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承禎的刺殺狠厲絕然,以天師之尊突施殺手,根本沒有給盧龍軍一點反應的機會,看那巍峨五嶽頂頭壓下,真符寶輿化爲殿堂。
田承嗣怒吼一聲:“盧龍軍!結陣!”
盧龍軍校尉齊聲怒吼,縱然沒有戰鼓整陣,也讓盧龍軍的兵家修士像是一道黑色的洪流匯聚起來,他們調轉馬頭,按照修爲高低爲鋒矢。
田承嗣站在最前端,近百人的氣息練成一體,滾滾的血氣戰氣,從鋒矢陣的最末端往前匯聚,凝聚在最尖銳的箭頭上。
無窮魔氣匯聚在田承嗣身上,叫他的身影驟然拔高了三尺,與座下的駁馬一起,膨脹爲高大的戰魔。
近百人身上滾滾的血氣和鐵騎足下的煙塵雜合一處,化爲一根極粗的玄黑混雜暗紅血色的狼煙塵柱,直衝天際,拖拽在鋒矢陣上空,面對着朝着他們護衛的那頂真符寶輿衝去。
田承嗣右手揮出一柄白骨獸首吞金長槊,猙獰的窮奇獸獸,如虎如狼,爆發出強大的煞氣,窮奇口中吐出血色的光霧,纏繞在長達三尺的槊鋒上。
用盡全力揮舞長槊,將所有騎士的血氣力量,都匯聚在那籠罩着血光的槊鋒上。
盧龍軍的驕兵悍將們將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衝鋒時那一點槊尖上,鋒矢陣又將所有的騎士的力量,匯聚向最前方,作爲鋒矢陣的田承嗣身上。
這近百人的全力一擊,承載在槊鋒上刺出……
天地間都傳來一聲可怕的破風聲,黑夜裡,一道極刺目的血光劃破夜空,甚至能隱隱爲長安城樓上的觀察手察覺。滾滾的狼煙血氣融入這一道血光之中,盧龍軍修成的魔氣、血光,都匯聚在這一槊之中刺出。
血光被槊勁激盪成鋒矢狀的氣勁,刺在了五嶽真形之上,配合着安祿山的一聲怒喝,四臂齊震才掀翻了五嶽神峰的真形。
四溢的餘波,發出滾滾的雷音。一瞬間方圓十里之內,不知道多少生靈被震死。
夜色之中的陣陣蟲鳴,在這一瞬間就消失了!
司馬承禎面色漸漸凝重,如安祿山這般兼修兵家的魔將,在大軍陣法加持之下,陰神戰陽神,陽神戰元神並非虛言。若非如此,也不會叫安祿山在河北如此兇狂。
他依仗的,便是麾下十萬精銳北軍。
仗之結陣,司馬承禎都要退避三舍。
他之所以決心前來刺殺,便是要藉着安祿山來長安赴宴,所帶的精銳不能太多,這千載難逢的時機,除掉此魔!
但他勢在必得的突襲一擊,卻被御賜的寶輿,擋住了大半威力。
如今若是再叫那一隊騎兵和安祿山匯合,以安祿山的修爲作爲主將。這一次,他真的就殺不了安祿山了。
司馬承禎甩出的巴掌大的五嶽,雖然聲勢小了許多,但威力更加凝聚,砸在安祿山的四臂之上,生生將一隻手臂砸成了爛泥。
其他幾隻手臂也被震得虎口崩裂,才堪堪將這一擊硬接了下來。
看到軍主受傷,那近百的精銳盧龍軍騎兵護衛,眼睛都紅了。當即就瘋狂的衝上去,要和司馬承禎拼命。
“殺!”撬動五嶽真形之後,田承嗣率領的盧龍軍越發瘋狂,他大吼道:“像你這般的修士,老子不知道殺了多少。大唐諸軍,就屬我盧龍軍,殺氣第一!”
“溪王李日越,陽神巫修,照樣被我們盧龍軍三萬七千五百人,分屍於遼北!”
“當今之世,盧龍軍殺力天下第一,盧龍軍戰功天下第一,盧龍軍殺人之數,也是天下第一!老子塞北抄翻過的無數娘們……其中可有汝孃親?”
