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槍尖刺向徐道覆咽喉之時,玄光倒卷,這一刻,徐道覆的肉身赫然分解成五行玄光,由有形轉爲無形。玄光一閃而逝,徐道覆的身影瞬息之間,便出現在下方的江面之上。
五行大遁!
前面五行玄光之能,都只是五行,如今……纔是遁!
徐道覆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咽喉,低頭看到手上一絲血跡殷虹,他遁速的雖快,卻依然被劉裕槍中的神意,透出槍尖,刺破了皮膚。
武道神意,兵家煞氣,皆是以自身意志烙印與真氣之中,融匯於一招一式。故而能破萬法,剋制諸般法術。凡夫俗子,遭逢鬼物之時,往往一聲斷喝,膽氣血勇,以一股無畏之氣,將自身意志凝聚刀劍之上,斬鬼殺神。
因爲人之魂魄性靈,便是一種靈氣法力,名爲靈情。
世間諸多鬼神之所以需人祭拜,便是爲了藉助人之靈情修行。
武道由後天而始,煉化人體精氣成就內力,內力打磨肉身,洗經伐髓,乃是武道築基。而後洞開天地玄關,猶如仙道感應一關,成就先天后,便可以如修士一般煉化天地元氣。再採取天地中的異種元氣,同真氣一併淬鍊,便可成就武道罡氣,能破法術,與修士爭鋒。
昔日爲錢晨所殺的龍首洪四海,便是將罡氣煉至絕頂境界的武道強者。
其後的道路,便是將人之靈情與肉身緊密關聯,爲肉身靈情匯聚,主宰五臟六腑,血氣精氣運行的七魄一一煉化,徹底掌控肉身,凝聚命魂。,
以命魂爲基,便能抱丹,將渾身氣血凝練一點,使得肉身不老不壞,成就武道大丹,猶如仙道結丹境界。
再往後面,無非是煉化三魂,成就武道神相。
肉身融匯武道神相,修成幾近神魔的武道身神強者。
到了最後一關,粉碎真空,身軀蛻變,肉身成聖,成就武道境界的元神強者——武聖人仙。整條道路,若是說仙道早期矇昧之時,是效仿聚散無形,天地法則所化的先天神魔。
那麼武道便是人族妖族,效仿天生肉身強橫的先天神魔所創的道路。
兵道修士,無非也是認識到人之靈氣——靈情的存在後,創造出來,藉助陣法和將士同心之力,凝聚軍魂軍士,匯聚衆人的靈情,化爲神道法相的法門。
乃是集衆之力,創造神魔的修行之法。
所以兵家修士,多是修行本命神魔的魔道修士,或是凝聚武道神相的武道修士,而佛道兩門,追求自身解脫,道路與兵家不符。
但也有佛門中人度化了壽元綿長的妖族,令其成爲自己金身提供加持的佛門護法。
道門也設立天庭,以神道之法豢養天兵,藉助撒豆成兵,剪紙成兵,招來天兵天將化成道兵。或是海外修士豢養妖族,令其修行自身功法所衍化的下級功法,然後以陣法演練,成爲鬥法工具人的道兵。
五行大遁,乃是五行術法的最高成就,天罡三十六種大神通之一。正因爲它乃是五行術法所成,故而會被有破法之能的武道修士剋制。
五行乃是世間本源,若是武道修士修行的真氣逃不出五行之屬,那還可以被五行大遁剋制。
但劉裕所修的,乃是最爲純正不過的兵家真氣,前漢張良所得授的太公兵法《六韜》之中的龍韜真氣。故而劉裕所走的,堪稱是最爲剋制徐道覆的一條道路。
“我成就五行天遁丹時,便已經把肉身煉化爲五行玄光,聚散如意,遁法無窮。世間一切五行之物,都已經傷不了我。除非是煉成了神通,超乎五行之外,諸如神雷、本命神魔……或是你的武道神相!”
徐道覆抹去手中的血跡,擡頭道:“傳說武道乃是上古天子人皇,爲了剋制我們這些修道者所創的道路。先前我還有些不以爲然,敗給你一次之後,心有慼慼,將五行遁法修至聚散如意,動念之間便可遁出千里。但還是傷在了你手中。”
“如今看來,武道對法術的剋制,確實不同尋常。”
“若非修成神通的修士,只怕你一槍刺出,就能將其挑死!”
劉裕笑道:“但有幾位陰神大修士沒有修成神通?而且我能敗你,但殺不了你,你若要是想脫身遁出,瞬息千里,我騎着馬要跑多久?又豈能攔得下你?”
“除非!你領着千軍萬馬,以兵家煞氣鎮壓四方,在我還未退去的時候,設陣圍殺,如此我便是身懷五行遁術,也未必能逃得掉!”
徐道覆嘆息一聲道:“我的五行遁術,乃是世間修士法術的大成。而你劉裕亦是武道軍道的大成者。我兩人交鋒,似乎有一絲冥冥天命的味道呢!”
“許是象徵着未來人道的變化衝突!”
“徐道覆,如今有這三千道兵,還有這位小妖友的相助,你敵不過我。但我也留不下你!”劉裕橫槍,肩膀上託着張牙舞爪我超兇的耳道神,道:“張懷恩你已經動不得了!何不退去?”
