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鑄成大錯,妖魔皆斬

刀光猶如匹練,從左肩上斜劈而下,刀光的軌跡,恰與即身佛身上掛着的袈裟重合。那一瞬間的刀光,甚至超過了鬼神的反應,接近燕殊劍氣雷音的速度。

乾屍一般的祭生佛猛然擡頭,只來得及將一雙皮包着枯骨的雙臂,擋在胸前。

這時候,刀光才如同水面倒映的月光一般迷幻不定,又猶如霧中的花朵一般朦朦朧朧,映入乾屍的眼中。

瞬光斬!

長刀的斬擊已經快過了刀光的反射。

勾魂使者祭生佛擋在胸前的左臂掉落在地,另一隻右臂之上也出現了凌厲的刀口,被砍斷過半的臂骨,泛着鐵青的色澤。

但如此也只是斬掉了此妖鬼身前的雙臂,他還有四隻手臂,在背後拿着法器招搖。

祭生佛右臂之上泛起黑氣,所到之處,那還殘餘着凌厲的刀氣的傷口,豁然發出茲茲的聲音,緩緩癒合。被斬斷掉在地上的左手也飛了起來,接合到左臂上去。

祭生佛耳旁垂下的長纓探出,兩根飄帶抓起插在祭生佛身旁的禪杖,將一根銅鑄的禪杖舞的猶如銅輪飛轉,擋在它身前,將羅森的第二刀架住。

祭生佛背後的雙臂結出寶瓶印平平拍出,那森森鬼氣凝聚成一口如意寶瓶,將羅森手中長刀打了回去。

“辛酉刀法!”祭生佛的語氣充滿怨毒:“大明的餘孽,還沒有死完嗎?”

他扯下還沒有癒合的左臂,甩了出去,那隻手臂單手結獅子印,掌心印着一扭曲的梵文種子符咒,向着羅森飛去。

而他的右臂舉起禪杖,平舉胸前,右手一轉,禪杖之上九環叮噹。

相互撞擊的銅環發出刺耳的聲音,猶如九個白骨僧在念誦真言,傳人衆人的耳中,帶着一股奪人心魄的感覺。

直面這九環禪杖的羅森,眼中的祭生佛變了摸樣。

它化爲了一個面容平和慈祥的老僧,坐在他面前,雙手合十平靜道:“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當作如是觀!施主,你奉命而來,滅我金剛寺,是我等得罪了國師那個妖孽。但那些沙彌是無辜的!可否放他們一命?”

“老和尚!國法無情,但這些沙彌並沒有在國師下令要殺的人之中,所以我可以帶他們回去,稟告皇上處置!我會向皇上求情……”

老僧閉目嘆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我等既然是大明子民,這身皮囊,便捨出去罷!無非是一世功行,並不損我等的根本修行。但羅千戶,殺了我等,你可做好了揹負滔天罪孽,沉淪無間的準備?”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穿着山文甲,手持倭刀的羅森面孔周正,正氣凜然,抱拳道。

老僧閉上了眼睛,這時候,他手中九環錫杖上碰撞的銅環化爲了那些年輕沙彌的腦袋,大聲咒罵着羅森。老和尚重新睜開眼睛,目中血紅:“羅森!你殺了我等,我們還有修爲可以輪迴轉世,重新修行。但那些沙彌被你害死,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你幫着國師,殺害了那麼多正道中人,害的大明國滅,生靈十不存一。你罪無可恕!”

羅森自己的聲音則絕然道:“我誤信妖孽,害死了那麼多人!那些忠臣良將,高僧大德,還有無數無辜百姓,已經鑄成大錯,豈能再苟活於世?”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種種熟悉的畫面,似乎從他空白的記憶中泛起,化爲幻象,讓羅森一時沉淪。

而現實中,結着獅子印的乾屍左臂,已經朝着羅森的胸膛直插而來。

羅森身後的法信禪師,眼睛驟然睜大,他身影一閃擋在羅森的身前,手持金剛杵朝着那抓來的鬼爪打去,鬼爪外的陰氣化爲一頭食人獅子,張口咆哮,朝着法信撕咬而去。

那梵文種子一陣扭曲,打在了金剛杵上,強橫的陰氣驟然爆發,金剛杵在法信手中驟然崩碎,帶着他的身軀摔了出去。

食人獅子也奔馳而來,眼看便要穿過法信的身軀。

紅樓中彈奏琴聲,將玉蛛蠍的鬼蜮牢牢壓制在後堂的錢晨,一拍琴面,腹中的我執刀一聲長鳴,隨着琴絃波動,刀光朝着正門掠去。

在千鈞一髮之際,刀光斬落了那隻鬼獅子的頭顱。

法信猛的噴出一口鮮血,身軀踉蹌,委頓的坐在地上,他雙手合十,忍着傷勢,低聲唸誦了一句深沉的佛號:“羅將軍!昔年種種,猶如夢幻泡影,佛法無邊,回頭便是彼岸!金剛寺法難,乃是孔雀妖王蠱惑皇帝所至,並非將軍的罪孽?”

“將軍忠於大明,聽令而行,何罪之有?”

“大明國滅,我等皆是有罪之人!何罪無有?”

羅森終於開口,他的聲音艱澀,彷彿很久沒有說過話了,但那熟悉的聲音,還是讓法信微微擡頭,凝視那被斗笠遮住的面孔,低聲道:“果然是將軍!”

