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屍氣入體,擡棺四人,白骨銅佛

因爲青眼老狐惹出來的一場變故,三人在路上又多耽擱了一段時間,因此,在白骨佛寺的鐘樓飛檐在望的時候,時間還是終於到了子時。

山羊鬍老道士面色凝重,左右打量道:“子時到了!先前魔屍將軍四方列陣,引動的屍氣,似乎也並未平復!”

“我們小心一些……”小魚警惕道:“顏前輩說的白骨廟,應該就在前面了!”

這時候,大個子盯着那嫋嫋而起,氣成灰白色的屍氣,打了一個寒戰。

先前的屍氣,只是羣屍結陣時升騰。

而這時候,這片魔土上的那些白骨樹,紫紅色的土壤,像是一團扭曲骨骼的灌木,乃至此地的風水之氣,都開始往外冒出一縷縷屍氣。

這些屍氣向他們聚攏而來,很快就如同大霧一樣瀰漫開來,三小能感覺到,他們體內的生機在吸引着這些屍氣往他們靠攏。

小魚拼了本命真元損耗,逼迫背上的小鬼,吹了一口鬼氣,引燃了頭頂兩肩的三把火。

橙黃的命火暫時顯化而出,小魚咬破舌尖,衝着手中的線香噴了一股舌尖血。精血的至陽之氣,引下頭頂的一點陽火,噴在手中一把檀香上,點點精血飛濺,香頭隨即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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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舞的香氣,在身旁四方揮舞,腳踏禹步,滾滾煙氣暫時逼退了屍氣,但那一層薄薄的香火,在無邊無際的屍氣侵襲之下,岌岌可危,並不能支撐太久。

小魚背上元氣大傷的小鬼,趁着他命火衰微,咬在他脖子上抽取陽氣。

小魚臉色頓時更加蒼白,他卻顧不上這些:“我的香術,糊弄一下小鬼還可以,這裡的屍氣無邊無際,撐不了多久!我們要麼找一個風水寶地借宿,要麼趕快趕上那白骨破廟。”

“現在剛到子時初刻,屍氣尚不活躍,等到三刻之後,所有沒葬入風水寶地的魔物殭屍,恐怕都會被這股屍氣所控。就算沒有被魔物襲擊,稍稍沾染,恐怕都會化爲活屍僵屍。”山羊鬍老道也凝重道。

他們兩人剛要擡步,便看見大個一臉呆滯。

“不好!”山羊鬍老道大驚道:“他是活人死相,對屍氣抵抗更低。”

小魚上前查看,掀開衣服,卻看見大個不知何時沾染了一縷屍氣,身上的皮膚由青白之色,轉爲死人的灰白,用手指按一按,更是開始僵硬起來。

此時,大個揣在身上的羊脂玉魚,卻釋放出絲絲陽氣,才暫時將這股僵硬壓了下去。

“小魚,老道,別管俺!你們快走!”大個低聲道:“俺好冷,怕是走不出去了!”

小魚怒道:“說什麼廢話……”他從懷裡掏出顏季明贈予的白魚,伸手點在大個的咽喉上,大個不由自主的張開口,小魚將玉魚給大個含在了舌根下。

這時候,大個子渾身一顫,屍氣纔開始消退。

“你多少次把我從墓裡面背出來,就算我背不動你,拖也要把你拖出去!”小魚將手中的香火,插遍大個的全身。

山羊鬍老道低聲道:“大個子,我們氣運相連,如誓言所說,合則生,分則死。離開了你,我們也走不出這魔穴。我這裡還有一枚玉魚,足夠堅持到白骨廟了!”

“堅持不到的……”

大個突然一把抓起兩人,大步飛奔的起來,朝着白骨廟跑去,被他夾在肋下的小魚怒吼道:“你瘋了嗎?大個子,快放我們下來。這樣跑香火的煙氣無法隔絕屍氣,屍氣侵入你體內,隨着氣血運轉,很快就會蔓延你全身。”

“屍氣縱然一時無法壓制住護着你內腑的陽氣,也會很快浸透你的骨髓……你這是在把自己煉成活屍!”

“小魚,你的法力太差了!香火保護不了我們多久的……俺把陽氣運行到頭上,便能維持住神智。屍氣煉化我的軀體,能讓我跑的更快,很快就能到那裡了!”

滾滾的屍氣,猶如龍蛇一般鑽入大個的體內,很快他身上便僵硬了起來,在體表形成了僵硬、堅韌的屍殼。

他骨骼開始變得僵硬,身體之下的骨節都在被屍氣淬鍊的越來越堅韌,很快,小魚便感覺到大個擒住他們的力量越發強橫,猶如一隻龍象在按着他們一樣。

任由小魚如何掙扎,都只是大個手中的一條魚。

老道更是看見了大個子的指甲在漸漸伸長,他一躍數丈,橫行在白骨林中,從不知多少位大哥的頭頂越過去,都沒有殭屍上來阻攔。

或許,在這遍地羣屍的眼中,大個子已經成爲了他們的同類。

小魚和老道都隱瞞了屍氣的恐怖,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金家一位結丹老怪物被屍氣入體,都沒有支撐太久,便掀起腥風血雨的殺戮。

