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站在門前等候,卻發現不遠處一個小腦袋躲在門後面偷看,卻是一個七八歲的男童,虎頭虎腦的還有些可愛,許是老人的孫子,正躲在門後面看着自己。錢晨對他微微一笑,卻嚇的他縮頭回去,過了一會,又探出腦袋來。
老者沒讓錢晨等待多久,很快就換好衣衫出來了。
他領着錢晨找到里正,問過了錢晨的來歷姓名,里正看錢晨的談吐打扮,怎麼都不像尋常人家,又聽聞錢晨和即將赴任的縣令老爺有舊,錢晨讓他看了一眼崔啖的拜帖,里正就慌忙不怠的爲錢晨做了保。
“既然是縣令老爺的友人,哪裡會是什麼壞人?姜翁過慮了!”
那老者顯然就是‘姜翁’,他平靜道:“小心一些,總是無大錯的。”
“小道爺可是要去九真湖一遊?”里正巴結道:“可要小的去安排人手。這九真湖雖然景色好,卻十分廣大,沒有熟悉水路的人帶領,十分不方便啊。”
錢晨笑道:“這暫且不用……只是里長,在下還有一事想問。”
“小道爺請說……”里正哪裡敢怠慢,連忙奉茶倒水的伺候着。
錢晨也不推拒,把天羅傘背到身後,直言道:“在下來九真湖,是聽聞湖中物產豐富,有許多藥材出產,不知附近可有熟悉此湖,能深入大澤的獵人、採藥人嗎?”
里正爲難道:“小道爺若想遊湖,這百十畝的水面自然有人熟悉,附近的漁家常有人在附近打漁。但若想要採集靈藥,取犀角象牙,寶藥虯皮……就十分難爲了。我們這裡的人根本不敢深入大澤,那裡面瘴氣蟲蛇猛獸多得很。”
“更有蛟龍巨鱷,尋常的打漁的小船去了,沒深入十里就給鱷魚掀翻了,吃光船上的人。”
“每年深入大澤要麼是本地的豪強幫派,請那些高來高去有武功的強人出手,深入大澤獵殺鱷魚靈犀,採集寶藥靈材,要麼是本地的大戶。如焦埠鎮的韋家,乃至縣城的古家、譚家……每年這些世家大族都會在特定的時日,駕驅百丈的龍舟大船,深入大澤收羅物產。”
“大澤的水路,也只有這些人知道,我們平頭百姓的,實在不敢插手。”
“哦?”錢晨也有些心理準備,深入大澤採藥那是提着腦袋賣命的事情,其中有多大利潤,就有多大風險,附近的村民都是隻求混個溫飽,安居樂業的老實人,這等賣命的買賣自然敬而遠之。
也難怪村人如此警惕,焦埠鎮若是入澤的最佳落腳處,那麼每年進入大澤採藥獵獸的亡命之徒都要經過此地,就算他們大部分都在鎮內落腳,也足以攪得附近不得安生了。
這些江湖客有錢有刀,乾的又是提着腦袋的買賣,做出什麼都實屬正常。
錢晨這邊正考慮着是否要去找江湖客的麻煩,弄一張大澤內的地圖,那邊里正還眼巴巴的看着錢晨,縣令便是百里侯,更何況還是清河崔家的公子,若是能通過這小道士巴結到還未上任的新縣令,里正也許就能脫了差役,補上吏籍,進入縣城裡當差。
村裡千好萬好,又那裡比得上城裡?