徐道覆看了一眼攔江大陣處,上空星落如雨,已經下到了一百餘手。
錢晨和謝道韞所佈的陣法,殺機暗藏,無窮禁制衍生而出,將陣法佈置的和龍潭虎穴一樣。徐道覆看了一眼,都有些額頭冒汗。
劉裕也微微回頭,此時陣法的餘波泄露,大江之上飄着一些浮冰,兩岸更是雪白皚皚。
他擡眼觀望陣法所化的那條橫江,赫然已經完全冰封。
那股寒氣凝而不泄,可一旦泄露,只怕周圍幾個郡,晉都建康,乃至大江對面的魏國,都要七月飛雪,這陣法之威,足已可以改變天象。
特別是那陣法所化的橫江,竟然有了一絲冥古的氣象。
劉裕額頭也見了冷汗,緊張道:“這陣法哪裡還是比鬥,只怕都有了一絲上古寒冰絕陣之威。他們兩人再推演下去,一旦陣法變化兩人都控制不住了,失控之下,他們能不能活着出來都不用考慮。”
“而這江左,江右的幾郡,更是怕要招來大雪災!”
大江的江面,已經凍成了一塊橫絕千里的冰面雪原,那一葉小舟也被凍在了冰原上,王凝之穿着薄衣,抱着十六條快凍成冰塊的墨龍在烏篷裡面顫抖。
謝道韞身着單衣,白雪落在她發衣之上,堆成了一件純白的斗篷,她卻渾然不覺,依舊盯着頭頂的星斗棋盤。
王凝之幾次想過去搓一搓一下她的手,看看她是不是凍僵了。
但每次靠近,他便感覺到絲絲彷彿能凍徹一切的寒意。
冰魄寒光在他面前凝結成如鏡的牆桓,王凝之遲疑幾次,很識趣的退了下來。
錢晨正在將冰魄神雷推演成陣法,一旦功成,藉助這寒冰絕陣之威,引來頭頂星辰垂落那源自冥古時代的冰魄寒光,便可以將方圓萬里,冰封成絕獄。
然後陣法變化,引動這寒冰之力,化爲神雷,一震之下,定然能叫這萬里化爲玉屑齏粉。
直徑一萬里內,還能存在的最大物質,不會超過砂礫大小。
如此大陣,才能稱爲絕陣。
錢晨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在比試,只感覺陣法之道的種種奧秘,都對着自己敞開。大道之妙近在眼前,他源自心中的魔性無意間流露出來,與這大道之妙相合,便本能的想要毀掉這片天地。
這一刻,錢晨本心之中鎮壓的魔性,才稍稍顯露無情的太上之道遮掩下的一絲真正本質。
那是大毀滅,大恐怖,大絕望,帶着誓要毀滅一切的恐怖執念。謝道韞完全是被錢晨的所爲,逼得不得不繼續下去,她感覺對面彷彿不是一個人,而是大道毀滅的一面。
將陣道自毀的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
陣法外的衆人,有的猜到了兩人推演陣法之舉,或已失控,有的還懵懵懂懂,不知身邊的一陣之中,孕育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有的則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安!
知夏緊張的擡頭打量陣法方向,想要窺得那冰封的大江之上,錢晨的所在。
陣法的另一邊,近百的北府騎兵不停的搓着手,也在緊張的打量隔絕他們和劉將軍的陣法,有人顫聲道:“這七月天裡,暑氣才散去,這會怎麼就這麼冷了?”
“可能是陣法運轉之故!”稍微有些見識的一位軍中司馬道:“但這股寒流,可能蔓延出去數千裡。這是什麼陣法,纔有這等威力?”
“唉!將軍自己闖過了陣,沒有咱們相助,也不知打不打得過那羣反賊!”
“噓!王謝兩家的人若是造反,那還說不定誰是皇帝,誰是反賊呢!”有人小聲道。
“江上好像有人?”
幾位軍士議論之時,看到遠方的鎮江嶼沙洲前出現了一個白點,他們站起來張望,運起法力,纔看到那白點是一匹白鹿。它跳躍在江上的浮冰間,不時踏着浪花,又跳到另一塊浮冰上。
白鹿的背上,有人身披紅色的斗篷,騎鹿而來。
看身形似乎是個女子!
從錢晨身邊離開的白鹿,載着背上的女子,行過大江,女子擡頭看着漸漸落下的飛雪,坐下的白鹿已經跋涉過江,來到了橫絕大江的陣法之前。
鹿背上的女子,微微低頭,看着這橫絕千里江面的陣法,凝重道:“錢師兄怎麼搞出了這麼大的聲勢啊!”
“此陣一旦爆發,只怕上下數千裡的江面都要被冰封,會惹來滔天大禍的!”
她摘下斗篷,赫然便是錢晨這次進京要拜訪的司傾城。
司師妹揭下斗篷,隨手抖落,在身上這麼一轉。
無數黃符猶如蝴蝶一般,嘩嘩啦啦的從斗篷之中飛出,無窮無盡,很快便匯聚成遮天蔽日的一股。那些北府騎兵看着天上那漫天漂飛的,猶如枯葉,又如蝴蝶的東西,待到他們看清了,才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符……那些都是符!”
飛舞的符籙已有百萬之多,那些符籙飛入了陣法之中,冰魄寒光籠罩冰原上空。那些符籙,有的剛剛進入就被凍碎,破碎的符籙灑落下來,也如黃色的雪花一般。
司傾城藉助那無數符籙,已經找到了錢晨。
看着微微閉目,陷入大雪掩埋之中的錢晨,她眉頭微皺,低聲道:“師兄好像情況有些古怪,像是陷入了道境之中。”
“不好!師兄心中魔性太重,若是入了道境太深,只怕會有道化之危。燕師兄交代過,錢師兄的本我太過薄弱,魔障很重。讓我隨時注意!”
司傾城心念電閃:“父親讓我修成本命真符之前,少用神籙,但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觸動神籙,顯化神道法身。
冰封的大江之上,一位沐浴神光的女子,騎着白鹿自下游而來,徑直走入陣中。所到之處無數符籙翻飛,知夏沒有在陣法之中找到錢晨,卻窺到了騎鹿而來的司傾城。
他眼睛一亮,道:“這是……玉宸子的那頭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