“哈哈哈……叫汝娘洗乾淨等着我們這羣野爹罷!”瘋狂近乎顛狂的叫囂聲,響徹天地。
“變陣!”一聲大吼,鋒矢陣化爲偃月陣。
將司馬承禎隱隱包圍了起來。
驕狂的盧龍軍揮出一道道刀光,在天空中橫掃,朝着半空中的司馬承禎呼嘯而去,那道道鋒矢雖然分散了威力,卻依然有結丹神通之能,鋒芒無可抵擋,充滿了殺機和殺意。
盧龍軍兵家魔修周身的血氣奔涌,坐騎的龐大血氣融合了體內魔氣,毫無保留的發散開來,化爲黑紅色的煙雲在他們鎧甲外縈繞,在他們身上沸騰。
漸漸的更在這近百騎士的身後凝聚成了一尊有百丈高,八臂揮舞,猙獰恐怖,臉上卻血光濃重,看不清楚,彷彿支撐着天地的神魔虛影。
神魔張開八臂,朝着半空中,已經甩出五嶽真形的司馬承禎狠狠砸下。
周圍的山石被神魔踩得粉碎,碎石分崩……
灰土瀰漫,狼煙血塵沖天而起,遮蔽了頭頂的明亮的長明星,四溢的殺氣驚駭得方圓數百里的生靈驚恐悲鳴,附近的村莊,不管是人還是各種牲畜,都驚恐不安的望着這裡。
一道匹練化爲百丈長卷,捲上一片空白。
失去了五嶽真形,司馬承禎手中還有‘圖’,空白的圖卷環繞着魔神虛影,強橫的禁錮之力,將魔神牢牢束縛。
這時候,壓在安祿山身上的一座神峰倒卷而回。
峭壁邊緣鋒銳如劍,如同斧鑿,對着盧龍軍騎士劈砍而下,瞬間,便有數人血肉成泥,他們堅韌的肉身在神峰虛影之下,猶如爛肉一般。
“太華真形!”司馬承禎雙手如同推開一扇沉重的大門一般,將太華峰的真形,轟然朝着那神魔虛影撞去。一聲轟鳴,神魔虛影赫然破碎,盧龍軍近百精銳魔修口中齊齊噴出帶着內臟碎塊的鮮血。
這些生命力堅韌強橫的魔修,猶然朝着安祿山衝去,想要與將主匯合。
這時岱宗真形同樣倒卷而回,五嶽之首的神峰掀起如同雷霆的轟鳴聲,滾滾威勢,叫先前叫囂的驕悍騎士,如面山崩天威,震得人心肝脾肺都在顫抖的巨大聲響,擊潰了他們身上的魔氣,甚至戰意決心,陣法連貫起來的氣息被太華打斷,此時還未能重新凝聚,就被岱宗橫掃而來。
只是一瞬間,三十八名精銳騎士就震成了一灘爛泥,田承嗣一口也有將近一斗的鮮血噴了出去,胸膛下陷,不知道斷了多少根肋骨,座下的駁馬四肢齊齊折斷,發出哀鳴聲。一人一馬轟然栽倒……
司馬承禎先前聽了那些污言穢語,本帶着怒氣,含怒一擊,砸死了盧龍軍諸多軍士後,卻又有些心軟了。
“畢竟是我大唐的軍人,忠心將主,並無過錯!”司馬承禎念及此處,便微微留手,並沒有將他們全數鎮殺。
那空白的圖捲髮出巨大的吞攝之力。
正要將那些重傷的盧龍軍將士,拖入圖卷之中,封印起來。
就算心軟了,司馬承禎也不能養虎爲患,叫他們與安祿山匯合。
此時,四臂託着三座神峰,承受重壓的安祿山,卻露出了一個血腥猙獰的笑容。他回頭顧盼,頭顱竟然整整環繞了一圈,目光狠戾,透着讓人心悚,彷彿看到獵物上鉤了一樣的狠戾的欣喜。
司馬承禎心中莫名一寒,念頭急轉:“這是老祖宗的……鷹顧狼視之相!”
