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將有關賢妃身世的痕跡,全都抹了個乾淨。
原本,就沒有什麼痕跡可言,如果不是李傾月派人一直盯着賢妃宮中的動向,她也不知道,賢妃幕後的人竟然會是梅家!
抽絲剝繭,就當她終於知道了賢妃的身世之秘時,不過才一個時辰,賢妃竟然就死了?
李傾月知道,這個秘密,只怕是再也不可能公之於衆了。
五皇子李行一直都以爲自己的外祖家是寧家,而非梅家,現在,他的生母沒了,外祖母也沒了,若是梅家人自己送上門兒說他們纔是李行的外家,誰信?
皇上這一手玩兒的可真是高明!
李傾月連連嘆息,自己動手還是晚了。
當然,她不是想要保下賢妃,她只是不想真的就讓這個秘密消逝在風月之中。
當年梅家的老爺子做過什麼?
寧家與梅家之間又還有什麼關係?
這一層層的問題,眼下,她還能去問誰?
除了即將進京的寧家長公子,只怕,她也沒有選擇的對象了。
這還不算完,賢妃入殮後,蘇後竟然一病不起。
據說,蘇後這是舊疾了。
李傾月怎麼也沒想到,皇上竟然會讓她親自去玄清宮宣旨,召告天下,榮華公主過繼到蘇後的名下,以後視蘇後爲母,視他爲父!
李傾月的十指緊緊地攥着那明黃色的聖旨,如果不是因爲有足夠的忍耐力,她恨不能當場就將這樣的一道聖旨給撕碎了。
她的父母是怎麼死的?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們又是如何沒的?
她就不相信皇上在這宮中十年,真的能夜夜安枕!
緊緊地閉着雙眼,任由軟轎緩慢而平穩地行進着,如果不是顧慮到了太多的外界因素,她早就一劍將那個男人殺了!
進入玄清宮,李傾月想也沒想,直接拔劍就向福一刺去。
福一一時大驚,從未見過小姐發這樣大的脾氣,匆忙應對,再加上本來身手就不及小姐,沒過幾十招,便被一掌給打趴下了。
李傾月此時就像是一個完全處於了魔怔之中的瘋子,揮舞着長劍,見人就打。
好在但凡是在這玄清宮裡當差的,就沒有一個不會武的。
直到李傾月的動靜太大,將顧白引來了。
“公子,要不要去勸勸小姐?再這麼打下去,她會筋皮力竭的。”福一扶着胸口,一臉擔心。
“不必了,由着她折騰吧。她心裡頭苦、悶、煩,卻是連一處能說真心話的地方也沒有。若是在這裡也不能如此隨性,怕是她真的就得瘋了。”
“可是公子,她現在這樣,只怕是?”
“放心,她只是一時心裡難受而已,一會兒就好。”
顧白說的簡單,可是心裡頭也是如同有重錘壓住了一般,沉得幾乎是連氣也喘不過來。
“小姐這些年過地太苦了,這麼多的事情,都是讓她一個人背,也實在是太殘忍了些。”
福一的聲音裡還透着幾分的心疼,想想這些年小姐吃的苦,再一想到剛纔看到的那道聖旨,臉色也有些難看了起來。
顧白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聖旨,仔細地看了,面色淡然從容,不見絲毫的不悅與憤懣,反倒是看着李傾月越打越快,越打出手越狠,微擰了下眉心。
“公子,小姐似乎是要哭了。”
顧白沒出聲兒,看到她將最後一個站着的人一腳踢倒,立馬飛身而上,不曾出掌,反倒是伸手環上了她的腰,兩人齊齊立於院牆之上。
“你做什麼?放開我!”
“你還不曾發泄夠?卿卿,別忘了你的身分,也別忘了你現在在做什麼?你籌謀了這麼多年,吃了這麼多苦,到了最後這緊要關頭,反倒是忍不住了?”
顧白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並不凌厲,反倒是十分輕柔,就像是羽毛飄蕩在林中,又像是細雨在慢慢地淅瀝。
李傾月的手一鬆,劍應聲而落。
福一大喜,再擡眼,院牆上哪裡還有他們二人的影子?
李傾月被顧白帶進了自己的寢殿,親手擰了帕子,爲她擦臉、淨手,再將她頭上所戴的象徵着司禮監總管的頭飾一一去除,屋子裡,只坐了一個乾淨的李傾月。
“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敢說你什麼。你是榮華公主,可是不代表了,所有的一切,都要由你一個人來扛,明白麼?”
李傾月終於忍不住,伏上了他的肩頭,放聲大哭!
李傾月哭的一點兒也不淑女,更沒有什麼嬌美可言,她的哭聲悲慟,整個大殿,似乎是都被她的哭聲所撼,也完全籠罩在了一片濃濃的悲傷之中。
“哭吧,哭出來心裡就會好受些。我知道你不容易,心裡頭的苦,總是憋着,就會發黴、變質,卿卿,我不能讓你變得不是你了,你明白嗎?”
