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皇上破天荒地沒有從勤政殿,直接回到承乾宮,而是去了後宮的一處院子。
服侍在蘇貴妃身邊的一名宮婢道,“娘娘,時辰也不早了,要不,您先用晚膳吧,別等皇上了。”
蘇貴妃擡眼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然被黑色所籠罩了。
往常這個時辰,皇上早就回來陪她用膳了,今日卻是怎麼了?
蘇貴妃不自覺地便想起了白天在公主府的那個雪顏姑娘。
那個姑娘很美,而且蘇貴妃總有種錯覺,看到了那位姑娘,竟然有幾分的熟悉。
“你們退下吧,將這些也都撤了,我不想吃。”
“娘娘恕罪。”蘇貴妃的話音一落,在大殿伺候的這些宮人們便都嚇得跪在地上。
“娘娘,您身子金貴,這晚膳多少還是用一些的好。”一名年長的女官,還是斗膽再多了一句嘴。
蘇貴妃今日的心情顯然也不是很好,眉心微擰,轉了頭,“我說不想吃,怎麼?難道我還要假裝自己很餓,非要強吃?”
蘇貴妃的性子雖然是清冷了些,可是大多數時候都是很好脾性的。
像是現在這樣冷然的語氣,並不多見。而且出口的話,還真是將這些人給噎了個半死。
主子不想吃,誰敢強勸?
只是蘇貴妃是皇上疼在了心尖兒上的人,若是不能將她伺候好了,一會子皇上過來,只怕他們這些宮人,少不得又要受上一番訓斥。
彩蝶是蘇貴妃身邊待的時間最長的,也是皇上特意從皇室暗衛營中調出來的,她也是唯一一個不曾下跪的宮人。
“娘娘,要不,您就只用些湯吧?”
蘇貴妃看了一眼彩蝶,對她是有一種特殊的信任的,“好吧。”
看到主子總算是進了些東西,這些宮人們才顫顫微微地站了起來,至少,一會兒萬一皇上問起來,他們也不至於太被動了。
蘇貴妃喝了湯,總覺得胸口有些憋悶,伸手撫了幾番之後,亦不見舒坦,“彩蝶,我想出去走走。”
“娘娘,天色晚了,您稍等,奴婢命他們備好了燈燭。您身子弱,還是再加一件披風吧。”
明明已是春暖花開之際,可是蘇貴妃卻比別人要多穿了幾件。
出得大殿,也就只在這承乾宮的院子裡頭轉一轉,旁的地方,她不想去,彩蝶也不會讓她去的。
“彩蝶,你說今日的那個舞姬,是不是皇上喜歡的那一型?”
這話可是將人給問住了。
皇上喜歡什麼樣兒的,她們哪兒知道呀!
而且自蘇貴妃進宮以來,皇上就再沒有寵幸過其它的妃嬪,誰不知道皇上獨愛蘇貴妃?
“娘娘多慮了,皇上待您如何,這不是明擺着呢。蒼溟的承乾宮,豈是什麼樣的女子都能住的?”
蘇貴妃不語,轉了頭,看着枝上的一朵朵海棠花,眼神有些飄渺,似乎是透過了這深色的夜空,在遙想着過去。
記憶裡的海棠花,總是那麼美,那麼嬌豔,記憶裡的那個男人,也總是那麼溫柔,那麼體貼。只是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是遺漏了什麼。
玉手扶在了一個枝杈上,輕輕搖動,幾片花瓣旋轉落下,似是在舞蹈一般,輕輕柔柔,還帶着幾分的悲涼之美。
看着花瓣掉落地上,蘇貴妃也蹲下了身子,“再美的花朵,也終是逃不過輾落成泥的命運。新舊交替,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彩蝶意識到了蘇貴妃的感傷,以往她也會有情緒低落之時,只是卻從不曾像現在這般地消沉。
“娘娘,花開花落,原就正常。就算是現在這花謝了,明年不是還會一樣的開放嗎?”
