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一直在!”
錢晨莫名的看着那片茫茫之天,低聲喃喃,似在問太上,似乎也在問自己:“所以,我究竟是誰?”
“我是誰的前塵?”
“又是誰的今生?”
“我是太上?”
“亦或是太一?”
“還是那個穿越而來,成爲你太上的金手指,無知無識的經歷一切後終於醒來,結識三位好友,在地仙界轟轟烈烈闖過一回的錢晨?”
太乙道果之中,無數的錢晨,驟然發出同一聲質問:“究竟誰是真我?而我又是誰?”
這一刻,錢晨終於斬卻他一直以來,以各種玩笑掩飾的迷茫和不安,問出那聲紮根於內心深處的深深疑惑:“太上!我是誰?”
那一聲質問後,錢晨的無數真我驟然分散,無法確定真我的他也再次跌落元神,朝着太乙道果之外,跌落而去。
太乙道果之中。
那個聲音幽幽的嘆息道:“你是誰,只取決於你自己!”
跌落元神,墜出太乙道果的過程中。
錢晨驟然揮劍斬去了這所有的迷茫……
要證道元神,他需得面對那無法匹敵的太上心魔,若是留有這般的疑惑,便是一個巨大的隱患,他需要重新堅定自己,重新思考這個答案。
從那莫名的一點跌落之後。
那隻逍遙自在,暢遊造物烘爐的五彩鯉魚晃了晃腦袋,臉上浮現出一絲生動的神色。
“原來元神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太乙道果容納一切未來。那些不存在現實的未來中,亦有無數的‘我’!那是我走向其他不同的選擇,不同的可能性所化。”
“而元神便是在無限的‘我’之中,堅定選擇,明確‘真我’,將其他排斥爲‘他我’。”
“然後以真我本心,向着一個方向努力,所創造的無限未來,這種無限的未來加持在我身上,便是元神!”
“太一之道——衆生創造的無限可能爲‘太’,既‘無極’。”
“而從我的無限可能之中,尋求有限,那便是‘一’。”
“斬卻那其他的種種爲虛妄,留下最堅定,最契合本心的‘我’,如此化無限爲有限,以有限求無限,這便是太一之道,元神之道!”
“有限的我,才具有意義,有意義的我所求的無限可能,纔是具有意義的無限可能。”
“原來如此,我悟了!”
此刻,錢晨暢快大笑:“現在我對元神的認識,已經超越了仙秦的大方士。我也知道這以人的元神道果煉藥,該如何煉了!”
立足元始的天帝,抹去了太上證道太乙之時,對所有衆生的請求。
故而只有在衝擊元神的那一刻,諸多修士才能打開那扇門,聽到太上的話,明悟元神之道,然後堅定真我,明悟本心,在太乙道果的無窮之我中,框定真我,斬卻虛妄!
最後合真我之無窮的可能性,降落太乙道果之外,化爲元神。
而成就元神之後,元始之道依舊會抹去那些概念,使得元神之道成爲了一個巨大的謎。
但仙秦方士卻通過實驗破解了一部分元神之秘。
元神本就是無窮真我的重合。
難怪徐福哪怕煉就道果,因爲違背了本心,真我撕裂成了巨大的兩份,而他又不肯重新斬卻另一部分爲虛妄。
因爲他的道果很重要的一部分,便立足於那部分的自我之上。
斬卻那部分的自我爲虛幻,他只怕就要跌落道果的境界了!
而魔道不死藥,便是對真我的炮製。
首先以萬念心火和種種雜質,消磨元神真仙的真我,令其作爲根基的自我動搖。緊接着不待他落下元神,便以生死危機逼迫極度分裂的自我再次統合,如此其他種種便化爲虛妄。
那尊元神真仙,舊日裡在乎的一切,都被逼成了虛妄。
唯有一點求生之心是真實的。
這樣一來,便可避免元神真仙瀕死之際,內心爆發的強大自我,創造的無窮可能,打動太上,令元神真仙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因爲求生之心,是最難以打動太上的!
