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廳之內鴉雀無聲,不同於方纔那尼姑用手所發出的雷光,雖然也稱得上拿捏自如,但那無音神雷內蘊的驚人威力,還是可以隱隱被靈覺所察的。那胸毛大漢、還有蝙蝠精都能感覺到虛空中那一道道無色雷光。
蝙蝠精特有的靈覺,甚至能清晰的察覺到那雷光中蘊藏着驚人的威力,乃至雷光的軌跡。
一道無音神雷炸下去,一座小山頭都能掀翻。
但錢晨以琴聲所帶的雷音,就彷彿耳邊滾滾的雷聲一樣,雖然能夠察覺,但似乎來自天上,那滾滾的烏雲中積蓄這無量電光,只要一點引子,便會化爲雷霆而下。這種感覺仿若天威,避無可避……
甚至有一絲幻覺一般的不真實感。
待到親眼看到之前輕描淡寫便泯滅了雷光的赤練夫人,直面琴音,渾身如受重擊一般,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他們才惶恐萬分……
蝙蝠精腦子裡甚至一片空白,眼中只有錢晨撩撥琴絃,雷音仿若高空萬里的沉重鼓聲,下一刻便有一道枝椏蔓延、張牙舞爪的銀色蛟龍狂撲而下,赤練夫人身後的淡淡真身虛影驀地破碎,被那天地之威,震得噴出一口精血的那一幕。
這讓他身心顫慄,根本不敢救援,往日裡表現的忠心,彷彿都不翼而飛了一樣。
好在赤練夫人真如她自己所說那樣,從來就未相信過自己手下的那羣廢物。
此時赤練夫人口鼻還殘留着血跡,她卻舉起如意,其上有玄黃之光纏繞,雖然只是平平舉起,就彷彿塌陷了虛空,帶着一絲要把人扯過去的引力。
站在玄黃如意的光芒下,才彷彿隔絕了那恐怖的雷音。
但赤練夫人知道這只是一個幻覺,雷音依舊在不斷的侵蝕她的元神,再連發三雷,她便沒有還手之力了。
如意朝着錢晨當頭砸下……玄黃之光大盛。
端坐撫琴的錢晨這一瞬才突然動了,他左手撥了一個重音,讓赤練夫人的身形微微一頓,右手奇快無比,突然從琴下抽出一道血光……那血光如練,凌厲如刀。雖然是元氣所化,卻帶着一股攝人心魄的鋒銳。
那刀光鮮紅,與黑衣魔修手中暗紅的刀光全然不同。
血光帶着一股容納無數生機的邪意,黑衣魔修目睹這一幕,心中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的天魔化血神刀只是一股污血、死物,而錢晨手中的天魔化血神刀,卻如同一尊活的生命一般,前者縱然是一柄妙用無窮的魔兵,後者卻更是一種無法想象的存在。
可想而知,後者使出來的刀法,也必然是‘活着’的。
黑衣魔修心裡突然涌現一股極強的羞愧之感,自己一個九幽魔道嫡傳,魔門太上長老的親孫子,修習的是最正統不過的魔道傳承,居然還不如一個正道真傳,在他手中看了一眼,藉着他的神魔法相體會了一番,然後使出來的魔刀精髓。
“原來我真的沒有魔道的資質!”他的心裡涌現一股淡淡的悲哀:“所以我才只是祖爺備選的皮囊,所以……我纔會被門內一個平平常常的弟子所殺。”
他被妙空所殺,煉成白骨舍利這麼多年,都未曾看得起妙空。
雖然覺得妙空雖然心性狠毒果斷,智謀也頗有可爲之處,是個難纏的對手,但始終只是個適合魔道,有些運道的普通修士。
但今日看到錢晨親手演繹的魔道,他卻心服口服了!
赤練夫人也感覺到了那魔刀的恐怖,那道血光給予她一種彙集了一切生命,複雜而又污穢,生機勃勃,卻又劇毒無比的感覺。這是主上血魔真身才能給予她的感覺……這柄魔刀,就好像一個小一號的血魔真身一樣。
就算是她妖體強橫,心中靈覺也告訴她,若是被此刀斬中,當有難以想象的大恐怖……甚至有可能魔刀化血侵入她體內,那血光中容納的無數生命藉此融匯她的本質,然後脫體而出,化爲更加詭異恐怖的存在。
可這一刻,赤練夫人對錢晨的忌憚,已經到了有些恐懼的地步。她寧可冒着這化爲魔物孕育溫牀的風險,也不去擋這一刀。而是選擇繼續砸下如意,寧可兩敗俱傷,也不阻擋。雖然她的靈覺告訴她,如意可以檔得下魔刀,但赤練夫人卻莫名的認定,就算去擋……也必然會生出異數來。
讓錢晨的魔刀反而生出不可能的變化,反而將她斬殺,自己卻毫髮無傷。
這便是魔道不講道理之處……
這時候錢晨沉浸在太上道音餘韻之中的心神,才突然一變,他心神帶着那淡淡的玄妙道蘊,驟然扭曲入魔。那大道妙音,太上真言的境界被他驟然扭曲偏狹,化爲一股無情無慾,漠然絕然,彷彿天道無情,太上忘情一般的魔念。
這一刻,他手中的魔刀才生出了生命,甚至有了靈魂。
這一刻錢晨將構成自己存在的一切,都將其剝離,只剩下猶如太上合道一般的無情,先前的太上真言,伏魔雷音,突然化爲入魔的資糧,那無盡琴音化爲魔性的力量,琴刀合一,在黑衣魔修面前生動的演繹了,什麼叫魔道的異數——那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天魔化血神刀!”黑衣魔修的心裡喃喃道。
“原來我一直煉的是刀……而主上先演繹了血魔大道容納一切的真諦,這纔是‘化血’——容納一切,化爲血海!而這一變,纔是‘天魔’!”