蘇貴妃長長的睫毛閃了一下,搖搖頭,起身又走了幾步,這樣的夜色,其實很美。
特別是柔軟的月光灑在了那些盛開的海棠花上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嬌俏的少女,被人覆上了一層薄紗,若隱若現的美,讓人慾罷不能。
蘇貴妃看着這樣的美景,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似乎是曾出現在夢中的景象,這一次竟然觸手可及。
蘇貴妃看着那輕風搖動,海棠花紛紛起舞的美景,竟然一時看得癡了。
也不知道站在那裡看了多久,直到皇上過來,輕輕地將她的小手包裹在掌中,她才漸漸回過神來,只是卻並未轉頭看他,而是將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腳尖兒上。
“怎麼了?你不是不喜歡晚上出來逛嗎?”
皇上的聲音仍然輕柔,對她的態度也依然是那樣的小心體貼,可是蘇貴妃卻敏感地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是不一樣了。
“我累了。”
頭仍然不肯擡起來,聲音也宛若蚊蚋。
彩蝶小聲道,“貴妃娘娘等皇上回來用晚膳,之前只是用了一碗熱湯。”
皇上蹙了下眉,“不是說過了,就算是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吃飯,怎麼就不想吃了?”
蘇貴妃不說話,頭似乎是扎地更低了。
蘇貴妃聞得皇上一聲輕嘆,然後驚呼一聲,整個人已經被皇上打橫抱起,大步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月兒,你心裡若是有問題,就直接問,朕不喜歡你將所有的一切都憋在心裡。”
蘇貴妃的頭往他的胸前蹭了蹭,兩隻手緊緊地扣着他的脖子,卻抿了抿脣,仍然什麼也不肯說。
回到了寢殿,總算是哄着
到了寢殿,總算是哄着蘇貴妃進了一碗粥,彩蝶纔將衆人遣出去。
“月兒,看着我。”皇上伸手將蘇貴妃的下巴挑起,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蘇貴妃的眼神有些躲閃,而且裡面似乎是還有着一種畏懼的目光,一觸碰到了這樣的眼神,皇上的心,就先軟了。
“月兒,我說過,以後我就只陪着你一個,就一定會做到。不會將你丟下不管的。”
蘇貴妃的眸光閃了閃,輕咬了咬嘴脣,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去看那個雪顏了?”
皇上的脣角不自覺地彎了彎,眸光也亮了不少,“嗯。去看了看她。”
蘇貴妃淡淡地應了一聲,“哦。”隨後,便再度低下了頭。
本來還想要將自己的雙手抽回來,可惜現在被他緊緊地攥着,動不了。
“月兒,你吃醋了?朕很高興。真的。”
蘇貴妃眨眨眼,什麼也沒說。
“放心,任是誰來了,也不可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更何況那個雪顏,也不過就是有六七成的相似罷了。朕去看她,主要是好奇,她是從何處習得了這支舞?要知道,自從那次之後,朕就再也沒有看到過有人能將這支舞跳得這般順暢,這般好。”
蘇貴妃似乎是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這會兒被他這樣暖暖的抱着,眼皮竟然開始有些沉了。
直到蘇貴妃完全睡熟了,皇上才小心地起身到了外殿。
“皇上。”何公公早已在外頭候了多時,這會兒見皇上身着明黃色裡衣,身上也只披了件兒外袍,便知道蘇貴妃睡熟了。
“如何了?”
“回皇上,奴才在樂工局裡頭總共發現了有八名女子,或多或少與先後有相似之處。其中這個雪顏,相似程度最高。”
“嗯,還有呢?”皇上順手抄起了一支香鏟,打開了香爐的蓋子,慢慢地翻動着。
“這幾人進宮後,都曾多次去給婉婕妤請安。而且,據樂工局的人透露,先前她們也曾排練過這支舞,只不過,並沒有現在跳地這麼好。”
皇上的手一頓,“這麼說,是婉婕妤教的了?”
