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裡,肉身爲船,靈魂乘舟,逆流而行。
這條路,漫漫長。
而回憶往昔,官員、商人、莽夫、郎中、布衣、少年….
看似尋常,是經歷,是輪迴,是人生。
那是因身在其內,故看不破迷霧。
如今甦醒,回頭去看。
分明是五行。
身爲宰相的許金洪,雖是文官,但一生雷霆手段撐起王朝,心有雄兵千萬,金戈鐵馬,他的一生,代表了金。
富貴爲金,權勢爲金,兵戈爲金,命格亦是金。
夢想成爲鴻商富賈的許鴻,一生樂善好施,也曾家財萬貫,也曾奔波流離,奈何命運多舛,最終枯竭,他的一生,代表了水。
財爲水,主流動,有旱澇兩極,又有上善若水之說,故其命格亦是水。
莽夫許山,此山非土,有林之意,命如浮萍,幼年如朽木,成年落草寇,混跡山林之中,爲朽木之命。
智少且多怒,外界易影響情緒,故此生寧願站着死,不願屈辱跪着生。
郎中許煜,懸壺濟世,一顆醫者仁心,願爲天地爐,煉化一本草,身如火,命如火。
正是朱雀心火,守命之灼華。
然此生風火出,心乃滅,至死心乃復,風火歸。
布衣許坤,一生平凡,憨厚且寡言,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
頭頂天,腳沾土,續未來之時,積土命之格。
至於少年與修士的殘魂,爲同一人。
承傳言之責,如長線。
起於郎中之火,途徑布衣之土,而後遇真我。
跨越光陰。
此爲時命。
“唯缺空間….…”
許青喃喃。
“之所以這般,是因這條路,還不圓滿。”
輪迴在前,而源在輪迴後,於是一邊走,一邊看。
不再沉淪。
如過客,見人生百態。
所望道無相,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廟堂,有江湖。
一幕幕,浮現眼前。
不知多久,不記時光。
這條路,走着走着,看着看着,許青的腳步,終有一頓。
目光所望,心神所凝,是輪迴中的自己,所化……戲子。
戲子一生,演繹衆多。
前日鏘咚鑼鼓繞樑飛,粉墨登臺水袖揮。
今日旌旗一展八面風,已定忠奸黑白紅。
同一張面孔,不同的塗抹,或男或女,成了一段段時光裡的人生。
有演生之暢慰,有演死之何惜。
正是人生如戲,那古今多少紅塵事,皆在戲中唱唸來。
也不知塗抹油彩的面容之下,是一顆什麼樣的真實之心。
更不知時間久了,會不會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唯有曲終人散的一刻,抹去了所有的油彩之後,走出的人,帶着惆悵的思緒,感慨前生後世演譯歡樂喜悲,浮生一夢如水年華,悄然遠去淡淡不留痕跡……
最終,輕嘆一聲。
“世上悲歡多角色,斯人莫道落悽惶……”
“分不清……”
正是歡歌往往醉相看,時光都在眼朦朧。
片片回憶皆漣漪,大夢醒來,原是一場千年萬年的邂逅梅花夢。
於是這戲,從序到幕。
這人生,從生到死。
這夢,從沉到醒。
許青,醒來。
在虛無中,輕聲喃喃。
“這哪裡是戲,這是時光裡的人生……”
“而人有生死,戲亦有始終,這生死的差異,就好像夢與醒的不同,紛紜變換,不可究詰。”
“那麼,跨越了輪迴,走出了人生,夢醒之後,在這畫軸的盡頭,等待我的是什麼?”
答案,已經有了。
因爲他這一路,已向上走到了這輪迴畫軸的盡頭,終看見了這畫軸的源點。
也是承載了畫軸輪迴的道基。
它,本就是一幅畫。
李夢士打開的,只是一線,而這一刻的許青,看到的是這畫的全貌。
那是一枚水晶。
落入混沌,出現在無盡的虛無裡,綻放出無比璀璨之光,而後碎裂成了不規則的十份。
灑落。
然後,出現了厚土。
這正是厚土形成的畫面,也是許青當年感悟八極道時,通過仙祖的目光,所看那隕石上描繪的一幕。
開天闢地。
且,更清晰!
