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姬眕眼中依舊殘留着那兩道驚豔的刀光,一道宛若冰虹,刀光晶瑩剔透仿若帶着萬古森寒,將一切雜念斬卻。
無常宗最爲邪詭,盜取至衆生的記憶,皆被這一刀刀光冰封,破碎,這一刀讓附近所有的行屍走肉都突然癱倒在地,從那無盡折磨之中解脫。
無常宗的詭異魔經,面對這死死剋制其本質的一刀,潰不成軍。
第二刀更爲驚豔,它藉助幽忘老魔本身的神通顯化,甚至並無實體,反而像是無憂域盜取的記憶中倒映的殘影。
這一刀如夢似幻,只是錢晨手中那柄雁翎長刀的一點執念倒映,只在錢晨的心靈之中,幽忘老魔的無憂域之中顯現,但就是這仿若幻影的一刀,卻叫幽忘老魔魂飛魄散,瞬間倒斃,姬眕看的是張目結舌。
看着這真幻交錯,斬情、解脫的一刀,姬眕目光收縮,掌中的百步飛劍發出一聲高亢的劍鳴,白虹劍意蠢蠢欲動。
但姬眕不得不壓制了飛劍的異動,此時他們刺殺幽忘已經過了五個呼吸,此地距離魔道的大本營祭神臺太近,隨時都有敵人來援的可能,刺客之道,一擊不中,即刻遠退。
一擊既中,更要遠退,他們又不是死間?
所以錢晨迅速無比的從幽忘身上鉤出了一個乾坤袋,用忘情真水洗煉去上面可能存有的烙印後,便將其拋給在旁邊等候的小妖怪。耳道神帶着戰利品一溜煙的遠遁,錢晨和姬眕皆以劍光裹着ꓹ 飛速遁走。
臨走前姬眕更是一道劍光,將此地的石窟攪碎ꓹ 又把兩位在通道門口看守,記憶幾乎一片空白的魔道弟子斬殺……
兩人消失一刻鐘後,渾身裹着烏金魔光的傅老魔猶如一道長虹ꓹ 出現在這片廢墟之上。
一個黑袍人閃現出來,正是傅老魔ꓹ 他身邊很快又出現了心佛宗的無相邪佛,真傳道的不死道人等等。
幾人看着一片狼藉ꓹ 已經被碎石掩埋的石窟ꓹ 面色具是陰沉難看。
傅老魔一揮手,身後的烏金魔光便交織成數條鎖鏈,將那些碎石挪移開來,顯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屍體包圍着的幽忘老魔遺骸。
幽忘的屍體死不瞑目,表情駭然,瞳孔裡還殘留着恐懼,絕望和悔恨ꓹ 他整個身軀呈現正欲向外飛遁的姿勢,死死戒備着身後ꓹ 但貫穿其身軀ꓹ 將他當胸斬斷的刀痕ꓹ 卻是從他逃離的方向斬出。
老魔死的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傅老魔攝來這裡殘餘的黑霧ꓹ 不禁皺眉道:“從我等發現此地異動,到幽忘身死ꓹ 幾乎不超過五個呼吸。”
“有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殺了他?”無相禪師凝重道:“至少我等都辦不到!”
“這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段老鬼也感嘆道:“殺他的人來去匆匆ꓹ 沒有時間毀掉屍體ꓹ 從現場的痕跡來看,幽忘老鬼在一照面便被人徹底擊潰ꓹ 只想着逃……而後埋伏在他身後的那人,以絕強的刀法將其斬殺。”
“這說明至少有兩位遠在他之上的強者聯手伏擊……而且我還發現了一些不太引人注意的劍痕。”
幾位老魔都看到了那幾道劍痕,都不以爲意的移開了目光,視線始終被那兩道刀痕佔據。
“後來殺他的那人,還佔了一些伏擊的便宜。但能一刀斬殺幽忘,連一點殘餘的魔念、魔頭都沒有留下,也着實驚人。”
傅老魔凝重道:“可我還是好奇,究竟是何等大敵,才能讓幽忘第一時間喪失反抗之念。要知道他只要撐到我等來援,便有十足的把握脫身!”
“能叫無常宗的忘情神魔如此聞風喪膽的,只有廣寒宮!”不死道人幽幽道。
“難道這一代的廣寒仙子已經出世,而且還跑到了金陵洞天之中與我們爲難?”無相禪師雙手合十,沒有五官的面目扭曲蠕動,分外詭異……
“應該還是有內鬼作祟!”
