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耳報神道,邪修長生,六陰之女

辛老爺揮手叫來管家,吩咐道:“去爲法師準備一間廂房,不可怠慢了!”

管家連忙點頭稱呼是,卻見辛老爺使了一個眼色,管家知機讓人先帶着錢晨在垂花門外等着,自己跟着辛老爺進去正堂,聽他吩咐道:“你把新來的這個法師,帶到後院的廂房!”

管家擡頭道:“老爺,那不是夫人的院子?”

“讓他住東西廂房不就是了嗎?他若是個有本事的,又何懼鬼物。他若沒本事,死了也是活該!”辛老爺陰狠道,他又想起了什麼,叮囑管家:“待會你記得試探他一番,該怎麼說,不用我來教你吧?”

管家慌不迭的點頭稱是。

交代完後,辛老爺拄着柺杖走出來,對錢晨笑言道:“法師需要什麼,儘管和管家說。他是我家多年的家生子了,爲人很是妥當,捉鬼除妖的所需,也儘可和他提,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指望睡個安穩覺,就不打擾了!”

言罷,他便拄着柺杖,緩緩轉身而去。

錢晨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明晰一片:“明明腿腳並沒有什麼不方便,卻拄着一個柺杖裝作衰老的樣子,是謹慎?還是對我有所懷疑?”

“王龍象堂堂琅琊王氏嫡傳,卻以道院修士的身份出現在這裡,中土最有牌面二十八字,在加上我這個樓觀真傳,一樁鄉下的鬧鬼案子,怎麼搞得像海外鬼國的元神鬼仙入侵一樣?”

辛老爺回到內堂,見到王龍象正看着窗緣出神,聽到了身後的動靜才緩緩回身。

辛老爺心中也有些忐忑,低聲問道:“外面來了一個法師來自薦除鬼,找上門來的孤魂野鬼,交給他就好。以公子的身份,何必理會這些俗務?”

他看到王龍象久久沉默,不禁追問一句:“這……可是那自薦的法師有問題?”

王龍象本在想一些事,聽聞他此言就知道因爲自己的沉默寡言,又讓人誤會了,不得不解釋幾句道:“並非如此,是我在想一些事情。”

他看着辛老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繼續解釋道:“方纔鬼物出來的時候,是有一絲陰氣出現在府外。不久之後童謠響起,卻並無鬼物出現的跡象。而且那首童謠似乎意有所指,我後來查看,卻發現了一絲願力的跡象……”

辛老爺似乎並不想提起童謠的事情,尬笑了幾聲道:“那願力又說明了什麼?”

王龍象回答道:“像是某種精怪!”

“公子的意思是,妖精害人?”辛老爺瞪大眼睛,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

王龍象雖然沉默寡言,卻不傻,辛老爺那點心思在他眼中猶如明鏡上的蝨子一般,只是他並不關心這些而已。

他只說了一句:“未必是精怪害人,如耳道神、祖靈家先、書君子、登徒子這等精怪,都有示警、預言、知禍福之能。甚至人之壽元將近,命數到了的時候,也會有鬼差化爲烏鴉、轎伕、路人,拘人魂魄。所以此言可能並非鬼語,而是有精怪鬼差在預兆禍福!”

“不過,精怪多半道行淺薄,懼禍不敢妄言。能躲過我的耳目,言如此大因果者,應該道行不淺!”

辛老爺神色不見波動,眼簾垂下道:“都是些妖魔鬼怪在那胡言亂語,明日,我便請那法師作法清掃,免得打擾公子清淨。就是不知道,那法師是否是真個有本事的。”

王龍象微微點頭:“他的劍上養着幾分劍氣,應該是有些真本事的!”

心中卻想着:“此人劍上的劍氣雖然微弱,卻是難得的十分純正。手中的鐵劍應該只是掩飾,本身是個修有飛劍之術的異人。我匆匆看了一眼,劍尖上沒有散去的劍氣宛如蓮花搖曳,不知是哪家的劍術。”

管家領着錢晨來到一處已經封閉的院子,幾個來收拾的下人,對這不小的院子明顯心懷畏懼,收拾起來都有幾分戰戰兢兢的樣子。

看向院中的那一株槐樹,更是眼神躲閃,管家打開收拾一新的東廂房,幾個奴僕便逃也是的離開了,留下管家一人,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法師先住下,明日便請法師作法捉鬼,無論是否功成,都有程儀三百貫奉上,只要除去那鬼,更有重賞!”

錢晨正色道:“些許錢財,不足掛齒,我此來主要是爲了除魔衛道,匡扶正義!”

