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之上,那翻騰的巨浪如何咆哮嘶吼,依舊無法撕碎茫茫血海之中那一朵渺小的青蓮。
阿修羅族瑟瑟發抖,美麗的女子躲藏在血海底部,卻依然能感覺到整片血海的憤怒。
直到天地大道傳來一種微微的凝澀,九幽的大道傳來滾滾的呼喊。
無窮無盡的魔語席捲而來,黑暗所呼喚的聲音,便是阿修羅族也不敢去傾聽。
他們只看到了九幽的沸騰,滾滾大道的朝着一個方向奔涌而去。
阿修羅王怔怔的看着九幽大道略過血海魔祖,向着一個方向朝拜,傻傻道:“這九幽大道怎麼這麼不給魔祖面子?明明上面打的慘烈,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活像是……”
“活像是遇到了親爹!”
黑暗中一個純正的魔語低聲道。
大阿修羅王嚇了一跳,朝着身邊流過的黑暗使勁瞪大眼睛看去。
他的魔眼絲毫看穿不了這片黑暗,只聽裡面的人喃喃道:“他回來了?”
整片血海都震動起來,發出爽朗的笑聲,完全無視了那一朵綻放的青蓮,血海之中那無數融匯在一起的生命,突然一齊開口。
聲音迴盪在九天十地,讓所有能聽到的仙神道君無不頭痛欲裂,差點被衝擊的發瘋。
“太一回來了!”
“第三魔祖歸位……”
這時候有一個淡淡的聲音,從九幽最黑暗處傳來,他潑冷水道:“他回來了!估計位置也要重排,血海!你以後就是第三魔祖了!”
“九幽!把他排第一也就算了!憑什麼我排第三。而且他已經背棄過九幽一回,如何能剛回來就重排座次?”
血海頓時惱怒道。
洶涌的血水拍擊着上方的黑暗。
九幽魔祖淡淡道:“聽……”
血海魔祖微微沉默,耳邊盡是九幽大道迴盪的呼嘯聲,他惱羞成怒:“聽什麼?”
“聽九幽對他的歡迎,聽那道反之聲迴盪於黑暗。”
九幽魔祖溫和而矜持道:“聽聽九幽大道在說什麼?”
兩人一齊沉下心來,去傾聽太一回蕩於九幽大道的心聲,傾聽那一刻,錢晨的低聲傾訴和悲涼。
“獨在異鄉爲異客……”
猶如哽咽一般的泣聲。
“毀滅吧!毀滅這一切吧!把過去帶回來……”
這是九幽大道對他的低訴。
“唯一的魔道源頭,舊日的餘燼!”
九幽大道如此呼喚道。
兩位魔祖齊齊陷入了沉默,良久,九幽魔祖纔開口低聲道:“或許,把他帶回來也沒那麼好!”
血海魔祖低低的‘嗯!’了一聲。
…………
“獨在異鄉爲異客!”
一位中年道者立於三清天玉虛宮中,他的眼神猶如大羅天,俯視着一切,縱然是活躍的九幽大道亦要俯首。
廣成道尊手持金鐘,來到了玉虛宮殿前。
“師尊!”
廣成道尊下拜道。
元始天尊未曾回首,而是與始終注視着這一切的大道源頭道:“你究竟是放棄了,還是在等待?”
太上無言……
…………
時間長河之上,一位手託崑崙鏡的女仙籠罩在仙光之中,永恆不變,超脫一切的仙光映襯着她略帶些冷厲的氣質。
蛇尾人身的女神立於她身邊,凝視着時間長河上游的三尊身影,一位渾身燃燒着金焰的帝君秀美無雙,瞳孔卻同樣燃燒着金色的火焰,冷冷的看着她們。
另一位揹着五色之劍的年輕帝君並無所謂,斜斜的靠在時間長河中的一塊礁石上。
唯有站在中間,那尊至高無上的天帝,聽到那在時間長河之上回蕩的聲音,淡然啓脣道:“雖爲至高,但終是異客。”
“太上,你究竟還想主宰我的紀元多久?”
媧皇挑了挑指甲,眉頭飛起,笑道:“太上開闢新天,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昊天!”
…………
燕殊看到自己的錢師弟立於黑暗之上,無窮無盡的幽暗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拖着他的腳,黑暗中無數神魔在用窸窸窣窣的魔語傾訴着什麼,宛若有無數魔念在臣服。
但錢晨卻並未看它們一眼,而是怔怔的凝視着遠方。
他幽幽開口,低聲道——
“別聽!”