傅老魔捏着掌中的一枚玉印,將其摔了出來:“引得葬魔石臺異變,拖住我等來援的便是此物……”
幾位老魔頭都深深看了那枚玉印一眼,上面銘刻的元陽大權的神道符文,縈繞着一絲古樸神秘的氣息。
如今這枚玉印如今平平無奇,再無半分威勢,但衆人可都記得,此印在葬魔石臺上,引動那無窮神光鎮壓而下的時候,散發着是何等驚人的氣息。
若非這等氣息只是一閃而逝,他們只怕現在還要被拖在石臺處。
“元陽帝印!”傅老魔冷冷一笑:“若這是真品,我們能逃出來便是最大的奇蹟了!”
“仿製的神器能有一分神韻,便已經是很了不得了!”不死道人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這枚玉印乃是方仙道的遺物?”無相禪師沒有眼睛的臉,湊上前去,仔細端詳着那枚玉印,少頃,才點頭道:“確實有方仙道煉器手法的痕跡……”
“方仙道仿製的神器;正面一刀幾乎擊潰幽忘老魔的廣寒仙子;再加上埋伏了一刀,絕殺幽忘的那人……”
“此局對付幽忘固然是十拿九穩,甚至就算要對付我們中任何一人,也至少有三成把握。看來謝安只是明面上的一個幌子,正道真正的殺招隱藏的極深……但他們對幽忘下手,輕易暴露出自己的手段,究竟是爲何?”
“幽忘被廣寒宮太陰斬情刀剋制,按理來說,並非他們最想要對付的人。”傅老魔沉吟道。
“這是陽謀……”
段老鬼絕然道:“幽忘老鬼被如此輕易的絕殺,說明正道的力量固然弱於我等,但已經有足夠的威脅。而且這種力量藏在暗中,就埋伏在我們身邊。如此一來,司馬炎要藉助葬魔石臺蛻變,我等都不可能離開石臺左近。”
“一旦我們之中少了兩人,正道便足以強攻石臺,破壞司馬炎晉升元神。原本有那二心魔猿坐鎮,答應我們守護石臺,但這枚元陽帝印發動的時候,二心魔猿的態度也極爲詭異,面對這枚玉印,它竟有坐身事外之心!”
無相禪師語氣有一種淡淡的疑惑。
不死道人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僵硬的冷笑:“如此我等再難離開石臺!原本佈置的種種埋伏手段就廢了大半,畢竟那些手段,總要有陽神之輩鎮壓,才能對正道造成威脅,一旦我們困守石臺,正道便可從容清掃!”
“原本以爲正道只有謝安一位陽神,而我等魔門共有四位,加上一位不能出手的司馬炎,坐鎮石臺的二心魔猿,天時地利又都在我們這一方,佈局起來從容至極。但現在看來,斬殺幽忘,正道至少暴露出了兩尊陽神的戰力,更在我等身邊明目張膽的伏殺,表露了威脅葬魔石臺的手段,對我等造成了牽制。”
“如今只要有兩人落單,正道便有伏殺的可能,我們根本不可能離開石臺,反倒是敵暗我明……咱們魔道,什麼時候這個光明過?”段老鬼有所不滿。
“若是三人聯手,一旦被正道設法牽制,葬魔石臺這邊又隨時可能有變。”
“佈局之人倒是陰狠,但也因此令我懷疑……他們是否真有兩尊陽神戰力?”不死道人凝視着貫穿幽忘老魔屍體的那一道刀痕。
他撫上幽忘的屍體,看到屍體上的刀痕扭曲了起來,似乎要脫體而出,將面前這人斬卻。
不死道人瞬間縮回手指,他感受到了刀痕之中那股萬劫不磨,掙扎在無間地獄之間的執念,不禁和傅老魔異口同聲道:“天魔化血神刀!”
“不,是天魔化血神刀的刀法,加上超乎神刀原本樊籬的刀意。”
“這刀意執着如魔,徘徊在正邪之間!”無相禪師也伸手去試探刀痕,終於色變,沒有五官的臉龐震驚的扭曲起來:“其中更有一絲禪意……已經頓悟執着,卻不肯放下,縱然清淨寂滅,猶然有一點執念不滅。這是——魔佛之心!”
“是了!”傅老魔沉聲道:“正道有兩尊陽神戰力,依舊不敢正面強攻,有可能是各懷鬼胎,不能相互信任。”
“斬破幽忘道心的乃是廣寒仙子,而絕殺他的那一刀,卻出自喚醒此地兇靈,之前埋伏我等一刀的那人。那人煉就魔刀,卻超脫魔刀之上,甚至不惜與正道合作,也要暗算我等!”
