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血色殘陽

這時頑石道長已經握住了他的松風劍,這柄武當名揚天下的絕世神兵緩緩出鞘。

殘陽槍是一把驚豔的長槍,它的槍刃染血之後,寒光映紅,猶如殘陽晚霞,美豔非常。只是這種美是以生命爲代價染就的,趙逞持它闖上不平山的時候,通山映紅,猶如殘陽西下,染得不平山一層緋紅……

那一日不平山上的羣寇魂飛魄散,從此見到晚霞都會尿褲子。

松風劍卻是一柄無光色、陳舊、有裂紋、劍紋散落如同松枝風痕的殘劍……這柄劍在任何鐵匠鋪子裡,都賣不到三兩銀子。

持着它或許連掃地的掃把都劈不斷。

然而這柄劍拔出來,站在頑石道長對面的空明禪師卻忍不住將九環錫杖立在身前,樑鬥在面對長風鏢局的總鏢頭,大名鼎鼎的殘陽槍趙逞的時候,仗着自己護體罡氣深厚,將後背留給了他。然而空明僧僧面對比他更加享有盛名,爲人敬重的頑石道長,哪怕是十分信任的同伴,直面松風劍的時候,依舊忍不住將神兵,放在擋住劍鋒之處。

這已經是一種武者的本能了!

所以空明禪師是大宗師,而樑鬥只是宗師。

“嗬!”趙逞大喝一聲,手中殘陽槍桿彈得筆直,雪亮的槍刃抖落萬點寒光,凜然的寒芒,叫所有圍觀者咽喉處都有一點涼意。

彷彿冰涼的刀鋒緊貼着皮膚的怵然。

松風劍猝然壓下,這把鋒刃極鈍的神兵自頑石道長手中斜向上撩,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趙逞的感受,那就是一顆心不斷下沉……

妙!這柄不起眼的神兵,劃出的卻是妙至巔毫,毫無破綻,如羚羊掛角的一劍。

此時錢晨已經看穿這柄神兵的異能……松風劍極善於感應氣機,手持此劍,敵人的一舉一動,每一分氣機的微妙變化,都如掌上觀紋,清晰明瞭。

因此有此劍傍身,非但能借此輕易突破感應境界,持劍對敵,也往往能在不可思議之間,抓住敵人氣機變化的微妙破綻。即便是三腳貓劍法,有這般的加持,也能劍法如神,破敵如反掌……所以這把神兵,無鋒銳,無駕驅天地元氣的加持,卻能名列絕世神兵。

只因這是一把求道之劍,求武道,求天道,求劍道……

趙逞一槍刺出,心中卻是在漸漸絕望,不斷下沉……只因他已經算出,十八招之後自己就會被破去一切槍法,死在這柄鈍劍之下。

然而只是下一招,趙逞便被松風劍送入胸膛。

因爲空明禪師搖晃九環錫杖,叮叮噹噹聲帶着禪意,讓趙逞一時間如同受了當頭棒喝,晃了晃神……錢晨這才遺憾的悄悄收回碧磷五毒……

人頭狗!

這時空明禪師才嘆息道:“奪光日月,飛黃神君!原來趙施主便是飛黃神君。”

“昔年,不平山只是一座坐落在隔絕南北的絕龍嶺塹口處的一座小山,因爲佔據了南北商路要道,山上竟然有十八處強盜山寨,每一寨都是綠林中頗有威名的煙塵,甚至因爲不平山商路收益巨大,他們相互呼應,結爲聯盟。”

“武林正道多次圍剿,都不得其功。”

“趙逞一杆殘陽槍上山,只用了八日就掃平十八處連環寨,叫那一日不平山上如殘陽落霞……從此不平山改名爲太平山,往來商路興盛了許多。趙逞也因此被‘天下第一,長風鏢局’所禮聘爲總鏢頭……這般俠士,竟然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奄奄一息的趙逞冷笑道:“什麼總鏢頭……還不是……別人養的一條狗?”

“爲什麼,我不能……自己做一番……大事業?即便……遺臭萬年……江湖……也知道……我來過。”

長風鏢局總鏢頭,飛黃神君,帶着他遺臭萬年的驕傲就此氣絕。

搶不到人頭的錢晨,卻早已自去唐大先生那裡檢視屍體,不同於樑鬥臨終的慘烈和憤然,這位號稱唐大先生的唐門翹楚唐真,遺容平靜,彷如入睡,甚至沒有感覺到什麼痛苦就已經死了。但也因此,越發顯得兇手的可怕。

不久前收斂唐真遺體的兩個人,甚至不知不覺間都中了毒。

錢晨稍稍一搜索,便確定唐真遺體上藏了至少七八種暗器,十數種劇毒,若非兩個收屍的俠客見機放棄的快,他們可能根本沒有時間等到空明禪師以少林秘藥相救。

空明禪師帶着羣雄收斂了飛黃神君的遺體,纔回頭對正氣山莊莊主徐曉陽道:“髯郎神君,你幾個同伴皆死,還要再隱瞞嗎?”

徐曉陽嘴脣顫抖了兩下,低聲道:“大師你再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是十二元辰,我一直和諸位大宗師在一起啊!”