“將軍之名,因迫害忠良而來,我受之有愧!還是喚我羅森罷!”羅森平靜開口道。

他拔起身邊的長刀,嘆息一聲:“原來,這便是此身的執念根源麼?”

“因執而起,應願而生。此身只爲平息執念,了卻前塵而生……此願爲——終結亂世,斬盡妖魔,如是而已!”

羅森的語調平淡而毫無波瀾,他並沒有愧疚和悔恨,或者說那刻骨銘心的悔恨,已經隨着一刀了卻,如今剩下的只有堅定無悔的一念而已。

他緩緩擡起長刀,刀尖向下,舉在肩頭,隨着這個動作,所有人都知道,大戰即將繼續。

祭生佛緩緩站起,左手已經連接上了斷臂,它微微活動了一下左手,突然拖着一道幻影,高速突進,將手中的禪杖由上到下,猛的砸出。

羅森向上揮刀,腳上的重心轉移,長刀架住了禪杖,繼而反手斬出,刀光和禪杖幾番碰撞,真氣在長刀之上流動,猶如月華流轉,與祭生佛隨手亂劈的禪杖相交,連打帶消,純以武藝消弭那禪杖之上的沛然法力。

兩人俱是武藝驚人之輩。

羅森手中的倭刀,傳至昔年大明武聖戚將軍,乃是殺場武學,刀斬性命無數,更能斬鬼斬神,乃至斬殺那些不服王化的修行者。

生祭佛乃是五大鬼使之中的勾魂使者,來歷神秘莫測,但看武藝,卻是金剛寺外門的路數,應該與這佛門大宗有關。

刀光縱橫三丈內,威勢無匹,每每抓住禪杖運使的漏洞,斬向祭生佛本體,卻被那其餘四個手臂,或是結印,或是拿着小件的法器擋住。

三頭六臂,大輪明王像,守護的水潑不入。但羅森的長刀所斬,卻往往要和禪杖硬拼,每次九環相互撞擊,發出刺耳的鬼音,便讓他的身形,微不可查的一滯。

雖然羅森的武藝的確超凡入聖,但如此破綻越來越大,遲早會被祭生佛抓住一次機會。

這時候,身後樓中飛出數十張黃符,迅疾如箭,繞過重傷倒地的法信和揮舞刀光的羅森,朝着祭生佛打去。

符籙爆出無數雷光,破邪之雷打的祭生佛渾身妖氣潰散,但雷光落在乾屍身上,卻只打出了一個個芝麻大小的黑點。

“連破邪符都打不動你!厲害呀!”

雞皮鶴髮的老道趙伯言,裹在一團金光之中,從天而降。

金光匯聚成躍動如閃電的咒力,附在趙道士的拳腳之上,隨着他一掌拍出,金光躍動,向着四面八方衝擊,籠罩了近十丈。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看我金光咒如何!”趙道士祭起金光咒,金光滿地而走,一時輝煌!

紅樓之中,錢晨將玉蛛蠍吊起來用雷法轟擊,讓她只能龜縮在蛛網之中,靠着無數鬼氣蛛絲結成的鬼蜮遮蔽藏身,勉力支撐。

他勾動琴絃,一道琴聲在關鍵時刻,支援正門處的戰鬥。無音神雷在祭生佛身週三尺內炸響,滾滾霹靂列缺虛空,讓祭生佛渾身巨震。

它的鬼氣寸寸崩潰,羅森此時揮舞刀光,身法突進,手中長刀橫斬,如同行雲流水一般,與趙道士,錢晨創造的時機配合無間。

刀光切過祭生佛,精準的把握了節奏,錯過它六臂輪轉,攔在身前的結印手臂。祭生佛乾瘦的身軀被長刀帶起,微微彎曲得向上飛起。

刀光從祭生佛腰間斬過,將它攔腰斬斷。

羅森一步邁出,滑動着突進到了祭生佛身後。隨即腳步一折,轉身一百八十度,變爲大步躍起,這一刀高舉過頭頂,疾劈而下。正是辛酉刀法中,‘彼以此跳躍光閃而前,我兵已奪氣矣’的疾空刀勢。

刀勢直劈唐竹,刀光如同弧月,從祭生佛身後將他整齊的劈成兩半。

當這一刀收刀之時,藉着餘勢,羅森反手倭刀上撩,斜斬劈斷了祭生佛背後的四隻手臂。

趙道士手中金光咒流動全身,轟然打出,瞬間半個天空都被染成金色,咒力勢如破竹,在祭生佛的胸口打出了一個大洞,可以清晰看見,站在後面緩緩收刀的羅森。

它身體分成了兩半,朝着兩邊緩緩倒下。

切痕之間,滿是凌厲的刀氣,五臟六腑,都被金光咒化爲焦炭。

趙道士緩緩收起金光,平息氣息,吐出一口氣嘆道:“幾番波折,終究還是斬殺了這勾魂鬼使!”

“小心!”

倒下的鬼使身軀突然暴起,它耳後的兩個腦袋突然睜開眼睛,脫體而出,拳頭大小的骷髏鑽向趙道士的心口,速度快的讓羅森只來得及拔刀斬,斬卻其中一個頭顱。

頭顱鑽出乾屍,帶出一股股滿是粘液的血肉。

那如蛇的血肉頂着一個拳頭大小的頭顱,從乾癟的屍體中涌出,卻如無窮無盡一般,插向趙道士的心口,他措不及防,只來得及祭起護身法器,便被頭顱打碎法器,瞬間重創。

頭顱纏着趙伯言,猶如獨首大蛇一般,兇厲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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