可惜錢晨問清了九真大澤的情況,便伸手從乾坤袋中找了一塊小金錠,現捏了兩片金葉子,拋給里正和老人,謝過兩人招待,便告辭離開。
古代的村莊,自有一番錢晨沒見過的淳樸。
此時朝霧已經散去,小雨也暫且停了,村中有三兩頑童自路中跑過,不時在水坑中踩一腳,掀起水花去澆旁邊的同伴,被潑到的也絕不惱怒,而是發出更大的笑聲,然後往同伴那邊跑,再重重一踩。
錢晨看到那姜翁的孫兒,也在頑童之中。
“我們……我們去村後的大梅樹下玩吧!”童兒磕磕絆絆的對同伴道。
“耶耶不許我去……”姜老頭的孫子咬着大拇指道。
“沒事……我們又不吃那梅子,不會中毒……那樹下跳得多高啊!”略高一些的孩子大笑道:“我們去樹下比誰跳得高。”
登時羣童響應,呼嘯而去。
那姜老頭的孫子也一瘸一拐的想要跟上,卻被錢晨攔下,小童仰着頭看着這個早些見過的小道士,疑惑道:“你是誰啊?找我耶耶幹什麼?”
錢晨笑道:“你又不聽耶耶的話了。想跑去大梅樹下玩是不是?”
小童緊張的小手捂住嘴巴,小聲道:“你不要告訴我耶耶!”
錢晨被他逗樂了,笑道:“那好,我不告訴你耶耶,那你也要告訴我大梅樹在哪?你們跑去那裡玩什麼東西?”
小童看他笑得明朗,又聽他說不會告訴自己爺爺,便鬆了一口氣,說:“你看起來不是壞人罷?大梅樹在村後面,要走一會,看到有那麼高……”他用手對着旁邊的瓦房,比了三層樓的高度:“上面都是紅紅的梅子的大樹就是。”
“但是樹上的梅子不能吃……三叔伯以前偷吃過樹上的梅子,然後就……”
小童舔了舔嘴巴:“大家就一起去他家吃飯了!”
錢晨眨了眨眼睛,摸了摸手上帶着的龍雀環,有意無意的將玉環放到小童的視線內,閃閃發亮的玉環,果然引起了小童的注意,他看着眼睛一亮,就聽到錢晨問:“既然上面的梅子有毒,你們爲什麼還要去啊?”
小童遲疑的不肯說,想來是受過同伴的警告,有什麼秘密不可以告訴大人。
但錢晨脫下龍雀環,在他眼前擺了擺,誘惑道:“你若告訴我,我就把這鐲子借你玩一會……”
童兒興奮道:“真的嗎?休要騙我……梅樹下面有怪風,能讓人跳得很高!”他迫不及待,幾乎是尖叫着說出了這個孩子們共同保守的秘密,錢晨脫下龍雀環,在孩子眼前一晃,玉環就突然變成兩隻手環握的大小,小童更是興奮尖叫。
錢晨只將玉環戴到他的脖子上,最後貌似隨意的問道:“那大梅樹上,是不是什麼鳥都沒有?”
小童那裡還顧得上認真回答,抓着玉環雀躍道:“樹上什麼鳥都沒有……喜鵲、麻雀、老鴰都不在大梅樹上築巢,而且樹好高,我們爬不上去。”
“還好你們爬不上去!”
錢晨沒有再問什麼,打着傘走掉了。
小童抓着玉環想要喊他,但看到錢晨走遠了,猶豫了一下,乾脆轉身跑掉了!
村後往九真大澤方向跑大約一頓飯的功夫,就能看到道邊有一株大梅樹,那大梅樹樹幹極大,約有兩個小童環抱那麼粗,樹冠展開猶如一把大傘,籠罩了近兩畝地,那梅樹的枝幹虯結盤曲,蒼勁有力。
茂密的樹冠中青色的梅子點綴,看起來青澀可愛,讓人口齒生津。
樹上果然一隻鳥也沒有……樹下有七八個小童尖聲笑着,打鬧遊戲。
他們站在樹下,兩個人抱住一個小童的腿,對着樹冠就是一拋。被扔起來的孩子竄起來有六尺高,幾乎一下子扔起來近一個人的高度,一股怪風自樹冠中傳來,好像拎着他們的頭髮往上提,那孩子尖叫着,大笑着,飄得高高的,最後怪風才力氣不濟,讓他緩緩的落到了地面。
接下來孩子們又玩了幾次,但是這幾次就沒有引來怪風,只是摔落到了地面。
如此反覆數次,往時很快出現的怪風,這次有些奇怪的停了許久。
最後爲首的童子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指着最小的姜家小孫道:“你最輕,我來拋你!”戴着玉環的小童似乎有了新的玩具,不太在乎這些傳統遊戲了,他猶豫道:“扔得那麼高,摔了我怎麼辦?”