而只剩下了求生之心的元神真仙,其元神道果便可以被利用了!只要能創造出生路,便可逼迫元神做出那種可能,朝着那個方向發展。
“所以元神煉製魔道不死藥的關鍵,在於元神真仙瀕死之際,創造出的巨大可能性,但又要完全封死,覆蓋這種可能性,以逼迫元神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
錢晨明悟,難怪要將那尊元神放到了造物烘爐之中。
因爲這是一個封閉的宇宙,斡旋造化可以操縱這裡的一切物質,元氣和變化。
所以元神縱然能尋找出一切可能性,在這片它只能掌控自己的世界,它的變化也不會超乎徐福的想象。
因爲一切變化,都已經被斡旋造化給鎖死。
而元神又難以回溯時間線,直接躍出這被困死的時間點,在更上游的選擇中變化,那是道果纔有的威能。
元神只能在時間的這一點上,向下探尋無數的可能性。
而如今神霄派元神真仙所在的時間點,就是造化烘爐的絕地之中。
“接下來,他會投入其他不死藥,蘊含極大不死可能的變數!”
“這時候,極盡一切爲了求生的元神,便會探索那份不死藥的可能性……這便是以元神道果煉藥的真實!”
此時,造化烘爐之中,一尊四面八臂的不死魔軀驟然顯化。
它並非是從爐外投入進來的,而是被徐福以斡旋造化,在爐中‘創造’出來的。
徐福甚至不肯讓造化烘爐與外界連通一瞬間的時間,只怕被那無窮變化的元神,抓住那一絲一毫的生機!
“這東西好像沒什麼必要了!”
錢晨剛想要收起自己留在這魔軀之中的暗手,突然恍然道:“你要以元神巨大的可能性去乘那八份不死藥中蘊含的可能,得到絕對的不死。剛好,我最擅長的就是由不可能之中創造可能了!”
“不如,我來做你的主材料?”
徐福煉製不死藥的手法就像是函數。
元神乃是一個未知的函數,可能無限大,也可能固定下來,成爲一個已知數。
而其他幾份不死藥中,都蘊藏了不死的可能。
按照一般的煉製手法,這些不死的可能相乘,固然放大了那不死的分母,但也降低了不死的可能性。
而魔道不死藥,便是要無限於確定的不死。
要知道,不死藥是一種證僞,就算你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種方法不死,只要有一種辦法能殺死你,那你也就死了,這份藥也不能叫不死藥。
若是以一份不死藥去求,那麼天地窮盡一切方法,鎖定你的死亡。
那就真的死了!
只有九份未知疊加在一起,天地窮盡一切也無法鎖定這份不死藥全部的不死變化,才能蘊含那一絲魔性。
而真正要煉製出此藥,又需要這九份未知相乘時無限大。
即尋常煉製不死藥的辦法,固然有無限的不死可能,但死亡的可能也是相乘的。
每一種能殺死那份不死的辦法都能殺死你。
只有其中一份不死藥,窮盡了一切不死的可能,成爲讓不死的概率無限大。
那麼相乘的時候,纔有無限得無限,最後煉成的不死藥,非但蘊含那窮盡一切都不可能殺死的魔性,還擁有無限的概率。
如此,纔是完美的魔道不死藥……
而那份無限之藥,便是元神道果!
這便是爲何徐福必須要一尊道門正統的元神爲主藥的原因。
錢晨對仙秦方士這份蘊藏數學思想的不死藥方非常滿意,認爲他們是少有具有理性思維的求道之人。
“煉普通元神太掉價了!怎麼能真正窮盡不死,證僞所有的死亡?這樣煉成的不死藥,藥性還是不夠。”
“來!煉我!”
“看看我能不能窮盡一切,化所有不可能爲可能,成爲那無限大的不死!”
