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晚了!”當岑參帶着錢晨等人,趕至光德坊任玄言宅處的時候,遠處就看到幾個武侯腰挎長刀,守在任玄言宅邸的門口,門內還有不良人出入。
一名不良人捏着鼻子從錢晨等人的身邊走過去,對同伴抱怨道:“太噁心了!傳言此處的主人得罪了鬼神,定然如此……”
另一個浪蕩不良道:“武侯不願幹那髒活,叫我們收拾屍體,這算什麼?”
岑參面色沉重低聲道:“我們已經來晚了!只怕那任玄言已經不幸……”說罷,他探頭看了這附近的地形地貌一眼,壓低聲音道:“現在有武侯看守着,我們不宜妄動。等晚上再來……”豈料錢晨直接拉着他,和燕殊大搖大擺走向那看守宅門的武侯們。
“你以爲自己鬼鬼祟祟打量隱藏的很好麼?”錢晨笑道:“那街角的不良人早就盯上我們了!”
“估計那句話都是故意湊近我們說的,就是想看我們的反應,是不是好奇。”
錢晨拍了拍岑參的肩膀,道:“走……我們待會肯定是走不掉的了!還不如詐他們一下……”
看到錢晨等人大搖大擺的來到自己身前,那爲首的武侯有些愕然,隨即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哪個坊的?爲什麼來此地?”
錢晨掏出腰牌道:“我等乃是公主府門客,得玉真公主之令,請任玄言道士去玉真觀,爲公主講說道經!”那武侯辨認了腰牌少頃,面上下意識的堆起笑容,連忙對旁邊的不良人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們退下。
心中叫苦道:“又是涉及權貴也……這任玄言道士怎麼驚動了那麼多人?”
“剛有太子的人來過,又有楊相的家人要問,現在連公主府的人都來了!”
他好言道:“兩位來的不巧,那任玄言已經爲盜所殺,勞煩兩位向公主覆命……”
“爲盜所殺……”錢晨沉吟片刻道:“我未見人,實在不好覆命。可否看一眼此人的屍體?”
“這……”那武侯爲難道,權貴實在惹不起啊!但讓這等沒有明確旨意,只帶着腰牌來的權貴門客進去查看屍體,他也要擔着責任。只得婉言道:“未有文書,在下實在不敢……”
“公主府的人?”一名年輕俊朗,道裝打扮的青年從宅邸內緩緩走出,他看到燕殊才緩緩點頭:“原來是近日以劍術名動長安的裴劍客。”又轉頭看向錢晨道:“這位是?”
“在下劍南道李太白。因獻詩文,得了公主看中,如今爲公主府座上客。”錢晨抱拳道。
那青年將眼神又轉向了岑參,岑參不服氣道:“我三年的進士,曾爲右威衛錄事參軍。”
這時那青年道士點點頭,拱手道:“原來是岑參軍!”
岑參目光一閃,道:“我自問名聲微薄,在高帥幕府時,尚且只是不起眼的書記,如今還能一口叫出我的姓名,如此博聞強記。你是李長源李翰林?”
李泌微微笑道:“你們想看任玄言的屍體?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岑參道:“素有交往,雖不親厚,卻也當看一眼故人。”他這話說來,連旁邊的武侯都瞞不過,更不用說早就將任玄言履歷銘記於心的李泌了,他甚至不需要仔細回憶,就知道任玄言與岑參不過是泛泛之交,反倒是之前死在洛陽的監生王煌,與其交情不錯。
李泌思慮了少頃,便道:“那就進來吧!”
就算沒有其他的作用,將玉真公主捲進來也好。如今太子被楊國忠逼迫,岌岌可危,太需要人來分擔壓力了。
錢晨對什麼楊國忠,太子,根本毫不在意。更不在意牽連了玉真公主,就算和玄帝翻臉,他也有幾分信心護持着幾位好友殺出長安。如今錢晨已經摸清了長安大陣的破綻,只要一炷香的時間,就能打破幾層阻攔,從內城殺出去。
兩人坦蕩的隨着李泌進入府中……
武侯領着幾人到了宅邸內的一間廂房中,錢晨終於在那裡見到了任玄言道士。他如今正仰身躺在牀上,身體腹部血肉模糊,被生生踩出了一個通透的大洞,透過散落的腸子的碎片,能看到粉碎的脊椎骨尾部,他的肩膀上有一個巨大而烏黑的腳印,只是幾個指頭印,就佔據了他半個胸口。
錢晨量了量那大拇指印,約有他的拳頭大小。
那武侯顫聲道:“李翰林,我等也有小術,能審陰斷陽,平日裡也能窺見鬼物人魂,查問死因線索但……但今日,竟然找不到那任道士魂魄的絲毫蹤跡!可真的是那任道士得罪了北天王,才被踩踏至死?”
“天王?”錢晨冷笑數聲:“不過一個食鬼的夜叉而已!”
“那找替身的仰身魔王,終究找到他身上去了!”
