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萬古魔劫遇真龍

朱雀橋本是建康四航之一,平日裡往來的人也不少,今日更是人頭攢聚,許多散修和看熱鬧的百姓,都涌上了橋旁的兩岸。

聽聞王龍象又約戰某人了,大家都紛紛涌來,想要看個熱鬧。

至於錢晨,便是那個不太出名的某人。

若是說許多世家都知道建康城外,大江之上的那驚世一戰,許多世家子弟消息靈通一些的,也知道此次鬥法的起因,是錢晨登門斬落王衍的髮髻。

那麼建康城中的散修,江湖人士,對錢晨便是一無所知。

在橋頭兩旁搭建的重樓之上,謝玄依着窗口,注視着被王家攔起來的朱雀石橋。王家的王戎、王敦,乃至王衍都遮遮掩掩的坐在旁邊的另一間雅閣裡。

建康城中,數得着的世家。

高平郗氏、潁川庾氏、譙國桓氏、蘭陵蕭氏、琅琊諸葛氏、乃至吳郡的朱、張、顧、陸,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大致上僑姓坐於謝家在朱雀橋頭修建的銅雀樓,而東南吳姓,則坐在橋北的散落樓閣之中。

還有寒門之地,乃至京中官宦子,都擠在兩座重樓之間的迴廊上。

至於道院、仙門的修士,便直接駕驅遁光飛遁數丈而來,落在秦淮兩旁的屋脊,樹梢上。若非建康城有四象周天陣鎮壓,他們多半就直接升起飛遁法器,在半空觀看。

隨着夕陽漸落,鐘山染得如同紫金一般,不斷有遁光從城中四面八方而來,落在附近的樓閣、屋脊、樹梢上。能架得起遁光的,要麼至少有通法的法力,要麼拿出的飛遁法器,都不是凡俗之輩。

休看錢晨長安一戰,魔穴之中殺通法如同宰豬狗一樣,但論起來,錢晨也才只是一個通法修士而已。

建康之中,除了銅雀樓中的王謝等大世家,以及更遠處的吳郡世家。

通法境界,也已經算一個人物了。

李衝乘着馬車,正要從皇城出來,經過城門的時候看到幾個世家子弟,施展了道院的法術,駕驅着法器朝着秦淮河方向飛遁而去,他掀開禁制法簾,朝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對驅趕車駕的家將道:“這些人,可是去圍觀王龍象與玉宸道人的鬥法的?”

家將拉着車前生着犄角的龍馬,鬢毛迎風飛舞,一看就極爲不凡。世間珍禽異獸有許多,謝家養了一羣丹頂仙鶴,家中子弟乘鶴而行;王家在琅琊也有大片的福地山川,放養靈獸。

但真正可以用於大規模戰爭的,還是北方草原出產的龍馬。

龍性本淫,有龍血脈的馬羣,在北地草場上往往匯聚成十萬,百萬的巨大馬羣,常常有蛟龍飛來尋馬羣中的母馬雲雨,繁衍不絕,血脈優良。

而龍馬又是最適宜乘騎的靈獸,故而北方龍馬幾乎可以算的上是一樁特產,在南方就極爲罕見。

李衝出行之時,京中的世家子弟往往看了這四匹俊秀非常的龍馬,便知道是北方來的使節。更何況護衛李衝的一小隊騎士,人人胯下都騎着龍血馬。

那高大的家將挽住龍馬,回頭道:“大人,可要前去旁觀一二,看看這南方俊秀,比起北地的人才如何?神州二十八字,憑什麼讓他們南晉佔了十六個……”

李衝微微嘆息道:“冉兒下落不明,我實在是沒心情……回去吧!”

就在家將驅着車駕,準備起程的時候,身後有一座雲攆趕了上來。這雲攆以六隻青鹿爲駕驅,一隻保養的極好,一看便知道養尊處優的手,撥開籠罩雲攆的青紗,將雲氣散去,露出司馬越微笑的面孔。

司馬越微微點頭道:“原來是魏使李中書!”