何公公垂了眼瞼,是不是如此,他可不敢保證。
“啓稟皇上,婉婕妤近些日子一直很安分,不曾有任何的動作,倒是這幾位宮女屢次去給她請安,讓她受了不小的刺激。”
這纔是重點!
皇上冷哼一聲,將香鏟也隨手一丟。
“與婉婕妤有仇的人可多了!當初她是如何在宮裡頭囂張跋扈的,那些女人可都記着呢。不過,能將朕的這些事兒都瞭如指掌的,也不外乎那一兩個人。”
何公公的瞳孔一縮,看來,什麼也瞞不過皇上。
“那這位雪顏?”
“你明日一早就去傳旨,晉雪顏爲婕妤,賜住華耀宮。”
“是,皇上。”
何公公明白主子的意思,既然有人想要藉着當年之事來與蘇貴妃爭寵,那皇上也樂意將這背後之人給揪出來。
何公公進宮多年,各色的女子,自然也是見過不少,而像是雪顏姑娘這樣兒的,與先後如此相像,只怕沒有三五年的教導和訓練,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特別是一個人的眼神,想要學得有七八分像,當真是很難。
李傾月這一晚,亦是徹夜難眠。
儘管從舅母那裡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可是李傾月冷靜下來之後,明白自己只是知道了其中的一部分。
而且還是站在了宋家人的立場上所看到的一部分。
事實究竟是如何的,只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不過,現在李傾月倒是發現了一件極爲有趣的事情,皇上對梅家,亦是有着厭惡的!
所以,皇上絕不可能會立安王爲太子,讓壞了自己姻緣的女子的兒子繼承大統,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
所以說,自己想要先報復梅家的大計,只要不觸碰到了皇上的底限,他應該是很樂意看到梅家倒臺的。
意識到了這一層,李傾月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
該高興嗎?至少她報復梅家這件事情上,會順利不少。
可是反過來想,怎麼就覺得她好像真的變成了皇上手中的一把刀了呢?
總有一種反被人利用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
後半夜,李傾月仍然是毫無睏意,索性就起來看着天心閣送來的各路消息。
梅煥志這個人渣,很快就要離開上京了,走之前,自己是不是應該送份兒大禮給他?
想到梅文成送來的那些銀票,依着嶽大總管行事張狂的風格,就此息事寧人,似乎是有些不太像。
之前被梅煥志養在了那間小倌館的俊美公子,一夜之間竟然是無聲無息地便消失了。
死了?
沒有人看到屍首。
跑了?
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看到外頭似乎是有人影晃動,李傾月沉下聲,“誰在外面?”
“回主子,是屬下。”天一翻窗而入,笑嘻嘻地將手上的東西遞了過去。“原本是想着主子歇息了,明日一早再給主子的,可是看到屋內還亮着燈,所以便過來了。”
“嗯,辛苦你了。”
待李傾月將手上的東西看完了,不免輕笑了起來,天心閣的探子做事,還真是快如閃電。
“將這些
“將這些給齊玄墨送去,他知道該怎麼做。處理梅煥志這樣的人渣,本宮還不屑親自動手。”
“是,主子。”
“另外,趁着現在皇上的旨意還不曾下達,給梅煥志也下些藥,他不是喜好男風嗎?那就找幾個強壯的男人給他送過去。”
“主子,您不是說不屑處理他嗎?”
李傾月很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兒,“本宮說的是不屑處理他,可是得罪了本宮,本宮總要小小的報復一下吧?”
就這還只是小小的報復一下?
天一抽了抽嘴角,果然是惹誰也不能惹到他們家主子,不然,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李傾月自然收了梅家的銀票,自然也不可能將事情鬧的太大了。
若是被人家宣揚開來,暫時對她也沒有什麼好處。
他梅煥志不是喜歡玩兒男寵嗎?