但小魚憑藉陰陽眼和香火之氣,老道憑藉傳承自陰陽家的眼力,也隱隱看出來了屍氣的恐怖。他們明白,就算尋到風水寶地,跟大哥借地。那風水地氣,能護得住他們,卻護不了大個。

因爲大個本就是半屍之身,年幼之時吃死人肉長大,令其體內充滿了死氣,他修習的練氣之術,雖然能護住臟腑的陽氣生機,令自己不曾死去,但隨着下墓越來越多,死氣遲早會侵染臟腑骨髓,令其化爲殭屍。

小魚甚至懷疑,大個的那位師父,本就不懷好意想要將大個煉成一具上佳的活屍。

老道在找到小魚和大個的時候,兩人本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一個精通風水陰陽術,一個懂得香火溝通陰靈鬼神,兩人聯手破解前輩的墓葬洞府,取走法器靈材,不動屍骨遺骸,即有收穫,也能將風險降低到最低。

小魚少年便被師父算計,老道亦是老江湖,兩人的合作本就不存在相互信任,各有打算。

是遇上了大個——當時他埋葬了師父,長着一身死相,全靠爲橫死在外之人,背屍回鄉爲生。

活髒又累,雖然遇上有錢人家報酬不菲,但大個沉默寡言,卻又天生心善,往往見到橫死在外的窮人,也會爲其背屍回鄉。因此堂堂修行者,混得竟然一身落魄。

小魚、老道兩人考慮到下墓之時,要有人做髒活累活,便算計了大個入夥。但兩人終究不是自私自利之輩,三人聯手下墓,幾番歷經生死,都是大個將兩人背了出來。一身橫練筋骨擋在他們前面,不知爲他們受了多少傷。

三人早就將最初的相互算計拋在腦後,出生入死中建立的交情,立誓要同生共死。

小魚一掌打在大個的心口,不惜耗費本命真元,爲其鎮壓心脈中的屍氣,但這時候,大個子兩臂的血管已經轉爲黑色,老道劃開一道刀口,都得費盡了功夫,才能破開那堅韌的皮肉。

淡淡的黑血滲出,很快便癒合了傷口。

老道哀嚎道:“他體質太差,屍氣入心了!大個,大個已經死了!”

“胡說……”小魚掙扎着擡頭,看到大個口中已經探出獠牙,哽咽道:“他只是屍氣入體,還有救!老道,拿你的玉魚來……”

老道將最後一枚護身的玉魚,交在了小魚的手上,小魚抓住大個的手,翻身向上,捏碎的玉魚將那股陽氣逼出,混雜着香火,鑽入大個的鼻子裡。

大個子有些泛紅的瞳孔,又恢復成純青,他僵硬的低頭道:“小魚……老道……”

“不!”

大個猛然伸手舉起他們,用力一揮,將他們朝着已經近在百丈之外,出現在嫋嫋屍氣之中的白骨廟,扔了過去。小魚和老道像是兩個輕飄飄的物什一般,被一股沛然大力,拋出去了數十丈。

那股力量龐大無比,但他們摔在地上的時候,卻並沒有受什麼傷。

大個子暴漲的身軀,高達近丈,就這麼站在原處,深深的凝視着他們。他的身軀停滯數息,便徹底僵硬,開始緩緩回頭,要走入白骨屍地的更深處。

“不……大個子!”小魚掙扎而起,開始拼命翻找自己隨身之物和老道的那個挎包:“我還有香,我還有香!”但翻翻找找,包中的雜物都被抖落在地上,卻再沒有一根香火。

老道悽然道:“你驅散屍氣的時候,最後一把香,全用了!”

“不,我還有一根香!”小魚擡頭道:“我今年二十六歲,修道人能自算大限,雖然修煉左道折損了許多壽元。但我至少還有兩甲子壽命,命油能添壽續命,壽也能化油點燈!”

“以我壽元,點燃命火,我就是香!”

小魚背上的小鬼突然露出猙獰之色,便要奪去小魚的壽元而去,這時候,老道一巴掌鎮在了它頭上,手中精血畫符,鎮住了這隻小鬼。

“屍氣遮蔽五感,沒有大個的化屍時的直感,你出去,便找不到回來的路了!”老道緩緩回頭,看到身後的白骨寺山門廣大,坐落數傾之地,鎮住了周圍的屍氣。

他們距離山門猶有十丈,但身邊已經沒有屍氣了。

“我以精血催動羅盤,可以爲你指路!”老道繫上道袍,背起挎包道。

小魚搖頭道:“你……”

“昔年立誓,不是玩笑。而且我算過,我等氣運相連……合則生,分則死!大不了一同葬在這風水寶地中,修地仙,託諸位大哥照料,也有混出頭的機會!”

“走!”老道一聲大喝。

小魚爬了起來,就要打開自身命竅,點燃命火,化身爲燭。

此時,一位白骨比丘,幽幽走出寺廟,身後傳來整齊莊嚴的誦經聲,它渾身不沾一絲皮肉,腦袋端是渾圓,頭骨上還燙了三個戒疤。

白骨比丘伸出手來,指骨間捻着三柱線香,香色純如紫金,帶着一股令人身心平靜,有着禪蘊的檀香味。

老道驚道:“它說,方丈贈我們三根香火。待會還會敲鐘,引度有緣!”