“哈哈哈!”安祿山發出狂笑,除去那隻骨節粉碎的手臂,他其餘三隻魔臂一起用力,只用了一臂,就托起了三嶽真形。
他故意讓司馬承禎打斷一隻手臂,就是叫他以爲,他只能用四隻手臂,托起五嶽真形。因此司馬承禎纔會輕易收回兩嶽,去阻攔盧龍軍精銳。
但其實……
“老子兩隻手,就能托起你的五嶽真形!”
安祿山放聲狂笑,他一隻手魔光隱隱,像是打出一面石碑一樣,摔碑劈蓋向司馬承禎的臉上打去。
司馬承禎拉開卷軸,將太華,岱宗兩嶽護在面門之前。
卻被安祿山一掌劈碎,按在了五嶽真形圖上,圖中禁錮的盧龍軍將士,瞬間隨着圖卷震盪,化爲塵埃,死無全屍。
五嶽真形圖靈光重創,這時候安祿山另外一拳,纔在這一掌的遮掩下,已經打在了司馬承禎的胸口。
司馬承禎渾身巨震,那強橫的魔氣一瞬間便轟入他的胸腹而出,大蓬血雨噴灑在附近的地面,無比灼熱的強橫法力撕裂了他的肺腑,疼痛狂襲着司馬承禎意識。
胸中五氣,都快被打散了。
就連本命真符,都出現了波動。
“好狠的心,好果決的決斷!”司馬承禎覺得自己輸得不冤。
一是安祿山的修爲遠超自己的想象,本以爲也就是修成本命神魔,修爲比自己略差一籌,豈料安祿山只怕早就修成了不死神魔之軀,更在自己之上!
二是安祿山縱然修爲勝過自己,卻依然選擇隱忍,以自己手下的兵將爲誘餌,自己甚至還有無謂的同情心,而這些手下都是安祿山的心腹,他明明能輕易救下,卻依然捨得拿來當吸引司馬承禎一部分注意力的誘餌。
相比之下,司馬承禎自己簡直又輕敵大意,又幼稚猶豫。
“戰爭,本來就是爲了勝利,合理的送自己和下屬去死的博弈!”安祿山睜開眼睛,冷冷道:“司馬天師,能否說一說,你爲何要來刺殺俺呢?”
司馬承禎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嘆息道:“所有人都看輕你了!安祿山!”
他猛的提起精神,卻依舊帶着一絲信心道:“但也被他說的對了!你果然就是大天魔!只要試探出這個答案,我就敗得並非沒有價值!”
聽聞這個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安祿山面色一寒,三臂暴起一擊,司馬承禎凌空張開五嶽真形圖,收回其他三嶽真形,勉強擋住了這一擊,整個人卻被打的再次噴血後,終於用精血在圖中畫出了一道真形符籙。
登時他被裹在了一團神光之中,藉助天上星辰的齊齊響應,在天邊啓明星——太白金星的一閃而逝之中,遠遁消失。
這世間,天師可敗,但即便勝過其一個境界的大能也難以將之擊殺。
便是因爲正一道懲出不窮的秘術神通,還有天地間諸神的眷顧。
盧龍軍傷亡過半,卻也毫無怨言,若是連承受失敗和傷亡的心氣都沒有,他們也就妄稱河北第一精銳了!
面對安祿山利用他們引誘敵人的行爲,他們也並無不滿,這本就是戰爭的常理,反而越發欽佩安祿山強橫的個人修爲。
安祿山也一一親手爲他們療傷包紮,利用死去的盧龍軍騎兵和駁馬的精血,緩過傷勢。
一番救治過後,天色已經大亮了!
距離長安不過百里,似乎都能隱隱聽聞到長安四百餘家寺廟齊齊震響的晨鐘聲。安祿山腆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渾身猶如一座肉山一般。
他凝視着長安,目光中迸發出強烈的野心——他想要將這座壯麗繁華的城市、握在掌中!
一衆盧龍軍將士敬畏的跟在他們的軍主身後,聽聞安祿山道:“走!咱們進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