這一回,自己就讓他當一回受,好好地過過癮。
不得不說,李傾月這一招,看似不影響梅家的聲譽,也沒有違背了與梅文成的協定,可是實際上,卻讓梅煥志徹底地栽了。
梅煥志在小倌館住了一晚,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勉強睜開了眼。
這身子纔剛一動,便感覺到了一種宛若撕裂般的痛。
那裡傳來的感覺,梅煥志的腦子立馬就清明瞭起來。
他喜好男風,可不是一年兩年了,身邊兒的男寵也絕對不是一兩個,現在這種痛代表了什麼,他自然清楚的很。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似乎是與幾個好友一起去花樓喝酒,後來也不知怎地,自己就去了以前常去的那處院子。
只可惜了,人去樓空,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和懷念。
貌似只是喝了一杯酒,再後來的事情,似乎是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可如果是自己徹底地什麼也i記得了,那反倒是輕鬆了,可是偏偏他對於那段記憶卻是很清楚的。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如何攀上了一個男人的身體,說什麼也不讓人走。
還有,他又是如何地與幾個男人一同玩兒了一整夜。
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畫面,宛若是剛剛纔發生的一樣,清晰地在他的腦子裡頭回放着。
梅煥志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十分屈辱地趴在了牀上。
他現在倒是想着起身,趕快離開這個帶給他無限羞辱的地方,可問題是,他現在這身體,當真是疼地受不住了。
就算是走,也得等到晚上了。
梅煥志的眸光一寒,“來人!”
很快,便有一道暗影出現在了屋內,單膝跪地,聲音中有些瑟縮,“公子。”
“昨天晚上你們去哪兒了?”
“回公子,一開始您將跟着的小廝遣走了,後來屬下幾人一時不查,中了迷藥。”
最後一句,聲音低地幾乎是能到了塵埃裡。
梅煥志深吸了一口氣,“晚上記得帶我離開這裡。還有,關於昨晚之事,一個字也不許透露出去,哪怕是大伯那裡,也不許透露半個字,懂嗎?”
“是,公子。”
一個總是玩兒男寵的人,突然有一天被別人給玩兒了,這種打擊,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梅煥志現在的這種反應,倒是出乎李傾月的意料,看來,之前梅文成對他的敲打起了作用。
因爲就算是梅煥志用腳趾頭想,也該想地出來,這一次的事情,到底是誰做的手腳。
等了兩天也不見梅煥志有什麼動作,李傾月知道,梅煥志這一次是真的認栽了。
宮中多年不曾晉封過美人,突然冒出來了一個顏婕妤,還真是讓後宮熱鬧了不少。
看到雪顏初入宮,雖然還不曾侍駕,可是卻得到了這樣的封號,皇后心中大喜。
“今日的天氣不錯,各宮各院,可都過來請安了?”
“回娘娘,除了德妃娘娘身體微恙,其它的主子們都來了。”
皇后點點頭,“這後宮的女人原本就不算多,又久未聞喜事,如今總算是聽到一個好消息,倒是值得慶賀慶賀。”
“娘娘說的是,今日婉婕妤也過來了呢。”
皇后冷眼一笑,“這是覺得難以置信吧?當初,她不就是仗着自己與宋月有幾分相像,所以纔會一直得到了他的寵愛嗎?這會兒,眼瞅着一個外人要搶了她的光環,心中如何能好受?”
