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窮明不過數十日,此次任務最爲棘手的五大妖王,便被錢晨設計除去兩個。剩餘的黑牛王和孔雀妖國若即若離,龍樹王修爲法力也是在五大妖王之中墊底。
妖族輪迴者一方更是損失慘重。
而錢晨這邊,呲鐵妖王的實力超乎想象的強橫,比智狼王、白骨王皆要更勝一籌。
按理來說,任務進行的如此順利,對付孔雀大明王錢晨心中應該有幾分信心纔是。但在孤竹國這幾天,錢晨眉宇之間的憂慮,卻一天比一天明顯,甚至到了大大咧咧的司傾城也能看出來的程度。
“師兄又去佈置陣法嗎?”
司傾城喊住錢晨道:“師兄這幾天走遍了孤竹國,將原本的護山法陣重新檢查了好幾遍,又下手佈置了許多禁制,已經惹得孤竹國那些結丹真人暗中不滿……”
燕殊看着錢晨凝重的神色,沉聲道:“照妖法鏡還是找不到孔雀妖王嗎?”
“沒有半分蹤跡!”
錢晨低聲道:“我們還是小看了孔雀大明王,能顛覆人族統治,開闢妖國,此人不僅僅只有驚人的神通和一身傲氣,更懂得隱忍。”
“一個如它一般強大的妖王,修成大成神通,便已經十分可怕了……若是再懂得隱忍。”錢晨嘆息一聲:“此妖給我的壓力,比妙空更勝一籌!”
“不若突襲孔雀國妖都,引它出來!”燕殊一挑劍眉,冷然道。
“孔雀恐怕不是會在乎妖國下屬一衆妖魔性命的那種人物。如今我們身在孤竹,縱然有些牽扯掣肘,但也佔據地利,更能相對隱藏起來。”錢晨正色道。
“若是放棄這些優勢,在妖國心腹之處被衆妖圍殺,還要更加兇險三分!”
“這幾日鐵關外屢屢有妖魔探子的蹤跡出現,荒集也查探到大股的妖魔……法信禪師還是決意出關守護荒集!”寧青宸平靜道。
妖國如今的實力、勢力,是人族百倍之多。
在孤竹國中,錢晨可以清晰的察覺到孤竹國的保守退縮之意。錢晨等人斬殺兩大妖王的勝果,也無法改變兩方的硬實力對比。
妖國只是妖將便有數千名。
而鐵關那十幾位結丹真人,除了採用收縮防禦的方針,也別無二法。鐵關作爲人族最大的心理依靠,更不可能開放給不可靠的荒民。
雖然錢晨覺得鐵關在孔雀大明王這等級數的妖王面前,幾乎沒有任何作用,但他一人無法改變孤竹國三百年來的心理慣性。
終於,妖族前鋒在一日奔襲千里後,殺到了鐵關之前……
荒集幾乎是瞬間便陷落,羅森、法信等人,包括一衆人族陣營的輪迴者捨命血戰,才護着大部分的荒民退到了鐵關之前。
雄關當道,數十萬荒民拖家帶口,被堵在峽谷中。
鐵關所設,本就在峽谷的最狹窄處,兩邊高聳的山壁所夾的短短一段數裡寬的穀道之中,密密麻麻,全是蠕動的人流。
法信卻是乾的漂亮。
他至少保護了荒集七成的荒民,進入了峽谷。
“這是妖族放他們過來,用作驅口攻城的!”
城牆之上一位結丹真人罵道:“通往鐵關的迷陣,豈是這些人能破解的,一定是法信傳授了破陣之法,讓他們來到了鐵關之下!”
“荒集本是孤竹和妖國的緩衝之地,這些荒民要死就死在外面好了!爲什麼還要放他們進來?”
孤竹國的一位修士大聲道。
寧青宸踱步在漫天小雪之中,踏着腳下青黑的石階,一步一步走上了城牆,她手持一柄長鉤,扼在一人的咽喉。
“開關!”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道出不容動搖的決心。
……人潮猶如一條黑線,出現在雲霧遮掩的峽口之時,錢晨和燕殊便已經站在鐵關城樓之上,看清了這一切。
燕殊凝重道:“又是這一招!師弟,荒民必然會和孤竹國人有所衝突,妖族驅趕他們送死,也是想亂我們的道心!”
