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掏出了從那些大妖身上割下的各種材料,諸如蜘蛛精的絲囊,犀牛妖的犀角,虎妖的虎骨,地龍妖的肉乾——這也是一味靈藥,而且這等層次的無目地龍大妖,無論是粘液,還是肉乾,都是極爲珍貴的靈藥,能夠煉製通脈丹。
當錢晨把他們的收穫都擺了出來,才知道他們究竟殺了多少妖魔。那些生物製品,都是滿滿的血腥。
讓人不禁感慨,沒有靈材,就沒有殺害!
相比起來,那些妖魔之中的大多數,反而還沒有他們的殺孽重。
當然,別說錢晨、燕殊這等兇人,就連寧青宸都沒有任何介意,那大黃雞鳳師看着自己同類的野雉尾羽,不也僅是不屑的掃了一眼,愈發抖落自己金燦燦的羽毛來,鄙視這花裡胡哨。
正邪之別,甚至超越了種族。
錢晨等人殺戮魔道修士,心中也不見有什麼抱歉的。
一是修道人本就殺伐果斷,二來,就是中土正邪之分的傳統。
幾次魔劫之中,魔道修士的下限之低,着實教育了中土正道修士不要手下留情。
“這犀角可以做琴軫,這些崑山白玉可做琴徽……琴身以那樹妖的樹心爲材,這段經歷雷火而不枯,乃是樹妖的根基所在,算得上萬年神木了。絲絃差了一些,畢竟要發雷音,我本想用受天雷蛻變的天蠶絲爲弦,但奈何手中只有蜘蛛絲。”錢晨心中規劃道。
“輪迴之主,以雷霆精氣洗練蜘絲材質!”
虛空之中的白光緩緩落下,洗練蜘絲,三十根爲一股,三股交纏爲弦。
錢晨試了試,發現蛛絲的材質已經接近雷精蜘蛛,甚是滿意。便將各種材料奉上,選中了雷音法琴的禁制,令輪迴之主將其祭煉成十二層禁制的法器。
“十五道德!”錢晨的心隱隱有些抽痛。
其中包括要付給輪迴之主的五道德版權費,畢竟他可不懂雷音法琴的禁制。錢晨所知的太上法琴、伏羲法琴禁制皆或是琴發道音,或是操縱陰陽之氣。都不如雷音法琴的禁制適合無音神雷。
雷音法琴據說是一位佛道雙修的道君,去極樂天界聽聞佛祖的雷音講道後所創。
帶着焦痕的伏羲式古琴從輪迴之主白光中緩緩落下的時候,七絃突然齊動,發出渾厚蒼勁的雷音。那雷音琴帶着焦痕,顏色純黑古樸,木紋細密,手撫上去十分順滑,沒有一絲艱澀之處,更兼琴音古樸,比起錢晨所制時,音色要好上許多。
錢晨聽出了輪迴之主這番不動聲色的調整。
琴音與禁制威力,關係不大,顯然這是輪迴之主看不下去,才免費贈送的斫琴服務。
“態度不錯,但這其實是我在考慮到琴中藏刀的情況下,才特意調整的音色。絕不是手藝不如你!”錢晨心中暗暗道。
他抽出‘我執’刀,將其收入琴腹中,然後再試彈琴音。
卻發現此琴不再有金鳴殺伐之音,而是渾厚的雷音變爲清越,渾厚之中,帶着清新,爽朗清澈,卻又溫勁鬆透,琴中刀鳴和琴聲完美融匯,比起之前的能聽出殺伐的勉強來,高出不知道幾個層次。
錢晨臉色微沉,站起身來,勉強道:“還行!”
燕殊等人正在白玉臺上抱膝聽琴,聽到錢晨這一句‘還行’,還以爲輪迴之主煉製的法器不怎麼和錢晨心意,猶然有些驚訝,畢竟輪迴之主那裡東西雖然貴了一些,但還是物有所值的,他們沒有用過代爲祭煉法器的服務,因此就有些迷惑。
這時,放在原地的雷音琴好似不滿一般,腹中刀鳴,引起琴絃震動,發出猶萬籟沉寂中一聲神木爆裂之音。
音色完美無缺,只是一聲,都似乎帶着一種寶劍匣中自鳴,期待主人賞識的寂寞。
燕殊居然聽出了這琴音之憾,眉頭一皺道:“錢師弟,這琴音……”
錢晨只能嘆息一聲,抱起此琴道:“好吧!此琴可謂太上道蘊,佛祖雷音……如巨壑迎秋,寒江印月。萬籟悠悠,孤桐颯裂……就叫你滄海龍吟?”