冷秋跟着笑了笑,“娘娘說的是。只是自蘇貴妃入宮後,這婉婕妤就再也不曾承過寵。定是以爲皇上對先後死了心,所以她的恩寵也就跟着衰弱了,可是沒想到,一個雪顏,又讓皇上想起了那個人。”
“你說的不錯。當初皇上寵愛她,一是看着她與宋月有幾分相像,想着從她的口中多打聽一些宋月的事。再者,就是覺得她們同出於宋家,皇上這是愛屋及烏呢。”
冷秋小心地幫一支鳳尾金步搖給皇后插好了,“皇上這幾年,一心都放在了蘇貴妃的身上,對於宋家,似乎是不怎麼上心了。”
皇后冷哼了一聲,“也虧得來了一個蘇貴妃,不然的話,如今宮中風頭最盛的,就得是她婉婕妤了。”
冷秋明白皇后這話的另一層意思,也就是說,如果沒有蘇貴妃,那麼,這幾位皇子之中,怕是三皇子可就極爲受寵了。
想當初三皇子出生的時候,皇上還不曾登基,那會兒可是天天去看一看,逗一逗
看,逗一逗呢。
“娘娘,您說婉婕妤都到了這份兒上,難道還對皇上抱有一線希望?”
“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皇后起身,在冷秋的攙扶下,慢慢地踱步到了正殿。
衆妃嬪請了安,按照品級次序落座。
而不巧的是,婉婕妤就坐在了雪顏的上首。
“這位就是雪顏妹妹吧?果真是生得嬌美動人,宮裡頭,也好些日子沒有看到這樣年輕亮麗的鮮面孔了。”
淑妃先開了口,其它衆姐妹自然也都是一番恭賀。
皇后看到雪顏應對地十分妥貼,暗自滿意。
“顏婕妤,你進宮時日最短,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只管去問婉婕妤,你們兩處的宮殿離得近,倒也方便一起說說話。”
“是,娘娘。”
一旁的婉婕妤心裡頭當真是氣得幾乎要吐了血!
曾經她自詡自己與姐姐幾分相像的模樣,再加上了皇上對姐姐的那種執念,所以儘管她明知自己只是一個替身,可是仍然心甘情願地陪在他的身邊。
直到蘇貴妃進宮,她甚至都不明白,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地方迷住了皇上?
論及長相,自是不及姐姐貌美,而且那說話的神態,總有幾分清高,實在是讓人看了不舒服。怎麼皇上就會喜歡上了她?
直到後來皇上連鳳舞宮也不肯再去了,她才明白過來,皇上對姐姐的那份兒懷念,也到此爲止了。
那個時候,她心裡頭雖然難受,可是同時又鬆了一口氣,她以爲她終於可以做回自己了,不必再總是想着模仿姐姐,那樣,她至少活地不再那麼累了。
不過,心裡頭多多少少的不甘,總會有的。
只是後宮這麼大,皇上只寵蘇貴妃一個人,那麼她們也就相對無事,後宮之中,倒是平靜了許多。
反正皇上也不到這邊兒來,爭寵又爭不到清華宮去,還鬧騰個什麼勁兒?
可是突然聽到皇上又晉封了一名宮女爲婕妤,先不說這晉升速度之快,單聽說只是其一舞便贏得了皇上的心,婉婕妤便知道,定然就是先前屢次來打擾自己的那個雪顏了。
儘管婉婕妤不想承認,可是卻不得不佩服皇后,竟然還能找出與姐姐相似度如此之高的人來。
只怕,暗中可沒少調教吧?
論容貌,眼前的這個雪顏,倒是與當年的宋月有六七分相像,而其眼神,還有舉手投足間的作派,更是將宋月學了個十成十。
婉婕妤知道這是皇后在故意給她難看呢。
誰讓當年自己年少氣盛,行事太過莽撞了呢?