錢晨微微點頭:“這些荒民,魚龍混雜,肯定會混着妖族的奸細。而且孤竹國人依仗鐵關拒守妖族三百年,對此關的心理依靠,更是深入骨髓。”
“對於孤竹國大部分修士來說,荒民更不能算是人。荒集也只是一枚牽制妖族攻勢的棄子。”
“數日之前,我們便有機會讓荒民入關。妖族來攻,不用說我們,就算是最無知的荒民,也知道荒集守無可守,是必然會被放棄的。”
“荒集已經被屠過了幾次,再被屠一次又有何妨,只怕孤竹國中,會有不少人這樣想。”
“甚至你我,未必也沒有放棄他們的意思!”
燕殊凝重道:“師弟……”
“何必掩飾?遷移荒民,縱然會亂了孤竹人心,更會讓我等被此地所有民衆修士排斥,會帶來無數麻煩。但我們既然已經承認了這般現實,便證明,在我們看來,這些荒民也是可以放棄的一部分!”
“爲了……人族大局!”錢晨冷笑一聲。
“存了這般取捨之心,我認了……但是你我都知道,人族大劫來臨之際,孔雀妖王出手,這鐵關只是一張薄紙一般。”
“此役勝負,取決與你我。難道我們就沒有任性的資格嗎?”
燕殊遲疑道:“師弟……”
“鐵關多了數十萬荒民,就比沒有這些荒民更牢不可破嗎?”錢晨平靜道:“想要護住數十萬人,在妖族銜尾追殺之中撤到荒集,又要付出多少努力?”
“我確實存了漠視荒集被屠之心,但法信等人既然努力讓荒民撤到了關下,你我努力一次,任性一回又如何?”
“開關……”
“開關!”城牆之上一聲大吼。
雲橋放下,關門大開……
以千年鐵木打造的的城門緩緩打開,關外的擁擠的人流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之聲,與絕望之中窺見希望的喜極而涕……
人流朝着關內涌入,許多人被擠到了雲橋邊。
在哀嚎聲中,被擠的墜入深淵。
城樓之上,一朵祥雲飛墜,比他們更快的墜入深淵之底。飛雲兜緩緩升起,馱着那些墜入深淵的荒民進入關城。
關內被清洗了一遍的結丹真人,看着燕殊以一人之力,推開關門,敢怒而不敢言。
關樓之上氣氛凝重更是的化不開。錢晨負手站在城牆上,俯視關外的人流,平靜道:“我等自天外而來,救得是人族,而非孤竹……既然是人,我便要救!”
“此次妖族來襲,鐵關已經可有可無,我等若是戰死,縱然有千百雄關也擋不住孔雀妖王。”
“如此,那便同生共死罷!”
“鐵關城破,我等戰死,孤竹亡國,人族滅族!生死如常,逃了三百年,這一次逃無可逃,就拿出一點氣節來!縱然孤竹國滅,也不要死的窩窩囊囊,叫人族蒙羞!”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恥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做個人吧!”
在一片沉默之中,錢晨終於停下了腳步,緩緩回頭。
極目遠眺,峽谷盡頭妖氣沖天而起,一行短短的黑線出現在谷口。繼而便是萬妖奔騰的嘶吼聲,迴盪在峽谷間,猶如滾滾悶雷,越來越激烈。到了近處,一股畜生的腥臭撲鼻而來……
妖軍猶如豎起的幕牆,天上地下,俱是妖魔。
妖氣衝破遮掩的雲霧,天地爲之一暗……
峽谷間的山坡池塘、沼澤樹林,都被淹沒在妖潮之中,妖魔所到之處夷平了一切,峽谷兩邊陡峭的山崖之上,也有善於攀援的妖魔,爬滿了兩邊的千刃山壁,朝着鐵關飛躍而來。
天上更是有無數飛舞的妖禽,鷹鳩雀雕,是孔雀親軍。
雄偉的鐵關城,都在妖軍奔馳的震動之下微微顫動,關城之上,無數人族修士頭皮發麻,面對着這些最低也是妖獸,等閒三五個練氣修士才能對敵的龐大妖軍,不少人兩股戰戰,幾欲昏死。
錢晨身後,山羊鬍子的道人,也微微閉目。
睜開眼睛後,他一聲坦然的長笑:“既然如此,便作爲人而死吧!修了五百年的道,何必如此蠅營狗苟?”