“我會接住你的!”最大的孩子,齜牙道:“你不會膽小害怕了吧!”
“我不怕!”姜家小童那裡受得了這般激將,咬着牙爬到了兩個大一些孩子的身上,兩隻腳踩上他們的腿,那兩個大一些的孩子托住他兩隻腳,準備了一會,便齊聲數了三個數,用力將姜家小童扔起來。
這一次怪風超乎尋常的大,小小的姜家孩子被那股巨大的吸力纏着,居然越升越高,朝着大梅樹的樹冠飛去。
樹下響起或是羨慕,或是驚慌的呼喊聲。
那幾個大孩子看着姜家小童越升越高,怪風將他們的頭髮都吸的豎起來,地上的枯葉也紛紛捲起,不禁有些害怕起來,有人撒腿就跑,更多的人則是想跳起來,抓住姜家孩子的腳把他拖下來,但這時候姜家孩子早就飛到了他們夠不到的地方。
越靠近樹冠,怪風越來越大,姜家孩子飛上去的速度也就越快。
當他靠近樹冠的時候,看到了樹幹的分叉之處居然有一個黑漆漆的樹洞,只有三個巴掌寬,那怪風就是從洞中發出來的。
小童被吸到洞口的時候,因爲身子比樹洞略大,終於堵住了洞口。
這時姜家孩子看到洞中亮起了兩盞小燈籠,一股騷人的腥臭撲面而來,慌亂中,他的手滑入洞中,摸到了一個滑滑涼涼的東西,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隻碗口粗的紅信就從樹洞中探了出來……
遠處,正負手看向這邊的錢晨露出一個果然的冷笑……
只是念頭一動,姜家孩子脖子上的玉環就突然從他脖子上脫落,掉落進了樹洞中,那孩子還伸手想撈,卻不知道玉環迎風就長,很快就漲大到水缸口大小,一道劍光從環中飛出,沒入梅樹中,玉環再一套,從梅樹的樹幹中拔出了一隻水缸那麼粗的大蛇。
渾身赤黃,帶着如梅花一般點點紅斑的大蛇被一把烏金黑鉤釘住了七寸。
猶然還在垂死掙扎……
大蛇被玉環拔出梅樹中,嚇得洞口的姜家孩子身子一晃,掉了下來,但他正要狠狠栽落之時,身體一輕,居然就這麼輕飄飄的飄落到了地上。
但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了!
那大蛇被玉環拔出梅樹的時候,樹下的孩子就尖聲驚叫了起來,像兔子一般的四散而逃,有兩個膽大的,也只顧着怔怔看着大蛇。
龍雀環收起大蛇屍骸,瞬息遁去,落入遠方的錢晨手中。他將環兒套回手腕上,看了看天上,支起了天羅傘。
清明的雨又開始灑落,煙雨中,錢晨撐一把傘,頭也不回的踏歌離去……
“衣襟上別好了晚霞餘暉送我牽匹老馬”
“正路過煙村裡人家恰似當年故里正飛花”
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很快將小村拋在了身後……
聽聞了孩子們的尖叫,拿着鋤把木叉就從村中衝出來的村中青壯,這時候纔剛把自家的孩子護住。
幾個大膽的年輕人順着幾個孩子的胡亂指引,跑到了村後的大梅樹下。他們剛到樹下,就看見了滿地的狼藉。梅樹枝葉、未成熟的梅子落了一地,兩個孩子站在其中,頭上落了些許樹葉枯枝,有些驚嚇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