當初自己可沒少仗着受寵,給皇后排頭吃,現在好了,風水輪流轉,當年自己倚仗自己的容貌獲寵,這會兒,皇上又安排了一個與自己當年一樣的女子來噁心自己,真是滿肚子的苦水。
等到皇后看夠了衆人的反應,也便擺擺手,示意都退下了,倒是將雪顏和婉婕妤都留了下來。
“婉婕妤的臉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適?”皇后明顯帶着挑釁的詢問,令宋婉又是一驚。
“回娘娘,許是昨夜受了風,回去歇一歇便無事了。”宋婉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三皇子爭奪太子之位,已是基本無望,現在唯一想着的,便是能早早地封個王爺,將來至少也是不缺富貴了。
“這次雪顏能入得了皇上的眼,還得多謝你婉婕妤呢。如果不是你的指點,只怕那一舞,皇上也未必看得上。”
宋婉的臉色微變,很快明白過來,自己又被皇后算計了。
明明自己什麼也不曾說過、做過,可是這會兒,只怕人人都知道,當初是自己指點了顏婕妤。
“能爲娘娘分憂,是臣妾的榮幸。”
皇后微挑眉,這也算是一種投誠了?
“婉婕妤放心,敏兒的婚事,本宮自會上心。到底也是皇上的血脈,本宮不會太苛待於她的。”
如今宋婉再不能如以往一般,天天與李敏相見。
李敏的身邊,也大多都換成了皇后的人,宋婉明白,在這後宮之中,自己是沒有辦法與皇后抗衡的。
現在皇后突然提及李敏,自然也是有了三分威脅的意思在裡面。
“敏兒是皇上的孩子,也是皇后娘娘的庶女,有娘娘照顧,臣妾自然能放心。”
皇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本宮看你的氣色不佳,也不留你了,回去歇着吧。”
“是,娘娘。”
雪顏看着婉婕妤的背影,似乎是有幾分蕭瑟的感覺,這明明就是春天,這等淒涼的感覺,還真是有些不太合時宜。
“雪顏,這次你做的很好。皇上既然已經給了你一個名分,那麼,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會要臨幸你了。記得將我給你的藥都放好,不得有絲毫的差池。”
“是,娘娘。”
“本宮相信你就算是不用藥,也一樣能攏得住皇上的心,只是,本宮還是更喜歡謹慎一些。明白?”
“是,娘娘,奴婢定然不會違背娘娘的意思。”
皇后看着雪顏姣好的容顏,誘人的身段,這些,曾經她也一樣擁有過。
可是當初自己沒能留住他的心,現在,更不可能了。
不過,無所謂了。
只要是將來登上帝位的是她的兒子,那麼,一切便已足免。
就算她此生從來沒有得到過
沒有得到過那個男人的心,又如何?
這世間的一切本就是如此,沒有什麼可以永恆不變,唯有切身的利益,只有將權勢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她纔有可能真正地做回自己,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不肯給她的愛,她自然會從別人的身上,找回來。
雪顏感覺到了皇后有些陰冷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似乎又不僅僅只是在看着自己,總之就是讓人覺得很怪異,很驚悚。
雪顏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哪一個細微的動作,就引來了皇后的不滿。
“行了,你也下去吧。記得我之前命你練的那首曲子,今天晚上據說夜色不錯,皇上應該會想聽到的。”
“是,娘娘。”
獨寵蘇貴妃?
皇后冷笑一聲,這世間哪裡就有什麼真愛?哪裡會有永恆不變的情義?不過就是用來欺騙世人、愚弄世人而已罷了。
“皇上,但願您不會讓妾身失望。只要您真的能觸碰到了雪顏,就會知道,這世上,再也不會有比她更值得您愛的女子了。”
“呵呵。”皇后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鬼魅而讓人心驚,明明就是得意滿懷,可是偏又讓人聽出來幾分的悲涼。
當天晚上,皇上果然在聽到了後宮有曲音傳出後,微微蹙眉,還是轉道去了華耀宮。
這一晚,皇上一夜不曾回到承乾宮。
這一晚,亦是蘇貴妃進宮七年之後,第一次失眠。
李傾月如今單獨住在了公主府,許多事情,做起來自然是方便了許多。
華姑姑因爲被她攤派了掌管整個兒公主府的差事,所以,這春華閣,她倒不是常常守着,只有偶爾需要公主拿主意的事情,纔過來請示一二。
李傾月看了德安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一時對於這位雪顏姑娘倒是多了幾分的好奇,她憑什麼就以爲自己一定能贏得皇上的寵愛呢?