李衝只能點頭回應,司馬越笑道:“李中書也是去看今日朱雀橋上的那一場鬥法的嗎?我大晉人才濟濟,魏使當好好看一看,不知北魏可有與之相比的俊傑?”

駕車的家將冷笑道:“曹世子也曾邀戰北方年輕一代的修士,但他戰得可是同列二十八字的北方俊傑,無一不是各家、各部這一代的佼佼者,纔打出來的同輩第一。與你們南人總是劍挑無名之輩可不一樣。”

他面露冷笑,顯然是在譏諷司馬越也是王龍象擊敗的‘無名之輩’。

但司馬越只是笑了笑,並不以爲意,如今兩國幾次衝突,南晉都吃了些虧,北人驕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應對自然稱得上有風度。

反倒是李衝,擡手製止了家將的偏激之語,笑道:“老夫年歲稍長,對這些意氣之爭,卻已經沒了興趣,因此正準備打道回府!”

司馬越笑道:“哈哈……小王倒是很有興趣,正待邀李中書同行,不知李中書可否給這個面子?”

李衝微微撫須,司馬越既然都這樣說了,他也不能不給這個面子。而且如今南晉皇帝病重,司馬家幾個宗子都有些異動,司馬越便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之一。

若是能在其中攪合兩下,也算盡了他出使的責任。

兩人驅車同行,司馬越早就在銅雀樓留好了一間雅閣,此時與李衝一起上來,卻叫樓中不明所以的世家中人暗暗心驚,司馬越什麼時候和北魏有了勾結?

雖然結好北魏使節,在此時頗爲敏感,但衆人也不得不暗歎,這雖然是一步險棋,卻也是一步妙棋。關鍵時候司馬越若是想要繼位,得到北魏支持,也是舉足輕重,就是不知道皇帝和司馬家老祖那邊,會怎麼想?

一時間,銅雀樓上的雅閣裡議論紛紛。

輪迴者等人沒有世族身份,只能落在一處民居的房頂上觀看,元皓對身邊的杜秀娘道:“這些人圍得那麼緊,先前玉宸道人攔江一戰的時候,聲勢浩大,席捲了整條大江。我們站在數十里外都被波及……若是這次王龍象和玉宸道人也全力施展。”

“只怕半座城都要被打碎!”

杜秀娘笑道:“隊長,你別忘了建康城是有大陣鎮壓的,我們想要飛遁出六丈高都被陣法壓制,更何況是在城中動手?”

“之所以把鬥法的地點選在這裡,便是因爲秦淮河上陣法禁制稍稍鬆快一些,不至於引動鎮城大陣的反應。”

“選在這裡,更說明兩人並非死鬥,多半是點到爲止!分出一個勝負便可。”杜秀娘對自己的推論有些自信。

那日獨自去見錢晨的雲霄宮真傳秦川,也站在一棟高樓的屋脊上,他膽子大一些,直接站在銅雀樓的飛檐上,當然,並非王謝兩家的頭頂,銅雀樓有九重,他站在第七重。

旁邊有兩隻銅雀嘰嘰喳喳,拍打着翅膀在爭論着什麼,很是激烈嗎,羽毛紛飛。

秦川往旁邊讓了讓,看着朱雀橋頭,冷笑道:“那玉宸道人如此自大,我倒要看看他有幾分真本事?”

樓下樓中,都有人對這場鬥法議論紛紛,有世家子弟小聲嗤笑道:“這玉宸道人是什麼來歷?我聽都沒聽說過,居然也能約戰王龍象?那豈不是我也可以?”

旁邊的夥伴笑道:“就你這修爲,也敢挑戰王龍象?”