“多謝大師!”小魚飛快取走檀香,以肩頭命火點燃,說起來也古怪,不用小魚催動香術,那三根線香點燃,在他們周身繚繞不散之時,周圍屍氣竟然迅速推開三步。

小魚和老道對視一眼,知道此地的白骨廟有極大的古怪,怕是有些機緣,但還是毅然決然,踏入了屍氣中。

他們朝着大個子先前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疾奔而去,老道路上不停的掐算大個子的方位,很快,他們便追到了化爲殭屍的大個子。

只見大個子一瘸一拐,僵硬的走在路上,面色非但沒有死屍的猙獰、血腥之氣,還帶着一股茫然。像極了三人初見之時,那一副憨厚淳樸的摸樣。

它無意識的尋到了一株白骨樹下,朝着樹上長出的芝草咬去。

小魚來到它身前,出奇的,大個所化的殭屍並未攻擊的,只是茫然的嚼着草葉,低頭看着眼前的小人。小魚咬牙,上去抱着大個的腿,用力想把他擡起來,拼盡全力,都挪不動與腳下土地紮根了的大個子。

小魚該擡爲拉,也死活拉不動大個。

老道驚駭道:“立地如根,大個這是土命啊!還好沒叫那辛家老狐看出來,不然我們三個,只怕遇到那老狐的時候就死了!”

“老道,先別說這些胡話了!來看看怎麼把大個子拉回去!”小魚惱怒道。

老道士嘆息一聲,從挎包裡拿出了三清鈴,三叉立於頭頂,老道唸誦法咒,搖動法鈴,吸引了大個的注意力,引着他往白骨廟而去。

行至半途,大個死活不再移動腳步,似乎對那白骨廟有所顧忌。小魚在背後推着他,大個子卻不斷搖頭,發出啊啊的聲音。

“難道終是人屍殊途!”山羊鬍老道悲憤道:“大不了我們三兄弟同死一回,再行大運!我去尋一處沒人的風水寶地……”

“陪你們同生共死,我老道夠義氣了!到時候,我要葬在主位,你們兩個只能陪葬!”山羊鬍老道破罐子破摔道。

此時遠方的白骨林深處,突然傳來了嗩吶鑼鼓聲……

“噔,噔噔噔,蹬,噔噔……”

一隊在屍氣白霧之下黑黝黝看不清楚的‘人’,擡着一具棺材,腳步整齊,伴着旋律的節奏邁動腳步,從遠方緩緩而來。

老道聽聞這帶有異域風情的樂聲,神情越發凝重。

“行走在屍氣之中,這些恐怕不是活人。難道又是一位大凶出巡?”

“先前魔屍將軍好像曾經提到過,白骨屍地看中的人,會有擡棺人爲其收屍。這莫非這就是擡棺人?”小魚看了一眼手中的檀香,發現其燃燒的十分迅速,剛剛纔用了三分之一的香,這時候已經快要燒到頭了。

擡棺人往他們所在而來,但大個又死活不肯動,甚至看着擡棺人來的方向,有些瑟瑟發抖。

“這次,只怕連葬入風水寶地的機會都沒有了!”小魚悵然嘆道。

老道也頗爲無奈:“時也命也!”

擡棺人徐徐來到他們三人的面前,一位渾身漆黑,仿若大戶人家崑崙奴的詭異存在,對着大個子說了幾句話,老道翻譯道:“這是屍語,它在問大個,既有不俗的陰德在身,可願葬在白骨屍地中?”

大個深深凝望着兩人,擡棺人又說了幾古怪的語言。

老道繼續翻譯道:“它說看在大個的面子上,可以給我們一個陪葬的資格……”

這時候,大個開口:“啊啊啊…歪比歪比…巴卜巴卜……”

小魚轉頭看着老道,卻見老道面色古怪,低聲道:“大個問它們……”

…………

少頃之後,小魚和老道坐在棺材上,大個躺在棺材裡,看着四位擡棺人擡着他們走進了白骨廟中。剛進山門,便聽見聲聲光明肅穆的禪唱:

薩皤囉罰曳

數怛那怛寫

南無悉吉埵伊蒙阿唎耶

婆盧吉帝室佛囉楞馱婆

南無那囉謹墀

醯唎摩皤哆沙咩

在整齊的禪唱聲中,恢弘肅穆的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拉長了音調,有如洪鐘震響,帶着顫音,撲面而來,叫所有得聞此聲者,身心具顫。

數百位白骨比丘,跪坐在大殿前,莊嚴肅穆,雙手合十唸誦咒文。在一衆白骨比丘之上,大殿之前,坐落着一尊銅佛,雙腿踞坐,左手下垂於膝前,掌心向外,右手前臂上舉於胸前,做含掌狀。

莊嚴肅穆的禪唱聲,迴響在廣場上。

小魚擡頭看見,錢晨一行人便坐在大殿之中,有說有笑,彷彿無視了這詭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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