僅僅只是因爲那幾分的相似?
“告訴他,密切關注這個雪顏的一舉一動,包括她每日梳頭掉了幾根頭髮,都得給我弄清楚了。”
“是,主子。”
皇上頭天晚上不曾留宿承乾宮,而是去了華耀宮的事,一時間在後宮被傳得沸沸揚揚。
因爲之前有了皇上的叮囑,所以承乾宮這裡,是沒有人敢多說一句的。
所以,蘇貴妃只以爲皇上是真的忙於政務,所以纔會不曾回來休息。
“彩蝶,我想回清華宮。”蘇貴妃一面對着菱鏡徑自梳妝,一邊說着。
正在爲她挑選衣裳的彩蝶聞言,大概也猜到了主子心底的不快。
“娘娘,皇上心疼娘娘,所以纔想讓您住在這裡。若是您想回清華宮,總得跟皇上回一句吧。”
“我現在就想搬回去。”
彩蝶有些無奈,蘇貴妃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次只要是她認準的事情,便沒有商量的餘地。
就算是皇上不答應,她也照幹不誤,之前,就曾發生過好幾例這樣的事。
蘇貴妃也不再打扮,隨意地穿了一件衣裳,“我要回清華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彩蝶無奈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她只是一名女官,主子想要回去,她能說不跟着嗎?
可是皇上這裡,總不能沒有一句要交待的話吧?
彩蝶不敢忤逆蘇貴妃的意思,連忙使了眼色,差人去給皇上報信兒。
只是等到彩蝶都陪着蘇貴妃進了清華宮的寢殿了,也不曾見到皇上過來,連之前報信兒的人,都沒有回來。
彩蝶意識到了不妙,嚴格說起來,這清華宮當是比承乾宮還要安全。
早先跟在了承乾宮的暗衛,隨着蘇貴妃的歸來,也都回歸到了清華宮。
彩蝶確保這裡沒有問題之後,還是親自去了一趟御書房。
“何公公,蘇貴妃使性子,非要回清華宮,奴婢也沒有辦法,您看?”
何公公伸出一個手指頭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小點兒聲,皇上昨晚上不曾安歇好,這會兒,正在補眠呢。”
彩蝶瞬間就腦補出了無數個皇上與顏婕妤歡好的畫面,然後怔怔地搖了搖頭,“那娘娘那裡?”
“放心吧,沒事的。皇上原本也有意讓蘇貴妃搬回去,前陣子不少的大臣們就上疏了,說是皇上此舉不合規矩。如今蘇貴妃自己回去了,倒也省了皇上的事兒。”
彩蝶點點頭,論理,蘇貴妃的確是不該長住承乾宮的。
“你放心,先回去吧,午膳就擺在清華宮,皇上一準兒要去那裡用午膳的。”
“是,何公公。”
午膳之時,皇上果然來了清華宮,看到正在一旁玩兒着皮影戲的蘇貴妃,皇上的脣角微微彎了彎。
“該用午膳了,你還只顧着玩兒?”
蘇貴妃根本就不曾轉頭,仍然跪坐在了墊子上,擺弄着手上的皮影。
“月兒,乖,咱們一起用午膳。”
蘇貴妃的手僵了一下,這才轉頭看向他,張了張嘴,可是似乎又不知道說什麼,乾脆又閉上了嘴巴,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了彩蝶。
皇上一把拉過她的手,帶着她到銅盆前淨了手,再拿軟帕子仔細地給她擦了擦,“聽彩蝶說你昨天晚上沒睡好?”
蘇貴妃聞言,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低着頭,腳尖兒還不停地在地上蹭
地在地上蹭着。
“好了,來,朕昨晚也忙着呢。咱們一起用完午膳,然後你陪着朕一起小憩,好不好?”