“那是因爲老衲一直在盯着你,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機會。”空明禪師注視着徐曉陽的眼睛道。

笑彌勒樂呵呵的鑽出來,一邊偷吃着四海堂做的大好素齋,將一個素雞腿放在嘴邊大嚼,一邊嘟囔說:“我潛伏十二元辰那麼久,也不是一點事情沒幹的,至少還是查出了一個人的身份那。便是十二元辰中的羊相髯郎神君……徐莊主,你家傳神兵五色石的特徵實在太過明顯了!”

徐曉陽臉皮抽動兩下,癱軟在了椅子上。

他也沒有勇氣反抗,只是吶吶道:“諸位……諸位武林同道,還望……還望口中留情……留情……”說罷便低垂了頭顱,赫然已經自絕心脈而死。

一邊虎視眈眈的錢晨不屑撇撇嘴……得了,這次連助攻都沒混上。

一連找出了兩個藏在正道之中的元辰真身,空明禪師卻殊無喜色,只是又收斂了徐莊主的屍體,檢查過他確實氣絕之後,嘆息一聲:“正氣山莊的徐家,確實曾爲武林正道犧牲了許多。我還記得徐莊主的父親徐老莊主,爲了正道煌煌,率領羣雄於京城之外,阻擊魔教前任教主率領魔道羣魔北上之舉。那一役,徐老莊主與諸位英雄大半戰死,才撐到各大門派回援,爲此就連神兵五色石也失落在了魔教。”

“還是後來武當掌門清虛真人,帶領幾位大俠殺上魔教,劍挑八魔,才奪回此寶,交予徐老莊主後人。當日武林同道公推老衲,將正氣山莊的匾額交予徐家……豈料,竟有今日。”

洪四海嘆息道:“總要給正道先烈留些面子,徐家其他人要是不知道徐莊主的真實身份,這件事……就別提了罷!”

飛黃神君的頭顱被斬下,徐曉陽終究未曾頑抗,便留了一個全屍,準備送回正氣山莊。

空明神僧看到錢晨在繼續檢視唐真的遺容,便上前與錢晨並肩,注視着唐真屍體道:“說來慚愧,我們至今沒有查出唐大俠是被什麼手段害死的,我原本以爲是毒。十二元辰中的乘霧神君,也混入了我們之中。”

“先前我說施主是藥王傳人的時候,心裡其實還是抱着幾分懷疑……豈料錢施主的武功……早已不需要加入什麼十二元辰,也到了根本不需要用毒的時候了。”

錢晨淡淡笑道:“用毒很方便,而且我的修爲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高。”

錢晨說的是實話,此世宗師便相當於突破感應的道行,而大宗師加上神兵之能,更是與通法境界的修士相仿,而錢晨還只是一個築基的小修而已,連門檻還未踏入。

但這幾天來他感覺身體越發通透,天地給予他的感覺也越發溫暖,就像孕育他的母親一樣。

相信回到中土神州,他就能順利突破感應了。

感應境界要與天地交感,最好還是回到中土再突破,畢竟中土是諸天之一,而這個世界只是萬界中的一處小世界本源薄弱。

將相叟李千秋也跟着來到錢晨面前,笑道:“老朽這裡還需謝過錢先生,還我一個清白……”他看着唐真的屍體,也嘆息道:“唐大先生真是可惜了。若非他死的時機如此微妙突然,老朽甚至會以爲他是得了疾病,猝死的。”

空明禪師也憂慮道:“唐真一直與我們呆在五湖廳策應,當時在場的有我與頑石道長,徐大俠,沈女俠等人……若是有人出手暗算,兇手豈不是就在我們之中?飛黃神君當時正與樑大俠他們去東面迎敵……根本沒有可能出手。”

“唐真倒是頗爲好色啊!”錢晨笑道:“他有些練習採補之術的跡象。”

像是小跟班一樣,屁顛跟過來的康千燈有些尷尬道:“江湖上素來有些傳聞……可是死者爲大……錢兄還是小聲一些。”

錢晨卻搖頭道:“說起死者身上沒有傷痕,我卻聽說過一個故事,說是我的家鄉有一位赫赫有名的神探,也就是神捕。他因爲公務經過一處人家的時候,聽到裡面傳來女人的哭聲,那戶人家也佈置靈堂,像是有喪事的樣子。”

“那神探聽裡面死者遺孀在哭,哭聲中卻沒有哀痛之情,而是似悲似喜,欲哭欲笑。”

“當即懷疑其中有詐,他仔細查聞左右鄰居,發現死者遺孀也有殺人的動機。但開館驗屍的時候,卻發現此人身上確實沒有任何外傷,當時那位神探便想到了一件故老的傳聞……”

“以鐵釘從鼻孔處插入腦中,便能叫人死的外表毫無傷痕!”

空明禪師聞言渾身一震,連忙趴下來,檢查唐真的鼻孔,李千秋卻猶有不信,低聲道:“這天下有何人能將鐵釘插入唐真的鼻孔,他號稱千手千眼……從腦後飛來的暗器都能接住,更何況要害之處的鼻孔!”

錢晨看着空明禪師檢查,搖頭道:“要想檢驗也簡單。”錢晨把唐真的屍體扶起來,在他腦後輕輕一拍。登時兩條渾濁,帶着黃白之物的淤血,從唐真的鼻孔緩緩流出……這是腦漿混合淤血之物。

空明禪師才爲之悚然。

康千燈更是驚駭道:“是誰,能將鐵釘打入唐真的鼻孔,將其害死?”

正道羣雄之中最不可能身中暗器的人,卻因爲暗器而死,而且還是這種死法……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