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魔畫皮,乃是魔道之中的無上魔法,這些魔頭能將此初步煉成,必然是得了魔道真傳的人物。」
宗愛真人神情凝重,攤開那一卷畫皮。
眉目栩栩如生,乃至於氣息修爲煞氣都被留在人體之上的皮囊,讓人不禁惡寒。
「要真是魔道那尊大天魔出手……武川鎮便危險了!」
拓跋燾起身道:「我們必須救援武川!」
「坐下!」拓跋老夫人沉聲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唉!老夫人,賢侄既然有想法,就讓他說嘛!」
曹家遣來的監軍,擡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幽幽道:「此番若是慕容垂真的出手,還需要仰仗你們這些年輕人,年輕人有想法,大可直言!」
「仰仗他們?」
拓跋老夫人冷聲道:「他們這一代,連慕容垂是何等人雄等都沒見識過,這不是栽培,這是讓這些年輕人送死!」
老夫人拄杖來到那人皮之前,凝視着那皮質滑膩,猶如活人一般的人皮,道:「月魔亦是壽魔之一!此人皮被活剝下來時,乃是連同其人相一同剝離,便是佛法精深的大德也看不出端倪!而其中頂替的魔頭卻不過區區本命……可見剝皮者另有其人!」
「人皮之中,不僅有他的修爲、煞氣,甚至連記憶都留在了人皮之中……」
「這般的手法,距離《月魔畫皮經》最高深的境界——月魔竊命,也不過相差少許了!」
「月魔竊命?」宗愛真人不解問道:「這是何意?」
「月魔畫皮,竊鬼神命,以瞞天壽!其證得畫皮道果後,世間修習此道者,便可藉助來一絲畫皮道果,將人皮連同其命數,壽元一同扒下來!」
「這般修爲的魔頭,距離元神也只差一步……若還非此次的幕後黑手,那就真是……」
拓跋老夫人神情凝重,話音落下,卻是滿帳之中寂靜無聲。
拓跋燾一字一句道:「無論如何,武川鎮必須去救!」
曹氏監軍饒有興趣的看着拓跋燾,道:「月魔畫皮如此精妙,卻不知賢侄是如何將其看穿的?」
拓跋燾神色微動,有心掩飾了黑獺的存在:「不過是此魔終究不熟悉軍中作風,我兵家修士人陣合一,身隨陣動,讓此魔卻是露出了馬腳……」
曹氏監軍沉聲道:「此番魔頭隔絕六鎮交流,使得我等耳目俱瞎,先前宗愛真人已經以秘法聯繫過武川鎮中的那位鎮守真人,卻並無消息。如此危急之下,大軍若是救援武川,卻連耳目都沒有!」
「一旦被圍點打援,中了埋伏,只怕救援不成,懷荒鎮亦要賠進去!」
「其他幾鎮呢?」拓跋燾問道。
「也無消息……只怕我等的聯絡,已經被隔絕!便是派出的飛騎,不過數十里,也就此無影無蹤。」
曹氏監軍感嘆道:「如此用兵之深,當真有慕容垂的影子。」
「如此必須在其撕開武川,徹底斷絕六鎮聯繫之前,撕破北疆大陣之前,打通和其他五鎮的聯絡!」拓跋燾繼續道。
曹氏監軍嘆息道:「我知道此乃存亡之際,各方同心協力,坦率之時,但問題是——誰去?」
「我去!」拓跋燾斷然道。
拓跋老夫人臉色一青,冷冷道:「你去?你可知道慕容垂若是真來了,只能說這千年之間他已然尋回了那件靈寶,重煉了魔軍!他既然切斷六鎮聯繫,那必然會防着人打通脈絡,你若帶着人多出去了,必然是大軍圍剿。若是人少一點,亦有魔頭截殺……你擔得起這麼大的責任嗎?」
「爲何不問問,諸多陽神真人爲什麼不敢出去?」
宗愛真人咳嗽一聲,
解釋道:「並非我等無膽,而是依託城池大陣,慕容垂攻城我等還有一戰之力,但是若離開了城池,遇到慕容垂便是十死無生!」
老夫人冷笑道:「爾等能坐鎮雄城,對敵元神,乃是因爲六鎮羅列北疆,數千年來修繕自仙秦時便有的防線,立下的北疆大陣!若是武川被破,大陣殘損,六鎮遲早一一淪陷。」
「長安那邊還沒有消息!」宗愛真人凝重道:「我等守到元神真仙來援,便還有轉機!」
「慕容垂不動則已,一動必然勾結北疆妖部和柔然大軍,如今引而不發,只怕是妖魔胡人三者聯軍大軍未至。待到一切準備妥當,武川鎮破,三者大軍一躍南下,便是元神真仙趕來,又能如何?」
「北境半壁淪陷,千萬生民淪爲妖魔口糧!」
「昔年北方十六部之亂,難道還要重演嗎?」
衆人聽聞俱都側目——昔年北方十六部之亂,不是你們拓跋部入關引起的嗎?