“我的天魔化血神刀,只有刀。”
“主上的天魔化血神刀,纔有‘天魔’、‘化血’、‘神’和‘刀’!”
同樣的神通在不同的人手中演繹出來,黑衣魔修只能憑藉神通精妙的變化,強橫的本質,去戰勝與自己相同級數的敵人,而在錢晨的手中——黑衣魔修清楚的知道,錢晨的真實修爲甚至還遜色自己等人一籌,體內的法力空空如也,一應神通法力都是借用自己等人所化白骨舍利的本質。
可以說他有多少道行法力,錢晨就只有多少道行和法力。
但是自己被人一擊破去的天魔化血神刀,在錢晨手中,卻有着讓高出自己幾個境界的敵人膽寒恐懼的力量。那種深深的魔性,那種不可思議的變化。那種將一切一切化爲魔性的境界……都讓他不禁感慨——主上,果然是魔中之魔!
“主上若是拜入的九幽魔門,不消二十年,那幾位太上長老和掌門都要換人!”
“他若處於我這種處境,應該恐懼的永遠是敵人!”
這一刻,他這一聲主上叫的是真心實意,已然被錢晨完全征服。
“可惜了!你要是撤回如意擋住魔刀……這一刀就能砍死你!”錢晨的心裡有一點淡淡的遺憾,他扯出的血光魔刀,在天魔加持下誕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一刀劈開了凝滯了那玄黃如意,劈在了赤練夫人的胸口。
說起來很漫長,但實際發生的不過是一錘,一刀的瞬間。
沒有魔道加持的衆人只能看到赤練夫人舉起如意砸了上去,但錢晨卻更快一步,一刀劈在她身上。看似只是一個快一些,一個慢了一瞬的一線之差,但實則有着天塹鴻溝。
就算再來一百回,錢晨也永遠會快這一線。
赤練夫人強橫的妖身,在魔刀刺入胸口的時候,就像一張薄紙一樣。
她渾身的血液,都快要被着魔刀吞噬了!
一道刀痕穿過她的胸口,傷口處帶着邪意的生命力,彷彿整把魔刀,包括錢晨扭曲道音所化的天魔,蘊藏血海魔道精意的化血,留在傷口的只有刀。其他那些更致命的東西,都進入了赤練夫人的身體裡。
赤練夫人扔出那玄黃如意,如意上糾纏的玄黃之光,一陣不穩,似要爆開。
這件法寶品質極高,本質上足以煉製成上品法寶,只是赤練夫人修爲不足,所以還差一線,若是爆炸開來,這魔窟中的妖魔鬼怪,除了錢晨,都別想活。
妖魔鬼怪當然包括錢晨……試看如今目睹過錢晨出手的,哪個會當他是什麼正道中人,道門真傳?這話說出來,就連那白骨舍利所化的十二神魔都不信。他們可是最清楚錢晨身份的人……但就算這樣,也只是把錢晨樓觀道真傳的身份,看做其入魔前的背景。
“主上遲早是要入魔的!”
不但黑衣魔修是這麼想,就連那正道新秀弟子,清秀佛門修士也是這麼認爲的。
錢晨趕緊打出龍雀環,將玄黃如意收回。抓着龍雀環,他的心裡一陣安心——總算又有進項。他手中的法器也該升級換代了。不然再面對未來隊友裡的那個輪二代,天命歐皇,他豈不是也要和燕殊他們一樣,淪爲窮人了?
“雖然沒有法寶投懷這麼誇張,但我也應該越打越富啊!”
至於趁機逃走的赤練夫人,錢晨卻有一絲不解——他還以爲赤練夫人最後會和他拼命呢!畢竟那一刀雖然沒能將其斬殺,但天魔化血神刀都化入了她體內,已是絕殺……想要抓住一絲生機,非得菩薩級數,乃至道門道君降臨,纔有十足的把握。
他想不明白,赤練夫人爲什麼還要逃。
寧可自陷死路,也不肯最後拼死一擊,給錢晨造成一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