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眕的劍光一漲,剛斬破了琴聲引動的滾滾魔音,便看見一道刀光劈頭斬來,刀光如血,縱起一道長虹,大片紅光閃現,席捲而來,竟似要將其淹沒一般。
心中暗罵了一聲:無恥!
姬眕心下一沉,劍光之勢只是一滯,復又再快三分,反手打出一塊青色的殘石,青靈石髓垂落道道青芒,護住了自己,右手長劍輕彈,劍光猶如一條蜿蜒的遊蛇,以暗合隧道內魔音韻律的軌跡,迎上了血色的刀光。
劍芒刀光只是一接觸,姬眕心中便道不妙。
那滔天血光之中,帶着容納一切,生機勃勃的邪異,有一股攝人心魄的鋒銳,但以他的百步飛劍,在這等距離之上,劍芒的速度也要快過血色刀光三分。
修士鬥劍,莫說快過三分,只要快上一瞬,形勢就大有不同,早一瞬劍光斬落,便是生死之差。白虹貫日的劍術之所以可怕,便是因爲這劍光的速度,在百步之內,已經算是天下無雙!
仗着這三分速度,這道劍光本可以輕易繞過刀光,在刀光落下之前,便斬殺來敵。
但就在姬眕劍芒一觸刀光之際,他心中卻驟然升起一絲奇異的感覺,彷彿那滔天的血光驟然活了過來,茫茫血光之中,一線鋒芒驟轉,頓時有了靈魂,一種深邃可怕,洞徹人心的魔性與刀光中甦醒。
在劍芒與刀光一觸之際,駕驅刀光,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明明刀光已經慢了三分,但在那魔刀變化,卻處處領先他一步,仿若能預知他劍光的運用變化一般。
這令他的劍芒完全被刀光纏住,墜入無數血光的糾纏中。
“是了!”姬眕心中電閃:“我的飛劍隨心而動,念動既至,響應之速已經是天下絕頂,除非有人以陰神陽神寄託飛劍,不然絕不可能超過。”
“但念動即至,依然有一念之間!他的刀光正是在這一念之間,爭出了變化的時間。我心中一念,到劍光一動,差的就是這一念。”
“可是若非元神寄託飛劍,如何才能忽略修士心念一轉到飛劍靈應迴響的須彌之差!”
“除非他的刀光變化,並非出自他自己所想,而是刀光自行的應對,纔不會有這一念之差,才能處處料敵先機,剋制我的劍芒之速。這是——天魔化血神刀!”
以人制魔,以魔御刀!
姬眕悚然而驚。
天魔化血神刀乃是九幽道最爲著名的魔道刀法!但縱然在九幽道之中,將此刀修煉至以魔御刀這等境界,修成刀上天魔的,卻也是寥寥無幾。
就他所知,本代真傳之中只有一人,宗門內的地位還在他之上!
天魔,化血,神,刀……
一般人煉成刀氣,便已經是殺伐驚人的神通,若再得了刀意中的一點精神,便可於魔道闖下威名,堪稱一代魔門新秀。
而以刀光演繹血魔大道容納一切的真諦,便是‘化血’,等若將一尊活生生的血魔真身,修煉成刀。
一道血光飛出,猶如彙集了一切生命,複雜而又污穢,死寂而又生機勃勃,劇毒無比,鋒銳莫測。一道刀氣,等若血海道的血魔之軀,若是魔刀修煉到如此境界,便融匯了‘血海’‘九幽’兩道魔門至高傳承,以結丹鬥陰神也是不落下風。
但真正可怕的,還是修成了‘天魔’的魔刀境界。
以人制魔,以魔御刀。
天魔便是融匯了一切修煉此刀的魔頭,刀意邪念的魔頭,用錢晨前世的話來說,便是刀道的頂尖AI,由修煉魔刀的無數魔修刀道餵養出來的無形魔頭。
一誕生便融匯了所有魔修在魔刀之上的造詣。
堪稱魔頭界的阿爾法狗!
魔刀孕育天魔後,於其他人鬥法之時,別人的飛劍神兵的禁制,乃是需要人爲做出反應,進行種種操作的系統。而天魔化血神刀卻自帶頂尖人工智能!許多時候,只需要刀主進行宏觀預判,刀上的天魔自行御刀變化,如此,縱然是白虹貫日之劍術,也在變化之上慢了一線,抵消了劍光速度的優勢。
而且,姬眕對此刀知之甚深,知道以魔御刀之境,真正可怕的,乃是前一句……
以人制魔!
天魔化血神刀,理論上來說,只要修成天魔,就算是對刀道一竅不通的蠢貨,也能一蹴成爲刀中之魔!前一刻還只會劈柴,後一刻便能一刀斬殺天下九成九的劍修刀客。但若是如此,刀主便是魔刀變化的一個破綻,還稱不上完美無缺。
而魔道詭異之處,便在於此——以魔御刀之際,只要無法把握刀法變化,刀中寄託的天魔殺性驚人,一旦刀法變化超乎刀主的掌握,殺了敵人的同時,刀法往往會繼續變化,連同刀主也一併斬殺祭刀。
這便是天魔反噬!