“反正都是輸,我上爲什麼不可以?”那人振振有詞道。

“得了吧!你可知那玉宸道人是上門打過王衍的臉的,人家連陰神之尊都敢羞辱,你這點道行……”

這時候,朱雀橋南烏衣巷中,一個身影踏着青石板,緩緩而行。王龍象看到前方那涌動的人頭,身形微微一頓。

衆人嚷嚷着:“來了!來了!王龍象來了!”

王龍象看着這麼多的人,臉上浮現一絲迷茫,他沿着王傢俬兵分開的一條道路,先登上了銅雀樓,那裡雖然人也多,但至少不會暴露在衆人的目光下。

看着他有些清瘦,但卻很符合魏晉士人審美的身姿。

王敦欣慰點頭,對王龍象叮囑道:“龍象,我等在此等候,想來至多不過一個時辰,便能看你迴轉,屆時你我叔侄共醉一場!”

旁邊的王家長輩,也是如此,微微點頭,表情欣慰而輕鬆。

唯有幾人面色並不樂觀,王戎有些凝重道:“龍象,小心……”他張了張口,想說那一日看過錢晨的腳印過後,他回去左思右想,總感覺看錯了一些東西。

但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沒有王家的幫助,王龍象就一定會輸給錢晨這種話。

王凝之和謝道韞兩人也是如此凝重,謝道韞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她遲疑片刻,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本想把錢晨陣法之道,在最後一陣似有突進,那種天道高遠的感覺可能完全超越了她,這件事說出來。

可是又想起王戎上門試探,以疲兵之計算計玉宸道人,這件事王家族老雖然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但也不會讓她拿出來說。

而且這話可能會被誤解是小瞧了王戎的眼力。王戎乃是王家嫡系子弟,而她嫁的不過是一個平庸後輩,所以她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最後一抹夕陽餘暉,消失在地平線下。

一輪圓月散落清輝,月色中,有人乘着小舟自上游而來。那人打着紙傘,木漿擊碎了河中倒映的圓月,掀起粼粼的銀光。

看到朱雀橋橫在眼前,錢晨一點船頭,藉着水波盪漾的一浮沉,飛身來到了朱雀橋頭,立足在橋頭的闌干上,王龍象也一縱劍光而下,站在了錢晨的對面。

兩人雙目對視,具是一驚。

都發現對方是前日玄武湖上,兩穿交錯,擦肩而過的那人。

王龍象雖然心裡閃過幾個念頭,但嘴上卻並不多話,他煉的是純粹的道門劍光,一道清輝猶如一泓水光,只以劍光來看,乃是錢晨所見前三,本質極佳。

王龍象的劍術,更是完全配得上這般的劍光。

劍光化爲長虹,只是一斬,便讓秦淮兩岸的修士有一種劍光裂面而來的感覺,一點劍芒遁破虛空,劍光縱橫之間,不過一閃念就刺到了錢晨身前。

錚!

錢晨長劍出鞘,劍光由天羅傘翻起,劈在了面前虛空飛縱的劍光上。

只是一個瞬間,王龍象飛劍曲折十二次,每一次的變化都堪稱精妙至極。

這劍光轉折之間,縱然飛遁變化再如何快的飛鳥,哪怕是號稱流光飛燕,在王謝堂前轉折變化,讓結丹修士的靈覺都難以捕獲其行蹤的玄鳥,都避不過,逃不開。

王龍象九歲就能在堂前斬落燕羽而不傷飛燕了!

可錢晨的一把劍,偏偏在拿在手上……

因此,哪怕王龍象劍光轉折十二次,虛空之中,有情劍與劍光的交擊,那點點電光便亮起了十二次。

王龍象有些詫異,樓上的司馬越更是目光陰沉,司馬家八位宗子,也有以上好護身法器,抵禦王龍象劍術的,但八人之中,只要被破去法器,就沒有人能在這一招中,撐過六個變化。

他甚至不知道這一道劍光的轉折,有十二次之多。

縱然他隱藏了實力,但讓他全力施爲,能不能像錢晨這般輕描淡寫之間,破去這劍術的高超變化,他心中絲毫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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