寧青宸目瞪口呆道:“錢師兄,這琴音與滄海龍吟有什麼關係?”
錢晨只能低頭認輸,說出了自己心中覺得最合適的名字:“那就叫大聖雷音吧!不許再提意見了!”
燕殊點頭道:“大聖雷音,雖然貼切,但師弟你爲何用佛門的典故。他佛祖有雷音正法,我們道祖就沒有太上真言了嗎?不如叫太上遺音……已示琴聲無與倫比!”
寧青宸笑道:“錢師兄實在太愛慕風雅,就連刀器,也不入鞘中。而是藏在這口不凡的古琴裡……這般風雅,倒是和大晉那些風流雅士頗有知音!”
錢晨搖頭道:“我和他們沒什麼知音的,以後能聽懂這琴音的人,一定死絕!”
幾人都以爲他在開玩笑。
殊不知這就是錢晨真正的想法。
畢竟一發無音神雷灌腦,不死都難。至於沒有無音神雷的琴音……那還能叫大聖雷音嗎?大聖……指的是威力暴烈,猶如孫大聖的棍子一樣。雷音指的也並非是佛法雷音,而是指更加暴烈的無音神雷。
大聖雷音——就是像孫猴子的棍子一樣,一棍將你腦子打爆的琴音!
硬核無比!
能聽懂的人,一定是有根金箍棒從耳朵眼裡塞了進去,然後桶爆!
至於風雅……錢晨想着雷音遠攻,誘惑敵人近身逼近,然後拔刀砍之的想法……可是和風雅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琴中藏刀,傘中藏劍,爲的就是掩飾神兵,出其不意。完完全全是老陰逼的想法,若是風雅之士知道了,只會抱起琴砸爛他的腦袋。
寧青宸完全誤會了錢晨一生行事的準則——謹慎、騷浪、陰險和裝逼。
待到天羅傘最後也被提升到二十層禁制,燕殊又兌換了一些煉劍的靈材,再給大黃雞兌換了一份妖修的《吞日大法》。這次任務的收穫,基本就消耗完畢了。司傾國給每人分了一些剩餘的靈符,約定了下次見面,使用逐影破界符的時間,就退出了輪迴之地。
九真大澤的一處荒僻洞府中,錢晨突然睜開了眼睛,掃視了一眼如同闊別了半年的洞府。
事實上中土世界的時間並沒有流逝,而且他在血魔任務中,也就花費了約兩個月的時光……只是戰妙空,斬妖狼,誅樹妖,戰祥佑,最後與血魔,妙空一戰,引來太上天魔降臨……數一數,錢晨真的覺得自己好忙。
心好累!
大敵已再不足道,忙碌了許久的錢晨終於有時間放鬆一下自己。他走出洞府,卻看見一隻背脊鐵黑的鱷魚眼巴巴的趴在洞府外的岸邊。
錢晨這纔想起,自己這還有一隻靈獸呢!
既不像金銀童子這般頗爲賣力,也不像耳道神一般會打聽消息,說些八卦,最重要的就是不能隨身攜帶,錢晨都快把這糙貨給忘在腦後了。
看着煙雨濛濛的天氣,他就是莫約三四月來到的江南九真郡。
一晃一年過去了,再出洞府時,又是這麼一個煙雨空濛的天氣。
此處比鄰大澤,人跡罕至,山色幽幽,湖泊靜謐如鏡,風光極美……錢晨乘坐鱷龍,悠悠向着九真湖而去,尋了一處芳草萋萋的湖畔。他隨意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拿出大聖雷音,開始彈奏前世的名曲《高山流水》。
琴聲幽曠,訴說着錢晨閒逸的心情,猶如卸下了所有重擔,與這山水合一……
兩道遁光從遠方飛縱而過,天上有一對男女偎依在一起,那女修笑道:“陸師兄,你還沒有說完去年那錢散人血洗金川門的故事呢!”
“故事!”男子笑道:“這可不是什麼故事。”
“這是我家遠房表兄,清河崔氏的崔啖親眼所見的事,你可知道他得見了這般高人之後,竟然築就一品的道基,兩個月前就轉任京城爲官了!”