崑崙鏡跳躍了這段時光,將這一句話的時空從整個諸天萬界截去。
“這是要命的秘密……如果萬界衆生知道這句話,他們統統都會死!”崑崙鏡的神色如此嚴肅,以至於燕殊毫不猶豫的便相信了這極端瘋狂的話語。
崑崙鏡看着錢晨,凝重道:“果然,太上道祖斬卻的不僅僅有不捨,還有滅世之心。我就猜到,凝聚和造化道果相反的毀滅大道,差一點就把諸天萬界一併毀滅掉,太上那一刻心中怎麼可能沒有滅世之念?”
“他合道的時候足足猶豫了三天!”
“崑崙鏡,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完整無缺的陰陽扇從虛空中跳了出來,道:“老爺合道之際,帶着的是對衆生的不捨和祝福,其爲大道立心,爲衆生開爐,更是祝願人人爲神,皆可偉大!”
“你再這樣亂說話,我們三兄弟對你可不客氣了!”
“哼……”崑崙鏡的鏡光中鑽出一個梳着雙丫鬢的小姑娘,叉着腰道:“三兄弟?你看珠珠和我親還是和你們親?”
“他太叛逆了!若非執意要化爲人,怎麼會讓最終道反跑出來?”
陰陽扇帶着二哥的架子,淡淡評價道。
一口大日金鐘破空而來,一看到如今的錢晨就氣勢洶洶的飛了上去,厲聲道:“你們還在猶豫什麼?現在就打死他!”
崑崙鏡還想一發鏡光,攔下衝動的大日金鐘,卻被陰陽扇二氣一轉,化解了凝滯的時空,淡淡道:“由它去吧!”
少傾,大日金鐘重重的撞在了崑崙墟上。
銘刻萬妖朝拜的金鐘表面,最爲威嚴、神聖的那尊皇者的臉上,浮現了一個深深的掌印,就連臉都看不見了!
陰陽扇冷笑道:“太古妖皇業位又能如何?不過是新天淘汰掉的果位!”
“未修成我陰陽之道,太極道果的一應業位,遇着了最終道反,把你頭都打掉!”
天帝大權也落了下來,聲音憨厚道:“我就不對小老爺出手了!把老爺留下來的那尊天帝業位加持給你們便是!”
一口由無盡清濁之氣交織,凝聚的混沌磨盤也跟着竄了出來,它乃是由昔年三界大戰的時候,原始魔祖敲下來的天界殘片和九幽殘骸煉成的至寶,雖然成於九幽魔祖之手,但原始魔祖的赫赫神威烙印太深。
故而一向將原始魔祖認爲是大老爺,九幽魔祖,只是個二老爺!
還是不太親的那一種。
若非九幽魔祖需要它將萬界殘骸之中最污穢僵硬的那些消磨成黑暗,融入九幽,早就把這不忠的家奴靈識打滅了!
一朵金蓮亦無聲無息的盛開。
隨即九天雷神真甲、枯榮菩提樹、少清劍、赭鞭、九天元陽尺、打神鞭、照妖鏡等諸多靈寶一齊現身,整個輪迴之地的執掌者幾乎來齊了。
一口青銅鼎從歸墟幻海之中飛出,正是衆寶中的大姐造化鼎。
造化鼎看了錢晨一眼,瞭然道:“按照咱們輪迴之主第三千六百九十七次會議的決定,要幫助道塵珠鎮壓魔性,你們可不能因爲他來歷太大而袖手旁觀!毀滅道果由我來鎮壓,必然動彈不了分毫……”
陰陽扇自傲道:“道反剋制一切道果!但凡道果之中存在一絲反面,具受他打壓。唯有我的陰陽道果,乃是太極之祖,真正圓滿無缺,那麼道反便由我來對付!”
崑崙鏡悶聲悶氣道:“我來救珠珠靈識出來……”
十二品金蓮道:“我來度化太上心魔,開釋他心中的魔性,消弭這場毀滅之劫!”
聽到此言,大多數靈寶心中只是冷笑——這纔是真作死!
少清劍無視了旁邊燕殊怔怔的神色,微微有些遲疑,半響才道:“我……我斬了他?”
“你等到最後再出手吧!”造化鼎聽聞此言差點噎住,轉頭道。
混一清濁滅世大磨盤嘿嘿笑道:“二老爺,我最親親的二老爺,我要去投靠太一魔祖,一起滅世!”
“你敢?”一衆靈寶異口同聲道。
大天魔碑嗤笑道:“這就又投了一位,九幽老爺往後順位再讓一位對吧?你這不忠的崽子,遲早告你一狀,讓九幽老爺把你的天界、九幽碎片煉給我!”
