剛與東南四城,與這些馬嶺鄉要塞接壤的地主領主們談好了價錢,逐級通知各部做好退守鵝毛縣的覺悟,說服這些手下團結一心抵禦外敵,總要有人犧牲的。

可是蘇星辰卻退縮了。他好像馬上要揮出重拳互毆,卻突然讓開幾步。

“我有很多事情要重新和團部溝通商榷,能不能再給我四十五分鐘?”

猶大愣住了,他立刻變得惱怒——

“——你毀約?!”

蘇星辰:“這只是口頭約定,況且現在我感受到了死亡威脅,臨時更改談判地點又算什麼呢?猶大先生?”

猶大不明白蘇星辰的用意,再拖四十五分鐘?這有什麼意義呢?

這艘船隻會把他們越帶越遠,難道這小子還想在船上觀光旅遊麼?要遊遍丹秋國的銅河水脈?

或許這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再有四十五分鐘,我還能徵集更多的籌碼.”猶大低聲嘀咕着,把混沌卵丟在一邊:“只要能換來時間,讓出一些無用的城市也是好事。”

蘇星辰:“你認爲如何?猶大先生?我還需要四十五分鐘。”

猶大應道:“可以。”

又過了四十五分鐘,這微妙的時間段讓猶大有些煩躁。

這麼點時間能做什麼呢?挑選對應城鎮的混沌卵,與領主們搭上話,說明來意。緊接着把任務掛起,讓領主召集地方閣老和豪紳,把縣鎮裡的府兵領袖和官員都調度起來,再統一表態,把權力都集中打包,最後變成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慢慢溝通,慢慢讓這個答案變得清晰。

商談的過程是無聊的,簡單的,甚至充滿了火藥味的。

猶大必須給出足夠的利益,與領主們覈算各個領土的人口價值,資源價值,短期結算的銀圓券,還有長期供給的人肉元質,有了這些東西作支撐,這位靈光佛祖才能把教衆當做籌碼送到談判桌上。

再次來到餘大統領的船樓。

蘇星辰說:“我還需要四十五分鐘。”

“搞什麼?!”猶大已經開始抓狂:“你在搞什麼鬼?!蘇星辰代表!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星辰尷尬的笑道:“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我真的還需要四十五分鐘,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剛剛戰情中心來信,我委託葉北幫忙翻譯鈴聲的意思,我要整理材料做筆記的嘛。”

“結果呢。”蘇星辰指着葉北先生的鼻子罵道,“這傻逼聽得半懂不懂的,把幾個重要數據都搞亂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葉北疑惑:“啊?”

蘇星辰:“真的沒有辦法。”

葉北:“確實是沒有辦法我的錯.”

猶大罵道:“你們天樞的人也太業餘了吧!這就是傲狠明德請來的救兵嗎?!我要質疑你的談判誠意了!蘇星辰代表!”

“所以能不能再給我四十五分鐘呢?猶大先生?”蘇星辰語氣誠懇。

猶大猶豫再三,他就像是擂臺上體態臃腫氣喘吁吁的笨拙拳手,幾乎要陷進對手的步伐節奏裡,一次又一次的爽約讓他心中充滿了怨與恨,這些情緒幫不上半點忙,只會妨害他的頭腦,使他越來越遲鈍。

“你只有十五分鐘時間。”猶大選了個折中的方案。

蘇星辰:“必須四十五分鐘。”

猶大:“夠了!這不是菜市場!”

蘇星辰依然心平氣和的重複道:“必須要四十五分鐘。”

猶大強忍着噁心反胃的感覺:“二十分鐘.”

蘇星辰強調指正:“四十五分鐘,上帝來了也是四十五分鐘。”

猶大咬咬牙:“最多最多二十五分鐘”

蘇星辰看了一眼手錶:“很好,已經過去一分鐘了,還剩下四十四分鐘。”

在搞人心態這方面,星辰幹員是天樞頂級角色——

——要問他到底在等什麼?真的只是需要“四十五分鐘”的緩衝時間嗎?

其實答案已經寫在猶大的臉上了。

此時此刻,猶大陷入了失控的狀態,在佛堂大殿氣得跳腳。

在這兩個多小時裡,他用混沌卵打了幾百個電話,要記錄六個大城一百四十多個人的名字,要把各個領主的基本盤都算清,至少算出一個大概的,令人滿意的數目。

他多麼渴望自己手邊有一臺現代計算機,有一套完整的電子系統檔案庫來進行人事調度,進行交易管理。

“猶大先生,難道你沒有電子設備嗎?”蘇星辰直指要害:“我的平板電腦還是二零一八年的,用來辦公肯定會慢一點,天樞也沒有給我更新設備的意思,我們窮,沒有辦法,這場戰爭幾乎耗盡了天樞和鐵道部的人力物力。”

猶大突然就懵了,被精神重拳轟得癡傻呆滯——

——他的大腦停機了那麼一會,甚至沒能理解蘇星辰在說什麼。

好像在說漢語,但是聽不懂了。

蘇星辰:“所以我需要四十五分鐘。”

猶大的腦內自動屏蔽了之前的臺詞——

——他暫時恢復了一點冷靜,開始害怕這種失控狀態,他需要休息。

“好。”

可是事情真的會有這麼簡單嗎?

猶大把談判的任務暫時掛起,再次來到大殿香臺,面前嘰嘰喳喳的混沌卵開始發生靈能暴亂,都是從各地傳回的問詢請求——

——交易需要持續關切,需要回饋。

這就像是一個交易員談了好幾筆生意,購買方卻要交易員暫時掛起任務,賣方也需要明確的答覆。

這四十五分鐘裡,猶大根本就沒時間休息,他得一個個輪番回覆,和每一個利益掛鉤的部下說明情況,要安撫這些即將失去領土和權力的人們。

蘇星辰告知猶大的談判時間,就像一個簡單且可笑的謊言,似乎從來都不會兌現——

——好比惡毒恐怖的詛咒,這種關聯性印象會讓猶大的信譽受損。

本來月蔭城的城主與猶大說好了,要在一個半小時之前完成權力交割,這座城市已經被快刀盯上,可是猶大卻遲遲舉棋不定。

對於月蔭城主來說,靈光佛祖三番四次推遲決策時間,這本就是拿他的生命開玩笑。

這位大地主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做,到底是打開城門迎接敵人的軍隊?還是奮起抵抗死戰到底?這種高壓自上而下,對於月蔭城的將士守軍來說,也是一種精神折磨。

“最後的四十五分鐘”終於如期而至。

傳喚鈴也響了起來,蘇星辰滿面春風,拉着葉北的手,兩人無比親密,笑嘻嘻的走進來。

葉北輕輕捶打着星辰幹員的背脊,小聲議論道:“你好髒啊!~我好喜歡!~”

蘇星辰沒有理會,而是正兒八經與混沌卵喊話:“猶大先生,我們來談判吧!”

混沌卵沒有立刻回話,猶大似乎很忙。

蘇星辰強忍着笑意,改用尊稱:“怎麼了?我剛剛收到消息,團部和我說,月蔭城已經拿下了——等會您要是談起戰線的事情,要把作戰地區往您那邊推八十公里。”

圓滾滾的肉球裡,傳出猶大虛弱的迴應。

他甚至沒有收到月蔭城淪陷的消息,也沒有新的電話打來——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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