蘇貴妃輕輕點了點頭,兩人一如往常一般,開始用膳。
午後,皇上也果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環着蘇貴妃的腰,就在牀上躺了。
不多時,蘇貴妃便睡着了。
看着懷中女子疲憊的樣子,皇上心疼地輕輕撫上了她的眼角,“傻月兒,朕說過不會拋下你一個,就一定不會。”
話落,也慢慢地闔上了眼,一直睡了有大半個時辰,這才醒來。
“皇上,可是要去勤政殿?”何公公候在了外頭,等候旨意。
“你去傳旨,晉顏婕妤爲正二品的充容。”
“是,皇上。”
旨意一傳出,整個後宮都沸騰了。
聽聞顏婕妤不過才侍寢了一夜,竟然就直接再晉一級,成爲了九嬪中的充容。
皇后自然是滿心歡喜,看來,她的計策和藥效都起了作用。
只是,聽說皇上又去了清華宮,略有不滿。
“蘇貴妃?呵呵,壓制了本宮七年之久,本宮倒要看看,你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雖然這位蘇貴妃從來不曾當面給過皇后難堪。
可是皇上的獨寵,以及見到皇后無需下跪等旨意,這分明就是在打皇后的臉。
所以,在皇后的眼中,蘇貴妃可不是什麼無辜之人,反倒是一個罪無可恕的敵人!
如果不是她,皇后也不可能會成爲整個兒皇宮的笑柄。
“冷秋,可曾給顏充容送了補藥過去?”
“娘娘放心,顏充容是個聰明人,藥一送到,一字不問,立馬就喝下了。”
“很好。告訴她,只要她能乖乖地替本宮辦事,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了她。”
當天晚上,皇上再度留宿在了清華宮,對於皇上來說,似乎根本就沒有一個雪充容的存在一般。
“娘娘,皇上一連幾夜都不曾再去華耀宮,您看?”
“不必着急,皇上可非尋常之人,就算是雪顏用了藥,也未必立馬就能起效。再說了,皇上對蘇貴妃七年的情義,豈是說斷就能斷的?”
“是,娘娘。”冷秋看皇后如此說,也便心安了幾分。
梅煥志被派往湘州,果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過,明面兒上,則是去了湘州軍營,有一個明威將軍的身分做着掩飾。
齊玄墨收到了李傾月派人送來的消息之後,便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正好,他原本還有着頭疼對於這個二叔到底要如何捨棄,現在梅煥志來了,他倒是有了一個兩全之計。
他無意於取二叔的性命,只是,齊家不允許出現背叛家族利益之人,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二叔,也不行!
齊玄墨料到了梅煥志到達湘州之後,一定會想辦法聯繫二叔,所以,早早地便派人盯上了他,既然他當初選擇了與汪家合作,那麼,對於梅家,他定然是會選擇了靠攏。
雖然齊玄墨料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可是等聽到了手下報過來的消息時,心中不免仍有些失望。
與此同時,原本有些猶豫和愧疚的心思,此時,也都蕩然無存!
梅煥志在到達了湘州的第二天,便開始在碼頭實行了強硬措施。
人人都知道這湘州半數以上的產業都是齊家的,如今梅煥志公然挑釁齊家的威嚴,可是偏偏齊家始終沒有任何的動作。
直到第四天,梅煥志沒有等來齊家人的質問,卻等來了湘州刺史的問責!
“刺史大人這話嚴重了吧?本將來此查處一些不法之徒,這也是皇上的旨意,您若是覺得本將影響了你們湘州的民生,那便奏請皇上吧,本將絕不攔着。”
還真是一副我有免死金牌我怕什麼的狂妄勁兒!
湘州刺史也不是一個好捏的軟柿子,冷哼一聲,“皇上命你來此查什麼,你心中有數,難不成,要讓本官貼上布公,人人皆知?梅將軍,若是皇上知道了你在這裡的行事手段,你說到時候皇上會下旨斥責你,還是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