錢晨將自己的一部分真我,連帶還未能分辨清楚,魔性的那一部分真我統統投入造物天火之中。
這一次,不用徐福打出丹訣,錢晨便將神霄派元神最初的真我鎖定,然後滾了幾滾,團成一個糰子,藉助崑崙鏡的一點道韻回溯時間,將一切虛妄抹去。
神霄派的元神從渾渾噩噩中醒來,甚至沒有來得及睜眼看一眼,便被錢晨扔入了南華夢中。
然後以這夢中的世界,承載自己的神魂,‘夢到’了自己一部分的神魂。
此非真非假,乃是一種出自南華道尊的無上造化。
便是昔年南華派的祖師,也未曾想過會有人用夢中無限自由的世界,不去驗證大道,而是去複製太乙道果中無窮的自己!
那一瞬間,錢晨的一點元神投向了神魔不死之軀。
其中蘊藏生命無窮變化的本質,驟然被無限的擴散,無限的蔓延。
那一瞬間錢晨和魔性交織,碰撞,甚至無所謂‘我’和‘非我’,‘自我’和‘他我’,只是去尋求神魔不死軀的無限可能。
八臂四面的神魔,在那一瞬間極盡變化了起來!
其生命烙印中所蘊藏的一切形態,鼠、牛、虎、兔……龍、鳳、麒麟……臭蟲、天牛、金蟬……
地仙界出現過的一切生命,乃至諸天萬界之中出現過的一切生命形態,都被它變化了出來。
那一瞬間便已經窮盡已知,然後是未知……
血海中那些無以計數,污穢至極,千變萬化的生命。
九幽深處違背一切存在常識的邪祟。
太古魔神極度強橫的真身。
直到開始衍化天帝、太上這個級數的生命存在方式,那神魔不死之軀才終於承受不住,化爲虛無。
此時造化烘爐之外的徐福微微皺眉,感覺好像有什麼超乎了自己的預料之外。
逼迫元神顯露無極之力,煉化魔軀不死,太過順遂。
順遂的,有點超乎仙秦大方士們的預料……
但徐福道心的巨大分裂已經不容許他想那麼多了,任何一點遲疑,對於他的某些自我來說都是一種背叛。
竺曇摩金鉢之中的那個淨土世界,佛門大能開闢的道種、果位被扔進了造物烘爐。
那一瞬間,錢晨又開始極盡衍化佛門的不死道路,與其說是不死,不如說是通向‘死’!
因爲一切佛果的終極,乃是清淨寂滅。
但清淨寂滅並非是死,而是死與不死的一種交集。
錢晨和魔性,便要將佛法推演到最終,一切種種因果業力無明因緣都最終寂滅的那個終點,然後從寂滅之中打破清淨,讓不死完全呈現出來。
再次,寂滅不死完成。
徐福在烘爐之外有一種巨大的不安,太順利了!
太順利了!
順利的簡直有些詭異……
元神之力簡直不像是被他逼迫,鎖定了那些不死,將巨大的無限可能乘了上去,而是像是主動去追尋,去衍化那些不死,並非是他放縱出來的一線生機,去做函數,而是未知數主動乘了上去!
隨即,鬼仙真靈的不死道果亦被窮盡。
不過是輪迴的變化罷了!
神道的天地業位亦被煉化……
不過是天地和衆生的一點小小交集罷了!
太歲視肉的邪祟生命本質……
不過是反生命的衍化罷了!
殭屍一族真祖,死而復生之血……
不過是死亡之中的某些變化,令死亡掙脫了死亡本身而已!
九黎族大巫的不滅神血……
五行參合天地人,天地大道之中所求出的永恆不死而已!
最後因爲錢晨收走了神霄派的元神道果,而自己又以夢蛻爲基,所以還差一個不死成就,那隻五彩鯉魚搖頭擺尾,張口吐出一隻小小的蚯蚓。
隨即蚯蚓頓時搖頭擺尾,化爲一隻巨大無匹的無目黃龍。
妖族的萬劫不磨之軀。
九陰地龍遁破生死的油滑變化。
妖者,異也,不過是逃過時間生死法則的某些變化罷了!