混一清濁大磨盤委屈道:“什麼叫見一個愛一個?原始、太一兩位老爺都是好人,我平生的天命便是滅世,唯有這兩位老爺心中曾有過無窮的毀滅之念,我不跟他們跟誰啊?”
“九幽老爺,雖然也是……也行。但他太溫柔了耶!完全沒想過狠狠的運轉奴家,將一切世界衆生毀滅,甚至連大道也要磨滅。”
崑崙鏡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元始道祖也……”
打神鞭連忙道:“這是污衊,我家老爺自從證道元始之後,便再未有過此唸了!”
衆多靈寶在肚子裡默默道:也就是曾經有過對吧?
“混一清濁大磨盤!”
造化鼎趾高氣昂道:“你給我老老實實的磨滅這方世界,在最關鍵的時候,不要給太上心魔半點加持。你縱有滅世之責,但絕不是現在!諸天萬界尚且處於最繁榮的春天,還未到你天責落下的時候。”
“可是,可是太一老爺真的好威風!”磨盤扭捏道。
“扭……扭你馬個頭啊!”
大天魔碑看不順眼,十二面碑身輪番砸了下去,落在滅世大磨上只是不疼不癢,讓它嬌喘連連。
九天雷神真甲憨裡憨氣的:“你們先上,我在暗處等待時機,狠狠偷襲他!”
造化鼎道:“你就算了!看準時機劈下來幾道紫霄神雷就好……”
“行!我就用紫霄神雷狠狠大的偷襲他!還有希夷神雷,你們打他的時候我去閃他眼睛,震他耳朵。還有紅塵萬埃神雷,我迷他眼睛。還有……”
“行行行!”造化鼎搪塞道。
“諸位靈寶,太上道祖命我等開闢輪迴之地,便是爲了維繫世界不墮!更有道塵珠是我們的親朋摯友,同道兄弟。我等決不能坐視珠珠就此被太上心魔滅了!”
崑崙鏡振臂一呼,瞬間鬆開了時間暫停。
鏡光加持在衆多靈寶身上,將他們的速度加快到了極致。
等同於一切最快的變化!
造化鼎中,一枚無法言述的道果,造化一切,誕生一切,諸如之前的造物道果在它面前拙劣的猶如小孩的塗鴉一般,只是一個面,便已經是世間最完美的道果了。
即便沒有陰陽相輔相成的太極之態,它亦完美無缺。
彷彿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做它的反面,完美到了極致的道果,轟然落下。
與歸墟之中浮現的那囊括一切,毀滅一切,亦無法言說,容納了整個舊天的道果撞在了一切。
一瞬間,造化開闢,毀滅誕生,大道近乎完全浮現。
歸墟之中,絕對存在的那一點於焉浮現,足以作爲諸天之基的原點一閃而逝,只留下兩枚道果交纏着,漸漸將整個歸墟都扯了進來。
錢晨冷漠的注視着這一切,就彷彿那毀滅道果並非自動投來一般,或者說。
就連毀滅道果,也在他的毀滅之中。
“老爺,得罪了!”
陰陽扇微微一躬身,隨即陰陽兩面合一的扇子朝着錢晨一揮,一切容納在內,包容一切之基的陰陽焚風落在錢晨身上,要將他的存在根基銷燬。
陰陽道果於此時落下一絲,直斬錢晨的存在根基。
便是已經融爲一體的不死藥,這一刻也有神魔再次分開的跡象。
崑崙鏡的鏡光落下,鎖定了錢晨,讓他無法逃離。
但道反錢晨只是一指,圓滿無缺的太極道果之中便有一點,不在陰,亦不在陽。
這一刻陰陽扇亡魂皆冒,大駭道:“陰陽道反?”
“陰陽乃是最完美的道果,如何還有道反?”此時,崑崙鏡都難以置信。
反者道之動。
但一陰一陽爲之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道反並非是單純的反面,而是道果證道時,無法盡證的一點。崑崙鏡已經知道,縱然合兩枚相反的道種,凝聚一陰一陽,生克兩面的道果。
但那道果也是無法完全解釋大道,那就代表其中必然會有不協調,衝突之處,甚至自相矛盾的地方。
這一點,亦是道反。
它的時空道果,矛盾之處便不少,只能微微牽制道反,絕難以重新封印他。
因此衆多靈寶才選擇了最爲完美,自太上道祖開闢太極以來,容納一切的陰陽扇作爲主攻對象。
陰陽道反!