刀中之魔對於刀主來說,比敵人還要兇險。
因此,修成天魔化血神刀的魔修,往往並非不能修成以魔御刀,而是不敢修成刀中的天魔。
這門刀法自帶祭刀之法,只要修成刀氣,便可通過祭祀九幽魔祖,在刀身上以精血繪製種種魔道秘魔符籙,請來一點九幽天魔,依附於魔刀之上,祭煉出天魔……但如此乃是以刀御人,初時還能通過種種法術、魔咒限制天魔,但總有一天會控制不住魔刀,殉身刀下。
所以,真正修成天魔化血神刀者,乃是與刀中天魔不斷鬥爭,以人制魔,在刀法之上的造詣,往往不遜於刀中的魔頭。
一個是劍法絕頂,催動迅疾無匹的劍光,而另一邊卻是刀法絕世的魔頭,駕驅刀中之魔。任由你劍法如何超絕,也頂不住人家那邊是兩個一起上……
也因爲如此,姬眕所修的百步飛劍,不過是得了大神通白虹貫日的影子,而天魔化血神刀,本身就是魔道之中的大神通!
姬眕劍法被破,只來得及祭起青靈石髓,在道道青芒的遮蔽之下,濤濤血河不見,姬眕也無法察覺天魔化血神刀的後續變化,他剛剛放出幾對魔頭,便聽見一聲尖嘯驟然傳來,空氣被刀光撕裂之聲灌耳,刀氣便已經斬入無間,落在姬眕身上。
那青靈石髓本是龍宮秘藏,天生一塊得了太乙青華的石髓,被龍女帶入中土,作爲信物贈予嵇康,再由嵇康辛苦祭煉成法寶,乃是本質極佳的護身法寶。
垂落的太乙青華之氣亦是天界元氣,萬法難傷。在他潛入魔道之際,不知救了姬眕幾次,縱然是天魔化血神刀,又豈能輕易破開?
姬眕絕不敢小看錢晨,但面對生死危機,仍然不由得多信任了自己這件法寶一分。
但他剛升起這個念頭,便看見刀光之下,道道青芒驟然崩斷,刀光只是凝滯了一瞬,便將要破開青芒纏繞,落在他身上。
天魔化血神刀的恐怖,魔道之中誰人不知,只要那血光侵入一分,姬眕不以爲自己能倖免。
這一刻,他分外決然……
劍光一裹,整個人都融入了劍光之中,只是虛虛一斬,便破開虛空,在錢晨念頭一動之際,以無法想象的速度飛快遠遁,瞬息之間掠過百丈,甚至還有時間劍光一抹,將兩位見到情形不好,已經開始逃命的九幽弟子斬殺……
百步飛劍,劍光迅速天下無匹,用來逃命,也是妙用無窮。
錢晨看到姬眕用百步無敵的劍光,如白虹貫日一樣逃之夭夭,卻也有些意外……他刀光沒了對手,便順勢一漲,將剩餘的魔頭盡數斬殺。本待領略中古最強的刺客劍法,放手與姬眕一較高下的錢晨,有些哭笑不得,搖頭道:“聶政如白虹貫日,百步之內有我無敵的劍法,被你用來狼狽逃命,也真是……識時務啊!”
“不過我怎麼看得,他好像比我還急着滅口一樣!”
想起姬眕臨走之前,那記乾淨利落的絕殺,錢晨也有些不解。
“九幽道路子那麼野的嗎?臨走之前連自己人都不放過,他要不殺了那兩人,說不定還能再逃出去兩個……”
“而且,他一魔道真傳,怎麼除了幾隻撐門面的魔頭,好像沒用過什麼邪異魔功,殘忍法器?劍術雖然殺性十足,但也透着一絲正氣,護身法寶的祭煉手法更是正的不能再正了!反倒是我……堂堂道門真傳,用的刀法,施展的神通,無不得魔道精髓?”
錢晨稍稍反思,篤定道:“果然是魔道不行!”
“昔年小席修煉的魔刀就不行,如今遇到的劍修,更是比我還像正道!本職工作落下了……”
“九幽道,沒落了呀!”
他揹着手,低聲感慨道,緊接着信手一拂,袖裡乾坤捲起大聖雷音琴,整個人飄然遠去。
現在來的這些魔崽子們,還不太行。
但要驚動了那幾個老魔頭,被他們撞到也是一件麻煩事,如今佈局還未完成,錢晨一個人可鬥不過那幾尊老魔,還得等世家、道院那邊頂上去纔是!
“我九幽道,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尊怪物!”
姬眕劍光一刻不停,穿過了不知多少隧道,感覺身後隱隱的氣息消失,才渾身一輕,在距離幾尊老魔頭盤踞不過數十里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身後,吐出一口氣,暗道:“他的天魔化血神刀魔性深重,絕對是得了真傳的,造詣還隱隱在葉刀魔之上。魔道陰謀進行在即,突然殺出這麼一個隱患,雖然兩方似乎不是一路人,但對我正道,依舊不知是福是禍啊!”
“此去只有我一人生還,傅老魔那邊也不好應付!”
他壓下心中的擔憂,繼續縱起劍光,落向葬魔石臺處:“先看看能不能從傅老魔那裡試探出那人的身份,再去回報謝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