妖潮之中,羅森縱起刀光,在峽谷兩旁的山壁之間不斷跳躍,以手中的長刀,斬落一隻只妖魔。
荒民的人潮最末端,袈裟殘破的法信雙手合十,赤裸上身,隻身一人擋在妖潮兵鋒之前。
他光頭鋥亮,乾瘦的身軀塊塊肌肉暴起,沐浴一層金色的佛光,衝在最前面的妖魔對着他,砸出了無數妖法鬼術。
碧綠的妖火,焚燒血肉,猶如跗骨之蛆!
黑色的妖風混着劇毒的煞氣,帶着腥臭席捲而來……
無數妖魔爆發法術,狂嘯着,妖術帶起鬼哭神嚎一般的破空聲。
數千只妖魔噴出的妖火妖風,螺旋着匯聚成巨大的火柱,直衝向法信,更朝着他身後的人潮而去,只若從打開的城門灌入鐵關城中,將人潮化爲煉獄……
火柱之後,亮着尖銳的獠牙,留着腥臭涎水的妖魔肌肉虯結,體魄比人族強橫數十倍。更祭起各種法器,角牙丹元,朝着斷後的孤單身影直轟而去。
法信平平擡起右掌,收攏腰間,整個峽谷的氣機都被這一掌帶動,氣流激昂,元氣狂涌,隨着他這一撤掌,就像抽氣一般,朝前涌了數百米。
法信掌心浮現一個卍字,右掌平平推出。
一個巨大的金色掌印如鐵關城牆一般,橫欄峽谷,帶着銅牆鐵壁一般的渾凝,將那粗達百丈的巨大妖火柱拍的倒卷而回,與妖族的先鋒撞在了一起……
峽谷間狂風倒卷,元氣狂飈。
妖火瞬間吞沒了作爲先鋒數百妖魔,繼而金色的巨掌橫推千丈,所到之處,妖魔之潮碾出如漿的腥臭血肉。無數妖魔撞在佛掌之上,骨肉成泥。
羅森踏着峽谷高聳的石壁,幾步飛躥百丈,他雙腿一蹬,以背躍之姿,躍過沿着峽谷橫推的巨大佛掌,腰間長刀出鞘,隨着他身軀在空中旋轉一圈,橫斬而出。
刀光斬裂長空,橫斷中天。
無數妖禽撞上刀光,血羽飛濺,從天上墜落。
書生騎着大青驢,血跡斑斑的右手拿着竹簡,疲憊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
白色的浩然正氣有如雲氣,鋪天蓋地,沖天而起,攔住了荒民之後俯衝而下的妖禽,籠罩了城門,斷絕了後路。
城牆之上,錢晨凝視着從城門入關的無數流民,目光鎖定了其中的一個身影。燕殊背後的劍匣中衝出無數劍氣,寧青宸手持照妖法鏡,站在城牆之上,一一照過那入城的數十萬荒民。
無數劍氣在鐵關城上盤旋一圈,繼而萬劍俯衝而下,游魚一般的劍氣在數十萬人潮之中穿梭往來,將照妖鏡中顯化妖身的荒民一一斬卻,人羣之中不斷有頭顱飛起。
伴隨頸血沖天而起時,那些頭顱還是人,砸落在地上,就變成了一顆顆獸首!
司傾城金丹界域之中,無數天兵神將顯化,帶領人潮不斷分流,分散進入關城之中,在各處安置……錢晨步下城樓,直往人潮之中,一個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