管家看着他一臉正氣,面不改色的樣子,暗道這劍客賣相倒是好,就是年輕了一點,出來捉鬼降妖說這話未免有些說服力不足。

關上房門,耳道神就蹦蹦跳跳的跑出來,錢晨一指頭按住它道:“你什麼時候膽子那麼大了?以前從來只敢欺負比你弱小的妖怪,這一次在王龍象面前也敢裝神弄鬼,還不是仗着我的威風?我可告訴你,這次要低調行事,憑着這手青蓮劍術,未必勝得了那王龍象?我觀察他氣息越發深遠,顯然是有些知恥而後勇的!“

耳道神呀呀的蹦了三跳,指手畫腳的解釋着什麼。

錢晨看了一眼,便清楚它的意思了。

如耳道神這樣的小妖怪,都要藉助人的‘靈氣’來修行,也算是修願力的一種。

一般來說,它只要應凡人的願望,現身出來,念幾句歌謠指點一番此人接下來的運勢,一旦應驗,便有願力加身,爲其積累道行。

所以這種小妖怪,走歪門邪道的喜歡在賭鬼、發橫財偏財的人面前現身,多半幾句話就讓人得了財運,從此深信不疑,事事請教。偏財本就不長久,豢養這種精怪,時間久了必然就泄了氣運,被盜走靈氣。時候一到,便是破門滅家的下場!

只是賭狗,刀尖上舔血的江湖客下場多半都是如此,也不會引人懷疑,而且到那時候耳道神還能出面預測一波大禍,賺一個人頭錢。

走正道的小妖怪,則喜歡幫助窮人,指點那些有善德在身,福德深厚的窮人發一筆橫財,然後應運而起,再預測禍福指引他度過幾次橫禍,氣運穩定了便抽身而去,積累願力修行。

錢晨養的這只不一樣,在其他小妖怪還在原始積累的時候,它就抱上了大腿,一步封神,直接來到了所有耳報神的精生終點。但耳報神也是神,是神便要借衆生修行。

耳道神封神以後,便漸漸明悟自己的神職,乃是耳報一職。遵循冥冥果報,兆示禍福,做出預言,只要預言傳播開來,一旦應驗,所有知曉預言的人,便會爲其提供願力,受神職反饋道行進益。

“也就是說,真正占卜預言其實是小精怪沒有效率的做法,你已經成神了,就要學會自己衝業績了。一般的小精怪都是花費道行,真的在爲人占卜,占卜就好像朝着靶子射箭,能不能中全靠運氣。一旦不中,便是蝕本的買賣。而你這種成神的就不一樣了,先射箭,再畫靶子,自然無的不中!”

“只要我先預言,然後再想辦法完成預言。這樣的預言,就是完美的預言!”

“看不出來啊!耳道神,你還是個導演!”

錢晨都能想象,耳道神也是有幾分法力的,若是它爲人批命,昭示禍福,說此人要發一筆小財,夜裡偷偷五鬼搬運,給他院子裡放點銀子;再昭告一番橫財之後,必有橫禍,操縱丟了銀子的達官貴人找上門來;收割一筆黴運之後,又預言一把福禍相依,讓那達官貴人的女兒喜歡上那個窮書生。一來二去,傳揚開來,端是人生大導演,韭菜收割機。

小妖怪咿咿呀呀,滿眼天真,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去。

卻是錢晨想的多了……

它只有一個懵懵懂懂的,幫助好人,懲治壞人的概念,和錢晨這般成熟的韭菜收割商人,帶資本家,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存在。

看着它一副蠢樣,錢晨微微搖頭,恨鐵不成鋼的嘆息道:“你受我薰陶那麼久,也算一個小小的帶惡人了!怎麼就這點本事?功德無量放生機懂不懂?佛門都開始刷作弊碼,搞千百萬倍功德咒了。你還在這一根一根的噶韭菜呢?”

“魔道的一位前輩曾經四處與人批命,無有不準,從來只算一種命,那便是血光之災。他憑什麼?”

“你聽我的……如此這般這般……跟着老爺,刷功德搞不過佛門,但成爲一個喪門星還不簡單?”

錢晨爲它規劃好了劇本,耳道神那個計劃,太過粗糙,全等着女鬼自己報復呢?耳道神就時不時出來預言幾句刷刷存在感,這怎麼行?錢晨看那鬼物,怨氣確實深重,但怨氣深重的鬼多了,沒有修行積蓄法力,未必奈何得了這有些門道的鄉下寒門。

耳道神一臉震驚的看着錢晨,彷彿刷新了世界觀,它低着小腦袋想了很久,發現再沒有比錢晨更惡人的辦法了,只在原地轉了兩圈,突然伸手從地下扯出一隻厲鬼來。

那厲鬼渾渾噩噩,面目猙獰,口條拖了一尺長,雙目血紅之中滿是怨毒,看到活人便撲了上來。耳道神連忙拿着畫筆,將它扯住,重新塗抹畫了一副面貌,那厲鬼披上一層畫皮,變作一個面貌姣好,纖細瘦弱的婦人。

這時候她才恢復了一絲清明,她茫然擡頭,左右看了一眼,看清錢晨坐在案旁後,突然回憶起一切,拜倒在地道:“妾身周柳氏,拜見仙長!”

錢晨示意她起身,問道:“你有何冤情,執意來找這戶人家的麻煩?”