“沒想到,這畫軸所畫,竟是這一幕。”
許青喃喃。
“那是一枚,紫色的水晶。”
與他的那一枚,一模一樣。
於是,許青沉默。
此刻的他,能感受到離開之法。
他已度過了畫軸的輪迴,走到了盡頭。
如今只需向前一步,就可離開這畫軸。
但他的目光,在那碎裂的十份水晶上掃過。
許久之後,其目中露出強烈的精芒。
“被封入此畫軸,是生死,亦是造化!”
“我這仙身的道,起源於那碎裂的十份水晶,如今再次看見,且比之前所看更清晰,我可以……再證我道!”
想到這裡,許青沒有猶豫,盤膝坐下,神念乃至靈魂,驀然散出,如一道流星,直奔那碎裂的十份水晶。
下一瞬,輪迴再起。
但這一次,不再是人。
......
我是一顆從天落下的隕石。
落在一個名爲天命的星辰上。
不知自己來自何處。
在那裡歲月流逝,我漸漸產生了一抹靈智,依稀想起了一些前塵。
但不具體,很是模糊。
只記得,一片沙漠。
於是大多數的時間裡,我都是望着這顆星辰,見證星辰上萬物衆生的命運,也在回憶我從何處來,回憶那片沙漠的故事。
但可惜,我想不起來太多,任憑我如何努力,最多是又想起了一片塵埃以及一條河。
它們是誰?
我有些茫然。
而在我思索的這些光陰裡,在這天命星上,我時常被這裡的人們發現。
有的時候,他們認爲我只是尋常,有的時候,則被當做不祥。
同樣的,也有一段歲月,我被這裡的人們認爲是聖物,前來對我膜拜。
時光荏苒,歲月變遷。
這一幕幕,我不在意。
本以爲,餘生也是如此。
直至有一天,一個天命星外的修士,來到了這裡,看見了我。
他似乎欣喜若狂,將我從天命星上扛起,離開了此星,去了一個叫做天火的大陸。
那裡,似乎沒有盡頭,無比遼闊。
而我永遠都記得這個大陸,因爲那裡有一座浩瀚的火山,此山……佔據了天火大陸的九成區域。
我被帶到那裡,扔入到了燃燒的火山口內,無盡的岩漿與炙熱將我籠罩,將我焚燒,將我煉化。
直至,我成爲了一塊鐵。
那將我帶到這裡的修士,藉助這火山之力,最終把我打造成了一把鋒利的劍。
前往一個叫做始林的地方,砍下了那裡最年長的樹。
似是復仇。
而修士,也傷勢嚴重,帶着我離去,於若干年後隕落,而我在漫長的歲月裡,又遇到了其他的持劍人。
他們毫無例外,最終都意外隕落。
不詳的說法,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
於是最後一位持劍人,將我帶到了一條黑色且瀰漫死亡的陰河上,抹去了我的靈,扔了下去。
我落在河中,沉下,靈在消散。
長埋在了河底的淤泥裡。
但我身上的氣息,對於這條河水而言,似可形成極致的滋養,使其變的磅礴,變的越發洶涌。
而死亡前,我聽見有人和我說。
“此爲,火克金,而金生水。”
.....
