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者們看着錢晨所立之處,紅樓鬼院化爲月下花樓,一面是鬼氣森森,一面是月色動人,閃念之間一片空白,隨即無數念頭涌上來?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此人是誰?”
“可是此人設局引我們來此?”
“是敵是友?”
這些問題一時沒有答案,卻聽見紅樓主人一聲尖嘯:“你是誰,什麼時候混進來的?你爲什麼能暗算我?”
“暗算?”錢晨笑道:“除魔衛道的事情,怎麼能叫暗算呢?”
一株櫻花樹在他身後悄然綻放,無數花瓣灑落,這一刻,衆人才發覺了不對。
周姓輪迴者仔細回憶,瞬間汗毛乍起,在他的記憶之中,他們踏進紅樓院中之時,那裡明明還是一株枯木。
而他見到錢晨和燕殊的那一刻,兩人就在自飲自酌。
鬼樓現形之後,錢晨所在的位置,更是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就像他們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忽略了那裡。
紅樓主人更是又驚又怒,它發現自己的體內,無聲無息多了許多本沒有的裝飾。那些燭臺,那些身着胡服的舞女,那些擺設,還有那一株根本不合季節,卻被所有人忽略的櫻花樹。
她甚至想不起錢晨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樓中的。
這些無不在說明,它們早就中了錢晨的幻術。
紅樓主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讓輪迴者痛苦的抱緊了腦袋。
隨着輪迴者回想起來的東西越來越多,也不禁背心冒出了冷汗。
“如此詭秘莫測,究竟是它們是鬼,還是你們是鬼啊!”桐夫人心中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一念心生,似真似幻,非假非真!”
法信和尚雙手合十,讚歎道:“如此手段,幾近大自在天人。難怪貧僧所見那一株花樹之時,只覺一顆枯寂之心都悄然萌動。原來這一切,都是施主一念,貧僧心動而成。”
錢晨笑道:“一點幻術手段而已!這紅樓主人中了我的幻術,如今已經真幻難辨,這株櫻花樹不凋零,它便無法再出手。和尚,此時不出手除魔,更待何時?”
錢晨扶着案几坐下,袖子一揮,案几之上便無聲無息多了一把七絃的古琴。
法信雙手合十,緊接着便手掌一翻,掌心之中浮現日輪,兩面日輪被他平舉身前,猶如兩面小小的圓盾,其上有梵文流轉,其中六個文字最爲顯眼,猶如火焰升騰,又圓滿如珠。
這六字梵文種子,分別是——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迴盪在紅樓之中,聲如雷鳴,震動的整座鬼樓都在顫抖。
法信全力出手,眉心赫然浮現一枚舍利骨。紅樓主人並不意外,法信出手時的實力,早已不遜於任何一位結丹真人了。
法信六字真言朝着被錢晨困住的紅樓主人掃蕩而去,雷音禪唱,無數真言重重疊疊,一瞬間似加特林輪轉,噠噠噠噠,徹響紅樓。
一席紅衣的紅樓主人仰頭哀嚎,被強行度化,痛苦不堪。
佛音所過之處……
鑽出地面的巨大黑蠍一聲嘶鳴,轉身便要重新鑽回地下。
輪迴者急忙上前攔截,但燕殊怎麼會讓他們搶了送到嘴邊的獎勵點,他斬殺妖虎之後,引劍而回,一道劍光送回,匯聚無數劍氣浩浩蕩蕩,猶如天河一般落入樓中。
劍氣轉折,絲毫不傷這紅樓半分。
卻見樓中那些紅綾,那森森鬼氣盡數撕碎,劍光奪目,照耀了一切。甚至未激起一絲風聲,向下一斬,蠍妖爲一股無形的劍意所攝,甚至連念頭都來不及轉動。
便看到一道劍光劈到了眼前。
隨即蠍妖一念再不復起,神魂潰散。劍氣相激,甚至連窗外的櫻花都出現了許多劍痕。
那手持竹竿的老猿,突然發出人聲,感嘆道:“好劍術,好劍氣!人族不愧爲劍道發源,一劍之下,老夫都有些自愧不如。”
一隻妖蝠從遠處一掠而來,口發人聲道:“猿公,咱們中了人族的暗算!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讚揚敵人的劍道?”