李傾月仍然是嗚嗚地哭着,一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胸襟,一手無力地垂軟下來,被顧白輕輕地握在掌心,慢慢地揉搓着、摩挲着,似乎是隻有這樣,才能慢慢地淡化她的悲傷。又似乎是隻有這樣,才能鼓勵她將心底所有的委屈,都一鼓氣地哭出來。
“我早就不是我了!如果沒有十年前的那場宮變,我的性子又怎會如此?顧白,我早就不是我了,你懂不懂?”
李傾月擡起頭,帶着一臉的控訴,眼神卻是那般地悽婉。
“不!你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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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直都是你。無論有沒有十年前的那件事,你都是李傾月。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你聰明、善良、努力、堅韌,哪怕是到了現在,你也不曾真的對那些無辜之人下手,這一點,你比起現在的皇上來說,簡直就是仁慈的仙女。”
李傾月有些失控地搖着頭,“不!你不懂!我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演變成了這樣。我不要做蘇後的女兒,我更不能叫那個人一聲父皇,他不是,他不配!”
顧白明白,這道聖旨,是引發她心中所有情緒和委屈的導火索,如果沒有這一道聖旨,或許她還能再堅持幾年,可是現在,因爲這一道諭令,她真的是再也扛不下去了。
若是她本就是那等趨炎附勢之輩,反倒會因爲這一道聖旨而沾沾自喜,畢竟這是成爲了當今皇上和皇后的嫡公主,她有什麼不樂意的?
若她不知道十年前的真相,那麼她也會樂意接受這道旨意,並且可以毫無芥蒂地喚他們一聲父皇母后。
可是偏偏,十年前的那一幕,時不時地騷擾着她的夢境!
而李傾月十年來始終以報仇爲目的,甚至不惜混入了皇室的暗衛營,現在呢?她卻要叫殺父仇人一聲父親,這是何等的屈辱!
對於李傾月來說,喚蘇後一聲母后,或許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畢竟她們二人之間,無仇無怨,可是讓她如何去面對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那是她的殺父仇人,是她這輩子都趕不走的夢魘,她要如何自處?
李傾月哭夠了,哭累了,就完全地癱軟在了顧白的懷裡,任由他抱着自己,一動不動。
“顧白,我該怎麼做?告訴我,我現在可以動手殺了他!”
顧白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卿卿,還不到時候,梅家真正的實力還不曾完全地暴露出來,就連梅文憲我們現在都還不曾殺了他,你如何敢殺皇上?就算殺了,蒼溟無主,必然引起諸位皇子爭奪,到時候,血流成河,你真的要看到十年前的那一幕,再重演一遍?”
李傾月的嘴脣抖了抖,眼睫毛眨了幾下,其實她心裡也清楚,現在不是殺他的最佳時機,如果她不是蒼溟的公主,她又何需來顧慮朝局?
無力地閉上了眼,“顧白,我好累。”
顧白湛藍色的眸子在她的身上掃了掃,似乎是有着一種極大的安撫力量,李傾月甚至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身上都是暖洋洋的,然後抿着脣,十分放心地靠在了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顧白輕手輕腳地出了大殿,外頭只有福一一人候在那裡。
“主子放心,所有的人都不曾靠近寢殿。”
顧白點點頭,“放話出去,就說岳傾來此傳旨之時,與玄清宮的護衛發生衝突,傷了幾人之後,我及時趕到,這纔將事情平熄。”
“是,公子。”
“讓人給李元旭傳個消息,暫時不可離開湘州,對於齊玄墨,讓他保持三分的警醒。”
“是,公子。”
顧白轉身看着自己這座雄偉高大的寢殿,外面看上去很是樸素、簡潔,他的一雙藍眸,似乎是透過了那窗戶,越過了帷幄,真的能看到裡面躺着的李傾月一般,目光漸漸地越來越柔,越來越暖。
“卿卿,你放心,你的責任,始終是你的責任,你不願意讓我來幫你揹負,我便只是幫你將它扛在肩上。在我在,你想做什麼,都一定能做到。”
話落,顧白的眸光一暗,再轉頭時,面容已是一片清冷,與先前在寢殿中,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福一看到公子從裡頭出來,而且瞧着這方向是要直接去見駕。
“公子,您這是?”
“榮華公主的膳食有誤,以致中毒再深,如今已是處於昏睡狀態,連趙青明也救不了。”
福一呆了呆,直到看見主子上了軟轎,這才反應過來,敢情主子是給小姐想轍,至少不必用榮華公主這個身分來面對他們了。
“主子還真是用心良苦呀。”
隱在暗處的顧七則是搖搖頭,主子豈止是用心良苦呀?小姐爲了證明自己,也因爲這血海深仇,說什麼也不願意讓主子插手,主子硬是回回都在小小姐身後看着,生怕小姐再有個什麼閃失,也不知道小姐的這種心結,什麼時候才能打開。
御書房內,皇上看着一臉淡然的顧白,再看看剛剛傳召進來的趙清明。
“你剛剛可仔細請過脈了?的確是暫時無法甦醒?”