“這麼着急?”女子驚呼一聲,按着脣道:“我還想請師兄幫我引見一番那崔氏子弟呢!”
“這般出息的子弟,再不看着點,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陸師兄貌似不在意的說道。
其實心裡暗暗慶幸:就是害怕如此,他才只敢在崔啖走後吹噓。他在陸氏也就是普通子弟,能和崔啖結交的,也都是盧郡陸氏的嫡系。嫡支有別,他自以爲在崔啖面前,可真沒什麼面子。
但此時卻儘可吹噓了。
那陸師兄一邊說得好像和崔啖有八拜之交,一邊又與師妹調笑。
師妹看似很傻的樣子,但只聽她提了一句,就再也沒說過要去看崔啖的事情,就知道她對自己心上人的本事,其實也是門兒清。說這話,只是特地爲了讓他長個面子而已。
他們兩人駕着緩慢的飛遁法器,慢悠悠的飛過九真大湖上空,這時候才聽到了天地間那股寂寞,悵然的琴聲。那女修面露好奇之色,轉頭問陸師兄道:“前面好像有人在彈琴……
”陸師兄有些暗暗惱怒,他向族中兄弟借這件飛遁法器出來,可不是來聽琴的。
那女修已經提起了好奇心,拉着他的手道:“去看看!”
在濛濛霧氣之中,有一個身影坐在湖邊,獨自撫琴。
陸師兄摟着佳人,略帶一絲優越之氣,緩緩走向錢晨,那女修拉着他讓他不要打擾,他卻擺擺手,並不在意,直到靠近了錢晨,纔看到錢晨偶然擡頭的面孔。
他的身子突然僵住了,女修還在奇怪,他的手怎麼一下變得冰涼。
轉頭卻看見自己一向死要面子,胡吹大氣的心上人臉色慘白,就這樣僵立在了原地。連腳都不敢擡……
女修也是聰明,知道必有變故,便安安靜靜的站在旁邊,等待錢晨彈完一曲。
這時候錢晨纔回頭笑道:“你認識我?”
那陸師兄老老實實道:“曾聽聞崔啖表兄形容過前輩!”這話說的嘴上漂亮,只是形容哪能一面就認出來。事實上自從金川門大劫之後,九真一帶的仙門就讓門下弟子認死了錢晨的面貌,免得又出現一個‘道心堅定’之輩。
那白鹿門的管師姐挑撥裴俊虎之事,也被裴家爆了出來,裴家甚至還上門去找了麻煩,虧得孫真人袒護,才勉強應付了過去。
但也因此在九真再不受待見,只能苦役閉關去了。
“哦?”錢晨倒是來了一絲興致,問道:“他現在如何了?”
“崔表兄得了前輩的所賜的機緣,築就了一品道基,已經被崔氏召回清河去了,據說要去京城爲官。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而且‘一世龍門’王衍前輩也評價說:‘崔氏一門雙傑,兄長清河道廣,弟弟九真伏龍’。”
“卻是得了‘九真伏龍’的評語!”陸師兄說起來極爲羨慕,還捧着錢晨道:“前輩劍懾金川,更是造就崔啖道基,也被譽爲有望競爭中土二十八字的年輕俊秀。”
錢晨纔不相信這話,他殺了金川門那麼多人,雖然那些真正的郡望世家不會認爲裴家是他們的一份子,但談起他這種人來,想必也不會說什麼好話。
他調了幾個音,用上了一絲雷法之中震懾邪祟的威力,令人不由自主,便會說實話。
口中卻道:“哦?王衍是這麼評價的嗎?”
陸師兄這才爲難道:“王衍前輩對前輩的言行頗有不滿,崔琰請他評價前輩,他卻說前輩闖入別人門庭行兇,殺子送頭,行跡猶如強梁。此等俗惡之輩,焉能使我開口?”
錢晨微微一笑,只是以湖水濯洗瑤琴。
那女修驚愕道:“前輩爲何以水洗琴,這琴又不髒?”
“沾染了紅塵濁氣,彈不出出塵之音了!”錢晨微微嘆息道:“本喜聞故友消息,卻沒想到卻被俗言沾染了琴音。”說罷便一副興盡而返的樣子,攜着琴離開。
那女修看着錢晨的背影,恍然道:“一世龍門躋身廟堂,如何能評價這等隱士的前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