徐福一口氣催動造化烘爐,將九種不死道路的功果一口氣煉化,此刻他內心的巨大不安已經成了現實,他確定了造化烘爐之內,超乎他想象和預料的變化正在發生。
一衆元神真仙,看到徐福將一尊尊元神功果投入造化烘爐之中。
但臉色卻在不斷變化,時而疑慮,時而驚喜,時而駭然,時而恐懼,最後他那矛盾衝突的臉色終於歸復平靜。
淡淡笑道:“也許,這魔道不死藥本就要超乎我等的一切預料吧!”
“魔道所推崇的,化不可能爲可能,本尊也知道一些。”
“方士所推演的丹方,所煉的不死藥,或許就是差這一點意外,畢竟我等雖然見巨大的未知推給了元神,但造化烘爐之中被鎖定了一切物質,元氣變化可能的元神,真的還是那擁有巨大異數的元神嗎?”
徐福似乎在自言自語,與內心對話,又似乎在說給了某人聽。
最後造物烘爐之中,歸於平靜。
燕殊卻提起了心,有一種極爲緊張的感覺,一衆元神也都緊緊的盯着造化烘爐。
雖然此刻他們悲憤,惱怒,甚至有一種巨大的屈辱。
但他們也想看看,犧牲九位同道,最終煉成的不死藥有何玄妙。
竟然值得仙秦大方士徐福這般做!
徐福緩緩跌坐下來,眉間緊皺,他提指緩緩按了按,似乎這樣就能揉碎他眉宇間巨大的疲憊一般。
重合再一起的瞳孔,再次有分開的跡象。
造化烘爐緩緩傾倒,一道血光隨着爐身倒在了丹水之中,沿着這條血紅的溪流,一種恐怖的魔性蔓延而上,糾纏在枯萎的不死樹上,血光垂落,一種彷彿要吞噬一切生命的巨大空虛,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這一刻,便是元神真仙也在本能的戰慄。
所有元神真仙氣息陡漲,彷彿無限一般提高這自己的法力和神魂,這種氣機的暴漲瞬間就讓他們的實力越過了某個界限。
他們的元神驟然擴散,種種天地異相降臨。
此刻,諸多元神赫然一齊衝破了兩尊金人的諸天末法神禁,恢復了自由。
但徐福甚至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疲憊的低下了頭。
那一刻,逼迫所有元神真仙窮盡一切,顯化一絲‘無極’的恐怖空虛驟然一縮,將枯死的不死神樹中的造化盡數吞噬。
徐福知道,他煉出的不死函數方程終於開始在不死神樹上求解了!
那九個蘊含不死的未知數,被元神大道的無限所乘,極盡魔性的不死函數驟然得出瞭解。
血光落下,不死神樹之上纏繞的一截葫蘆騰上。
一個葫蘆驟然化爲血色,搖了搖,晃了晃,與焉落下。
血色葫蘆墜落不死樹下,靜靜的躺在了那裡!
“這裡面,就是不死藥?”
丹成子嚥了咽口水。
衆多元神的眼神也幾乎都貼了上去,恨不得看穿那隻葫蘆裡面裝的是什麼藥!
徐福緩緩站起身來,在衆多元神忌憚又隱忍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緩緩走到了那不死神樹之下……
他負手而立,對着地上的葫蘆道:“出來吧!讓我看看究竟是誰算計了我!知曉我那一身的心結與我道果之中巨大的弱點,讓我自行送上門來,替你煉成這一爐不死魔藥。”
“又是誰窮盡藥理,奪了仙秦七位大方士的智慧和理念,又以巨大的魔性顛覆一切,奪走了我這一爐不死藥!”
“徐某人既然在你的算計之中。”
“你應該也沒打算讓我走出歸墟,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