燕殊看到妖蝠掠空而來,手中還未收斂的劍氣便順勢斬出。
白毛老猿伸出竹竿一點,剛將破空的劍氣粉碎小半,卻被那刀客羅森揮舞長刀攔截。
紅樓之後,一聲琵琶絃動,無數碎亂的雜音帶起滾滾妖氣襲來,壓住了那六字真言,鬼音猶如億萬根針,朝着衆人的識海扎去。
錢晨一挑琴絃,嘶啞的琴音猶如秋風吹過竹林,瞬間又鎮壓了這股琵琶妖聲。
琵琶鬼音,紅樓鬼院,皆被錢晨一人鎮壓……
紅樓門外的漆黑小巷中,無數刺耳的梵音突然響起,一隊番僧打着人皮經幢,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亂七八糟的扭曲梵文,朝着紅樓而來。
鬼音琵琶聲漸漸雜亂而高亢,猶如無數厲鬼嘶吼、哀嚎。
琵琶音穿梭在樓中,刺耳的聲音鬼氣四溢,隨着此音亂耳,各種陰魔幻覺,五陰熾盛如同魑魅魍魎陷入人心。只要聽聞此魔音,便會生不由己,墜入無間魔道難以超拔。
一聲長長的拖刀之聲,從衆人身後傳來。
長刀拖地,不時碰撞發出金屬的鏗鏘,在夜色鬼音之中,越發刺耳。
紅樓各處也響起無數低喃,彷彿無數女人在細聲低語,無數嬰兒在無意識的喃喃,悉悉索索難以聽清。
梵音、琵琶、刀聲、低語……令人心中有百爪抓撓,頓生不安。
輪迴者臉上一苦,有人低聲喃喃道:“不會吧!”那周姓輪迴者激發了手中的玉牌法器,才稍稍驅散心底的一絲煩躁。
卻見錢晨,微微擡頭,手中古琴按住三絃……
不遠處的屋脊之上,寧青宸起身站起,眼神微微凝重,看向了紅樓的前後左右四個方向。
紅樓正門,在無數人皮白骨經幢華蓋之下,一個枯瘦的乾屍,坐在一羣番僧擡着的轎子上,它頭深深垂下,雙腿盤踞,分明是佛門外道所供奉的即身佛,又稱肉身佛。
但它睜開的眼睛,漆黑如琉璃的同時,卻也不時閃過邪意的血光。
這哪裡是‘即身佛’,分明是以活人祭祀的‘祭生佛’。
紅樓的後院,一位白衣女子坐在樹梢。
她低頭垂下,素輕撫懷中抱着的白玉琵琶,長長的白紗垂落。樹下的白紗之中,無數侏儒小鬼帶着詭異的笑意,滑稽的舞蹈,這舞蹈伴隨琵琶聲,自身卻無聲無息,輕手輕腳,猶如默劇。
紅樓東面,一個牛頭人身的高大身影,在小巷之中,拖着拉到地面的鬼首大刀緩緩走來。
儈子手的刑刀在石板上哐啷哐啷,響起刺耳的摩擦聲。
它的身影在月光下拖得長長的,頭頂的兩根牛角,更是讓它如同冥府的使者。
寧青宸點燃信符,召喚司傾城,她懷中的大黃雞目光炯炯盯着那三隻鬼物……
法信在紅樓之內,緩緩嘆息道:“勾魂、琵琶、牛頭、紅衣,沒想到這次竟是四大鬼使齊至!”
耳道神還在兢兢業業的畫着那副月下美人圖,畫筆落下之處,點化了種種虛幻的畫靈,讓紅樓主人越發難以掙脫那一副畫的幻境。
錢晨嘴上說說的無上幻術,終究還是要耳道神來動筆。
四大鬼使皆至,圍困衆人與紅樓鬼院之中,人未到,聲先至,給了一種輪迴者一個下馬威。
“錚!”的一聲……
嘶啞的琴聲起時,只是幾聲暗啞,隨即琴聲漸高,壓過了這些雜音,陣陣席捲而去,激越猶如雷鳴。
錢晨一指挑弦,無聲雷音席捲而過……
紅樓的躁動驟然平息,方纔還在掙扎的紅衣鬼使將頭一垂,彷彿死了一樣。
坐在樹梢的女子手中琵琶聲驟然一亂,琵琶五絃先斷一根,絲絃飛崩,斷裂的琵琶弦彈起,竟然在女子的臉上留下一條細長的傷口。
女子停下琵琶聲,伸手摸着臉上的傷口,整個人四肢驟然向後一折,擺出了一個活人決計無可能擺出的姿勢。
她四肢猶如折斷一般,將琵琶背在身後,更加狂躁的彈奏起來。
紅樓門外,林立的人皮經幢驟然炸開一團火光,無數雷球亂滾,炸的那一隊番僧高高拋起,粉身碎骨,殘肢亂飛。
轎上神龕裡的即身佛驟然擡頭,伸手一壓,頭頂毗盧帽垂落胸前的兩根長纓飄起,蓮花冠上繡着的白骨佛像大放詭異紅光。祭生佛微微開口,無聲唸誦六字真言。
扭曲的真言翻涌着鬼氣,猶如潮汐從即身佛身下涌出,泯滅了那些雷光。
小巷之中,琴音嘶啞,只聽一聲尖銳的鋼鳴,牛頭鬼使拖在地上的長刀,崩斷了一截刀尖。
它微微停步,拄着手中的鬼頭刀,轉而將大刀扛在了肩膀上,繼續朝着紅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