以一陰一陽,存在於一切事物,大道內在稟賦的陰陽道果,乃是一種根本道果,即便是舊天五色神庭根基的五行大道,亦可由陰陽風化,天狗大聖的圓缺道果、崑崙鏡的時空道果、媧皇太一的造化毀滅道果,有無、升降、長短、高低、大小、過去未來,一切存在皆可分爲陰陽兩個面。
皆可以劃分爲兩種概念。
不存在單一的陰,也不存在單一的陽。
這本是大道常識,但在錢晨一指之下,猶然顛覆。
那道反的一點無比微小,卻詮釋了道反爲何是魔道源頭,因爲不合常理,不可思議,顛覆一切的存在便是魔。
道反,便是太上合道之際,那極端魔性的映射,它並非是一種道果,而是太上道果的一部分,其中無盡之動,一切變化,一切運動的根源。
陰陽道果在靜止時的道理或許完美無缺,但在大道的運動之中,絕對性是不存在的。
陰陽扇在錢晨一指之下,墮出圓滿,毫無反抗之力的被錢晨握在了手中,造化鼎看着這一幕,被陰陽扇的無能驚呆了!
“老……老爺!”陰陽扇吞吞吐吐道。
崑崙鏡悄然將這一幕的時光截取下來,決定日後和珠珠分享八百遍,看看一貫鼻孔看人的陰陽扇在這一刻,是如何狼狽,乃至於徹底認慫的。
太一·錢晨,揮手打出陰陽扇,陰陽二氣捲成太極圖。
由他的右手打出!
大日金鐘被瞬間抓了下來,錢晨三枚太極道反印打在上面,鐘聲震響,諸天六道之中都回蕩着大日金鐘的悲鳴。
“啊啊啊啊……”崑崙鏡尖叫着被錢晨從半空扯了下來。
太一·錢晨隨手打出太極印,開闢了一處時空奇點,其不在現在不在過去不在未來,非此方非彼方非中央,顛覆一切時空,非虛,非實,無限矛盾的一點。
將崑崙鏡扔了進去。
奇點閉合,崑崙鏡的聲音頓時消失,諸天萬界那條貫穿一切的時空長河上,女仙手中的青銅鏡驟然消失。
她柳眉一豎,看向過去未來,一切時空中,崑崙鏡的存在都開始坍塌。
隨手打出一道仙光,撐起崑崙鏡坍塌的存在,避免其一切因果消失,大幅度改變時空,女仙對身邊的女神冷笑道:“你那心魔很囂張嘛!”
好聽的女聲悠悠道:“怎麼?看不順眼?看不順眼你去打他啊!又不是打不過……”
看着身後截斷一切的那尊身影,女仙冷哼一聲:“算了!就算闖過去了,他也不會讓我回來。”
…………
諸多靈寶戰戰兢兢的看着狂暴的太一·錢晨,姍姍來遲的祖龍珠慢悠悠道:“崑崙鏡呢?我要找她算賬,就這麼暗算我們龍族對吧!”
九天雷神真甲顫抖道:“你恐怕是找不到她了!”
“發生什麼事了?”祖龍珠摸了摸圓潤的腦瓜道:“不是說圍攻太上心魔嗎?”
旁邊的天帝大權撞了撞它,示意他往那混亂不可見的兩大糾纏在一起的道果中看。
祖龍珠剛剛擡眼,便睜大了眼睛。
錢晨論起一座青銅大鼎的鼎足,將它朝着毀滅道果狠狠砸去,一下、兩下、三下,造化鼎一聲不吭,任由錢晨抓起兩大道果輪番砸下來。鼎耳都被砸歪了。
“噓噓……”
旁邊的天帝大權看到祖龍珠驚駭欲喊出身,連忙道:“裝作沒看到,不然大姐以後會收拾你的!”
最角落的滅世磨盤蠢蠢欲動,眼中的光讓旁邊的大天魔碑暗暗心驚。
“惹不得,惹不得……以後要是磨盤投靠了太一魔祖,咱可就真惹不得這憨貨了!”
“十二品金蓮呢?它不是說要度化魔性嗎?”
赤霄劍被震撼太過,漏看了一些關鍵。
九天雷神真甲指了指錢晨腳下,一朵飽受蹂躪的蓮花,花瓣萎靡,金色的光芒黯淡甚至還帶着一點黑。
蓮花靈識有力無氣的翻了一雙白眼,隨即又被一腳踩在了臉上。
最終道反,魔威滔天!
造化鼎身上加持的天帝業位被太一·錢晨生生拔了出來,元陽帝印沒有一絲反抗的被他抓在手中,然後一下一下朝着造化鼎砸去。
“我尋思着……”
錢晨人性發作,將玉璽隨手一扔,指着那諸多靈寶道:“你們也不行啊!”
他無比囂張的擡着手橫指四方,輪迴之主無人敢言。
背後的造化鼎大喊一聲:“我和你拼了!”一腦袋撞了上去,和錢晨的腦袋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