此時,衆人心中具泛起一絲寒意,那人的算計之深,簡直是此行最大的幕後黑手。
他和正道的合作,必然不是一開始就建立起來的,正道不可能主動暴露在魔門埋伏的暗子,如此信任那人。
那麼能聯合正道,佈下這一局的原因就顯而易見了!
必然是此人察覺到了正道的暗子,卻並沒有告知魔門,或是利用暗子挑起正邪衝突,而是和正道合作,暗算了他們一次,將魔門的優勢削弱到了極致,達成了與正道的平衡。如此魔門無法掌控大局,正道那邊又落於下風不得不依重此人,纔會給此人從容佈局的機會。
而此人的目的,幾位老魔也隱隱有所猜測。
應該是想要代替司馬炎,成就元神……
爲了更進一步,魔道的陽神強者做出什麼都可以理解,待到他成就天魔,難道魔門還會爲了區區一個司馬炎,和他翻臉不成?幫助司馬炎成就元神,是幾位天魔要藉此佈局中土,但若是有魔道強者藉此成就天魔,成爲魔道新的棋手,它們也不會過於責難勝利者。
成王敗寇,那一步邁出,便再不受限制。魔道便是如此!
幾人心中如此猜測,面色不變,卻各自有了自己的小算盤,他們對視一眼,帶上幽忘的屍體匆匆迴歸了葬魔石臺。
…………
姬眕和錢晨撤離到了僻靜之處,姬眕終於忍不住開口:“既修煉了九幽道的天魔化血神刀,又煉成了廣寒宗的冰魄神刀……你究竟是誰?”
錢晨朝着黑暗中走去,頭也不回道:“問這麼多有什麼用,你應該知道謝安既然肯信任我,就說明我沒有問題。你還是儘快回到九幽道,免得惹人懷疑!經此一事,他們肯定是確認了魔道那邊有內鬼……若是你被抓住了!大好局勢,毀於一旦,未免可惜!”
姬眕心中諸多線索一一閃過,忽然這些線索都勾連了起來,隱隱指向一個人。
精通廣寒宗冰魄神刀,可能是新一代廣寒仙子,又兼修了九幽道天魔化血神刀,甚至在魔刀之上的造詣,遠超自己所知的那位九幽真傳,同時還精通琴道,沒有見面,便揣摩出了一絲白虹劍意,自稱‘錢晨’……
這些身份,除了天魔化血神刀,都可以和一個人扯上關係!
那便是三年前騎鹿過江,劍伏龍象,天下皆驚的李爾。
姬眕腦海中這些線索被一道閃電串聯了起來,他不禁失聲道:“你是李爾!”
錢晨默然停住了腳步,他手按在了背後的伏羲式古琴上,緩緩側身,面對着姬眕。
他知道……這是姬眕最後的試探,若‘李爾’真的是正道一方,那麼錢晨並不會計較這失言一句話,但若李爾跟腳還是魔道中人,那麼這層身份暴露之後,姬眕絕對會告知謝安,如此逼迫錢晨必須殺他,但殺了他後,謝安便會得知錢晨的不可靠。
此人敢以生命來試探錢晨……倒是有些勇氣。
若是他在李爾面前,敢加上什麼奇奇怪怪的前綴。
比如說廣寒XX什麼的,錢晨就讓他知道天魔化血神刀爲什麼那麼紅,冰魄神刀又究竟有多冷。
但畢竟沒有。
所以錢晨嘴角只是勾勒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天魔化血神刀的魔道強者,太陰斬情刀經的廣寒仙子,青蓮劍歌李太白,樓觀道新任掌教錢晨,太上道三寶之一道塵珠,太上道祖的金手指老爺爺,你這纔看到第幾步?
明明都告訴你了,我乃樓觀道掌教,是你自己記不起來了。
至於李爾,那是誰?
行走江湖,第一要務便是馬甲要夠多。我的身份你纔看到李爾這一層,連輪迴者都看不到,還不如司馬家呢!
看到錢晨離開,姬眕終於鬆了一口氣,李爾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
不說他曾經暴露出來的驚人修爲,冰魄神刀,強橫的劍法,琴音,乃至陣法修爲,只是他不爲人知的魔道造詣,那恐怖至極的天魔化血神刀,那最後斬殺幽忘時,脫胎於天魔化血神刀的那一刀‘解脫’,便堪稱驚人。
只憑着魔刀的手段,其人便是四位陽神老魔得心腹大患……而據說此人築基才五年!
李爾自北魏失蹤後,究竟經歷了什麼?
或者說,他真的是李爾嗎?
姬眕始終不敢肯定,錢晨最後離去時的微笑,似乎籠罩在一層面紗之下,神秘而詭異,充滿着各種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