婦人顫聲道:“民婦本是這柳河村人,因爲家貧,便在這辛家做工漿洗。三年前徵勞役死了男人,新寡之後因爲絕了戶,夫家的人分了家產,不得不賣身到辛家爲奴爲婢。辛家老爺已經七十有四,不知什麼時候,信了那修長生的邪道……”

“七十四了!”錢晨想起那拄着柺杖,實則四體強健堪比年輕人的老者,冷笑道:“還真看不出來啊!”

“修長生是怎麼個修法?”錢晨眼神垂落,輕聲問道:“是修放生?修陰德?還是修子孫?”

婦人渾身顫抖,用極爲淒厲的語氣,一字一句道:“民婦偷了他修長生的道書,卻不識幾個字,只知道他原本有四個兒子,最小的兩個都在幾年前病死了。村裡人隱隱有傳言,都是被那老畜生剋死的!”

“那就是修子孫……”錢晨點頭道:“老而不死則爲妖,禽獸老了能成精,何況是人?”

“一旦家中有老人,老而不死,度過了幾個劫難,反而能越活越精神,盜取子孫後代的福源生機爲自己延壽,這便叫修子孫。若是子孫綿延,家族廣大,每個人分擔一點,也不算太大的負擔。這叫多子多福,算是子孫盡了孝心。因此若是子孫蔓延甚多的積善之家,多有壽元極長老人,幾世同堂的家族,乃是祥瑞吉兆!若是子孫孱弱稀少,這等抽取福源,便如同吸血一般……“

“才四個兒子就想修子孫,真是損陰德啊!”錢晨搖頭冷笑。

婦人跪倒在地,拼命叩首,臉上懷着極大的怨毒道:“仙長,我有冤啊!那老畜生修子孫,剋死了兩個兒子,他也怕斷子絕孫,沒了香火,便四處尋找其他修長生的辦法。有一日,他鬼鬼祟祟的帶回來一本道書,誰也不給看,每夜鎖在房子裡挑燈看書。後來我聽人說,他結交了路過的一個妖道,向妖道求了一本道書!”

“那道書上寫了一個邪門的鬼法子,叫做長生湯!”

“說是要一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六陰匯聚的女童,每天不給飯吃,只能吃道書上的鬼藥,如此七七四十九天,拿着女童的五臟六腑煮湯喝,便能得長生!”

婦人擡起頭來,怨毒已經讓她猶如瘋癲,一身畫皮都困不住她的真身了……

她目中流出黑色的血淚,淒厲道:“我的囡兒,就是那個六陰之女啊!”

“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婦人仰天咆哮,厲鬼之軀幾乎掙脫了畫皮,她雙目血紅,指甲暴漲,猶如一根根小匕首一般,口中喃喃道:“我要報仇,我要報仇……縱然橫死化爲厲鬼,我也要報仇!我要辛家全家死絕,我要他們償命!”

錢晨指尖一點,先天清氣化爲青蓮落下,蓮花落在了婦人的額頭上,將其從失控邊緣拉了回來。

他眼中神色不見波動,眼簾垂下,低聲問道:“你化爲厲鬼的法子,是誰教你的?”

婦人指甲深深陷入的手心,刺破皮膚,滿手都是鮮血,聽她幽幽道:“我女兒被帶走了許多天,都沒再見過她。我很害怕,就去求山神婆婆……經過婆婆指點,我趁着老畜生不注意,偷出了道書。請神婆看了道書,才知道我的囡囡已經被做成了湯。我求神婆幫我報仇,她便告訴了我一個辦法。”

“只要把自己祭獻給山神老爺,受九道大刑而不死,便能化爲厲鬼回去復仇!”

“九道魔門酷刑,你也倒承受的住……哼!六陰之女,至怨之母……這不是什麼長生湯,這是魔道煉製九子母天鬼的秘法!”

錢晨語氣幽深,眼中寒光閃過。

“你知道辛家不是什麼好人,爲什麼還會把女兒交給他們?”

他緩緩回頭,問了一個讓婦人滿心絕望的問題。

只聽她癡了一般喃喃道:“因爲囡囡是他的孩子,他說他沒有孩子,要認下囡囡,以後少夫人就是囡囡的母親。我不想囡囡跟我受苦,就把她交給了他們……我怎麼知道,怎麼知道他們還會騙人啊!他們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她淒厲的哀嚎起來,聲音異常的尖銳而痛苦:“他們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啊!”

錢晨回想起辛老爺開門的時候,自己見到的那個躲在內堂戰戰兢兢的男人,心中越發冷然,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由自私的父親陷害進入死地,惡毒的祖父殘酷折磨,唯一願意對她好的母親又受人欺騙,經歷種種殘酷,自願化爲厲鬼。如此可謂受盡人世間一切殘酷和折磨,以人心爲毒,憎恨爲火,違逆人倫,炮製世間最爲惡毒的神魔之一。”

錢晨猛然睜開眼睛,勃然大怒道:“道院和司天監都是一羣廢物嗎?讓人在國都之旁,煉製這種惡毒神魔!”

“我來此除魔衛道,匡扶正義……真當我是說假的!”錢晨臉上浮現一絲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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