“回皇上,微臣已經請過脈,公主的脈象怪異,先前已是有大好的趨勢,甚至能直身走幾步了。想不?”
趙清明說着,亦是一臉的爲難。
“顧卿,公主在你的玄清宮,竟然還能中了毒?”
“皇上,照顧公主的,都是公主的宮人,而且,公主的膳食,也都是從御膳房送過去的。微臣擔心公主身軀嬌貴,飲不得微臣的粗茶淡飯,所以,一直都是與公主劃清了界限的。”
皇上額上的青筋似有爆起之勢,砰地一聲,龍案上的東西跟着震了震,趙清明嚇得額上都有了冷汗。
“簡直是豈有此理!人在宮裡頭,竟然還會被人下毒暗害,簡直就是不將朕放在眼裡!”
“皇上,公主中毒,此事非同小可。上次是李敏,只是不知道這一次?”
皇上的龍目微閃,深吸了一口氣,將何公公叫過來,仔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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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吩咐了幾句。
顧白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沒有再繼續留下來的必要,正要告退,就聽皇上問道:“聽說岳傾今日在你的宮裡鬧騰了?”
顧白的眼神不變,“回皇上,因爲一名護衛出言不敬,纔會導致了嶽總管發火,不過好在並無人員傷亡,一切穩妥。”
皇上倒是笑了笑,“難得你竟然不與他計較,難得!”
“嶽總管原無錯,是微臣的護衛不允其入內,這才導致了爭執的發生,錯本就在玄清宮,怪不得嶽總管。”
“嗯,他那個人,性子許是傲了些,有的時候又仗着身上有幾分功夫,難免會狂妄一些。今日你們交手了?”
“回皇上,只是簡單地過了幾招。”
“如何?”
“嶽總管被譽爲大內第一高手,實不誇張。”
皇上再度笑着擺擺手,“你太擡舉他了。朕知道,他不如你。只是你的性子太過寡淡,這世上能讓你放在心上的事情,也沒有幾件。罷了。這段時日,榮華在你的宮中養病,也累着你了。現在榮華這樣子,怕是仍然不能離了玄清宮,能在你的玄清宮動手,可見這人的本事不小!”
皇上這樣說,無非也就是想要表達一個觀點,玄清宮向來都是插不進人去的!
可是如今,榮華公主還能中毒,只怕,此人是大有來頭了。
“皇上,微臣定會全力照顧好公主。”
“國師的話,朕自然信。你且去吧,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問趙清明要就是了。”
“是,皇上。”
一刻鐘後,何公公回來了。
“如何?”
“回皇上,御膳房那邊兒奴才已經去看過了,應該是沒有問題,不過爲了不將事情鬧大,奴才也只是走了一遍過場。微臣只怕,有些問題,是出在了食材,或者是傳膳的路上。”
“回頭,榮華公主的一應飲食,就在玄清宮解決就是,膳房只負責將食材送過去即可,其它的,不必理會。”
“是,皇上。那這次公主中毒?”
“朕只以爲她是老實了,沒想到,竟然還敢興風作浪!”
“皇上,您是懷疑?”
皇上憤而起身,“哼!除了她還能有誰?這世上如此嫉恨着她的女兒的,也就只有這個該死的女人了!”
何公公已大概猜到了皇上所指爲何人,可是這話也不敢接呀。
“皇上,榮華公主畢竟是雲英未嫁,總是居於玄清宮,只怕也不好呢。”
“這有什麼?將榮華與國師賜婚也就是了。”
說話間,蘇後竟然在幾人的簇擁中進來,一臉純真的表情,實在不像是一名宮中的女人。
“給娘娘請安。”
“何公公免禮。”蘇後看了他一眼,轉頭對着皇上的眼睛道:“你若是覺得於榮華的名聲有礙,爲他們賜下一樁婚事也就罷了。而且我瞧着國師人也不錯,你說呢?”
敢對皇上這樣說話的,也就只有蘇後一人了。
皇上微微擰眉,似乎是有些猶豫,“國師之強,非你所見。月兒,朕不是擔心顧卿配不上榮華,是擔心榮華駕馭不了顧卿給的這份情意呀。”
蘇後擰眉,顯然是沒聽明白。
皇上知道她看起來很正常,其實於許多方面,還是有些不通的,拉着她的手在龍椅上坐了,小聲問道:“如今榮華就是你的女兒了,你開不開心?”
蘇後愣了一下,眨眨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朕再給你過繼一個皇子過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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