我本不叫古乙丁三月。
這個名字,是因我在時光裡,看見未來古乙丁年的三月,有一滴落下的雨。
它渾渾噩噩,某一天被人呼喊爲古乙丁三雨,於是有了智,成了湖,無數年後,成了北海。
我看見了這一切,覺得不錯,於是在它誕生之前,用了這個名字。
“你誕生時,我會還你。”
而我這一生,也算波瀾,我曾吞下過一把殺戮滔天的鐵劍。
這把劍的煞氣,對我滋養巨大,使我流淌間,覆蓋了星空,熄滅了一座驚世且宏偉的火山,將其淹沒。
然命運很多時候,就是如此,有因有果,有一天來了一羣大能,他們乘坐一艘特殊的船,進入到了我的生命裡。
那艘船,與我有緣。
故我不忍將其碎滅,眼看其殘靈將散,於是對其滋養,使其有了復甦的可能。
只是,我沒有想到這羣大能的目的,是將它送入那座被我熄滅的火山,以燃燒它爲代價,使火山復甦。
火山的爆發,本無法埋葬我,但噴出的火山灰,是我的劫,讓我化作了氣,成爲了雨,蘊養萬物。
依稀間,我似聽到一個聲音。
“此爲,土克水,而水生木。”
我誕生在一處沙漠上。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賦予了我生機,也賦予了我靈智,可也正是靈智的出現,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孤獨。
於是我改變了一些因果,以削弱自己爲代價,分離了自我,使四周出現了更多的同類。
慢慢的,河道消失,無盡的森林,佔據了所有。
而這裡,也漸漸有了名字,被稱之爲始林。
我的族羣,也越發壯大,它們與外界接觸,感悟天地,於是有了修行。
而我卻越發虛弱,更多的時間選擇沉睡,偶爾甦醒時注視歲月,見證族羣的恩怨情仇,見證族羣的興衰,見證一個又一個生命種族被我的族羣滅掉。
直至有一天,一個曾經被滅族的修士,拿着一把特殊的劍,復仇而來。
殺戮了我的族羣,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注視那把劍,明白那是我命運裡的劫。
於是我選擇了遵從,隕落在了劍下。
在靈消散的萬年過程中,我的屍骸被人使用,煉製成了一艘船。
我本拒絕。
但他們說,只有以我爲材質做成的船,纔可以行駛在一條名爲古乙丁三月的河流裡,且可以在這行駛中,吸取河流之力加持。
讓我有重新復甦的可能。
我相信了,但結果,他們是以我的殘軀,將一座死亡的火山,重新點燃。
那個時候,我聽到了一句話。
“此爲,金克木,而木生火。”
.....
我出生在星空,將一個黑洞燃燒,成爲了身軀,化作了火山。
人們稱我爲天火。
火焰是我的生命,也是我的性格,於是我常年咆哮,震撼八方。
有一天,有人來到我的面前,扔下了一顆隕石。
我把它煉化成了鐵,成了劍。
本以爲一生的璀璨,如我身上的火光一樣,將會永恆。
但一條黑色瀰漫死亡與煞氣的河,從星空到來,將我覆蓋,將我熄滅。
這是我的劫,任憑如何咆哮,如何反抗,也都於事無補。
直至無盡的歲月之後,來了一艘船,它自我的點燃,將我喚醒,沉寂無數光陰的爆發,形成了漫天的塵埃。
那是我的怒,覆蓋所有。
伴隨怒意一同的,似乎還有一句不知從何方傳來的話。
“此爲水克火,而火生土。”
......
我是火山爆發的灰塵,沉澱後形成的土地。
我誕生的一刻,填平了一條浩瀚的長河。
那是我最自豪的事情。
而河內淤泥裡有一把鐵劍。
我凝望此劍,不知光陰已逝。
所以我的一生,是枯燥的。
時間流逝,我慢慢沉睡,不知多久,我甦醒的時候,自身已成了一片沙漠。
雨水的到來,滋養了植被,我的生命被一點點吸走。
而那把劍,在這無盡的歲月裡,被我蘊養,它漸漸沉澱,最終成了隕石。
最終,在我生命被吸取,即將死亡的一刻,我用最後的力氣將這顆隕石送去了星空。
成了流星,不知會去何處。
但我欣慰。
因爲它承載了我的輪迴,承載了我的復甦。
下輩子,我不想這麼枯燥。
喃喃間,我閉上了眼。
只是模糊的意識裡,似乎有一句話,正在迴盪。
“此爲木克土,而土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