李泌沉聲道:“任道士修習道法,法力並不弱,乃有通法境界,尋常惡鬼夜叉,根本奈何不了他。縱然能殺他,也絕對無法做到不驚動這左近巡夜的武侯,不良。”
“若是他並沒有防備呢?”錢晨挑了挑眉頭道。
武侯搖頭道:“這房中有法鏡檀香,寶劍神符,什麼惡鬼進來,會讓任道士無法察覺?”
李泌笑道:“他的意思不是沒有察覺,而是那任道士對此鬼已經習以爲常,所以纔沒有防備,至於爲何能對鬼神在身邊習以爲常,或有禁劾之術也說不定。”
那武侯恍然道:“那任道士禁劾的鬼神失控,將其踩死……那爲何會有人在附近看到北天王法身呢?”
錢晨笑道:“說不定是那任道士不忍舊識遇難,從洛陽北天王那裡,搶來了某個化爲夜叉的故人魂魄,北天王循着惡鬼蹤跡而來,而任道士因爲並無防備,被惡鬼所殺?”
那武侯也聽過洛陽王生的故事,頓時恍然道:“當是如此。原來這是一宗惡鬼殺人案。作案的惡鬼,應當也被北天王捉走了!如此才尋不到蹤跡……那夜叉惡鬼能食鬼啖魂,任道士的魂魄,也定然爲其所食。”
“如此本案便破了!”
武侯順水推舟道:“待我行文將此案發給城隍鍾府君!令其向北天王追索那夜叉惡鬼就是。”
待到武侯識趣的退出這間房子,留下錢晨、燕殊、李泌、岑參四人在房內,面對着一具慘不忍睹,死狀詭異莫測的屍體。那濃重的血腥味,配合着有些腐敗的臭味,刺激着人的嗅覺,但幾人都恍若未聞。
李泌與錢晨對視了一眼,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請便!”
錢晨將有情劍抓在手裡,面對任玄言的屍體,緩緩拔出了劍刃,這還是岑參首次見到錢晨這柄神兵出竅,如雪的劍光映照得滿室皆寒,就算躲在外面的武侯們,都感覺心中一顫,一股無名鋒銳之氣,讓他們背後的汗毛倒豎,面面相覷,更不敢進入房中。
李泌見到那道劍光,也不禁眼神一凝,身體不禁自行躲避那劍氣之鋒。
有情劍在錢晨手中轉了一圈,劍光掄如明月,在他手中抖落一個劍花,錢晨平平擡起長劍,懸於任玄言屍體上方,劍刃之上依次亮起七星,勾勒勺柄之形。
李泌眼角微微縮了縮,凝視着那劍光中的七星。
“北斗樞機,回生注死。天罡所指,晝夜常輪……北斗樞機指引法!你是道門的人?”
錢晨劍上的北斗七星,截取了那任玄言的一點命數,那劍光之上七星浮動,讓錢晨手中的長劍隱隱指向一個方向……
“找到了!”
錢晨不再廢話,對燕殊道:“走!”
兩人直奔劍光所指的範圍,連門都不肯繞一繞,直接以輕身飛縱之法,翻牆而過,李泌與岑參緊跟在後面,錢晨等人隨着劍光一路奔行,穿梭在長安的大街曲巷之中,幾人皆有修爲在身,一路上只殘留一個影子,路人竟不可見。
一路飛奔,少頃就到了升道坊,此坊因偏處郭城東南,十分荒僻,因而南街盡是墟墓,絕無人住。
乃是長安城繁華之中,少見的荒僻之所。
到了一處不知是墓還是荒廢宅墟之所,那劍上的星光才穩定了下來。
錢晨左右打量了一下,突然持劍在這荒宅左近隱隱的畫了一個劍圈,伸手解下腰間的絲絛,掛在旁邊的榆樹上。
李泌被他這奇怪的舉動,一驚,不禁各種思索,不由得就想的奇怪了一些?
在面對惡鬼之前,先解下褲腰帶,這是何等降服惡鬼之法?
莫不是要以褲腰帶把鬼捆起來,任其施爲?
步入廢墟之中,只見宅門半掩,內裡荒草叢生,李泌右手一抖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張符籙,如今符籙緩緩化煙,燃燒,他冷冷一笑道:“惡鬼就在裡面,交給我來。”錢晨攔住他道:“誰說要交給你了?這鬼我們發現的,你看着就是。”
李泌微微一愣,道:“此鬼可不同尋常。”
“看着就是!”
錢晨推開半掩的大門,聽到荒宅廢墟之中傳來極爲隱蔽的哭泣聲,幾人聞聲而去,卻在廂房裡,看到一個被捆起來,瑟瑟發抖的女人。那女子看起來不過甘十年華,柔弱而貌美,見到他們連忙哀求道:“我乃進士謝翱之女,爲惡鬼掠來此處,還望諸位伸手搭救!”
李泌轉頭看了一下手中的符籙,依舊緩緩燃燒,並無變化。
他才卸下了少許提防,問道:“那惡鬼往哪裡去了?爲何沒有鬼差巡遊,察覺此鬼惡行?”
謝家小姐道:“它白天潛藏起來,只有到了晚上纔會現行。至於,有無鬼差,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有障眼法遮蔽了這裡。”
錢晨微微點頭:“卻有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