「拓跋燾,我等給你全力的支持,打通前往武川和其他軍鎮的道路!」宗愛真人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只要能建立與其他各鎮的聯繫,便是大功!」
「屬下領命!」拓跋燾拱手抱拳道。
帳中爭論方休,拓跋老夫人面色凝重對身邊的侍女道:「將那位小師傅請過來!我要與他談論佛法……」
侍女一愣,現在?談論佛法?
但依舊點頭退下,少傾就將錢晨帶到了帳中。
拓跋老夫人一見錢晨,就屏退左右,道:「慕容垂若是出手來襲,大師可有應對之法?」
錢晨淡淡道:「你應該考慮的是,不要把他嚇跑了!」
拓跋老夫人面露苦澀,道:「大師果然亦是真仙,只是大師在我六鎮危難之際來此,究竟有何用意?」
「我自從北方大亂平定,朝廷遷都長安之後,關中形盛,當能固守,耗費無數的北疆六鎮漸漸只能防禦北方妖魔柔然!」
「長安洛陽兩京,固守關東關中,乃是我大魏心腹之地。」
「我北疆六鎮,此時便爺爺不疼,奶奶不愛,若是還是昔年兵甲充足,武庫完備之際,又何懼慕容垂之魔軍?」
「但如今,休看鎮中兵家子軍容尚且整備,但無馬無甲,無兵無箭,種種兵器物資,實則空缺萬分!莫說連綿時日的戰爭,便是一場大戰,都需要我等子弟的血肉來填!」
錢晨平靜道:「不是還有朝廷嗎?」
「朝廷不會來救我們了!」
拓跋老夫人淡淡道:「諸公早已對我等借北疆妖部入侵之口,要糧要兵甲感覺不耐。」
「這些年北疆物資漸空,卻是長安洛陽重建禁軍之故。他們只怕恨不得我們和慕容垂、妖部拼的兩敗俱傷,然後再由他們壓上,連同六鎮隱患一併收拾!」
「但我等只是爲了維此兒郎們的修行!」
「若是六鎮這一代我們辛辛苦苦培育的兵家種子完了!他們真以爲能抵得住北方魔軍和妖部嗎?兵家種子,傳承艱難,從來不是***厚祿,修行資糧能堆出來的。需得浴血沙場,一刀一槍的拼出來!」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關中關東,有諸多雄關大陣守護,但也因此,那裡的禁軍能見多少血?」
「能有我六鎮兒郎,十多歲便縱馬草原,擄掠柔然胡部,獵殺陰山羣妖歷練出來的血性嗎?」
錢晨默然無語——你看,柔然和北疆妖部爲什麼要和慕容垂聯手的原因,不就出來了嗎?
「六鎮之軍,乃是河北漢姓,鮮卑諸胡,乃至一部分你們漢姓大族混同而成。曹氏一貫是提防大於
倚重……如今六鎮兵甲已空,年輕一代卻還未成長起來。如今投入大戰,便是用這一代的兒郎的命,去耗,去拖!」
「大師來此,多半看中的是這些人……」
錢晨微微擡頭,凝視着這老夫人,發現她纔是懷荒鎮中,藏的最深的那個人。
「萬古魔劫將至……若非如此,慕容垂不會傾盡千年積累而來!」
拓跋老夫人淡淡道:「魔劫之中,兵災最爲深重,普天之下,若還能有練成強軍的地方,唯有六鎮了!」
「大師,無論你是何方,我六鎮有何可圖謀的,老婆子心裡卻是清楚得很!」
錢晨緩緩道:「但是,老夫人的愛孫似乎也看上了這批班底……」
「他沒時間了!」拓跋老夫人斷然道。
「大師現在可以說,你是哪一家的圖謀了吧……」
錢晨微微思慮,便道:「隴西李氏!」
拓跋老夫人深吸一口氣,深深的看了錢晨一眼,道:「閣下竟是……難怪!我記得武川鎮李家有一個庶子在。」
「不一定是他!」
錢晨淡然:「慕容垂我可以出手,但此番大戰,亦是一個難得磨鍊他們的機會。」
兩人交談幾句,建立了一種無聲無息的默契,便見錢晨看向了旁邊的那張人皮,凝視着人皮的刀口,錢晨淡淡道:「手藝不錯……」
比得上我當年剝下來的夜叉皮了!
這半句錢晨卻是咽回了肚子裡。
他轉頭看向拓跋老夫人,笑道:「只可惜,比起夫人來,還是差了一點!」
拓跋老夫人平靜的擡頭,看向錢晨,淡淡道:「這尊月魔至少是陽神級數,而我只是區區一個陰神小修……」
「所以才更難得!」
「那月魔只會扒下其他人的皮,無非是竊奪他人記憶,身份,相貌等等外相。但真正的畫皮之道,剝下的應該是自己的皮纔對,將富貴,榮辱,悲喜,乃至命格等種種相剝落下來,化爲皮囊始終包裹着自己。而本心深藏,不露於外,這何嘗不是一種‘畫皮"?」
「而且,這纔是真正的‘畫皮魔"!」
拓跋老夫人微微一笑,繼而大聲笑了起來,蒼老的聲音化爲嬌媚,道:「黃泥身和尚笑月魔皮老婦,大傢俱是一具臭皮囊?真真假假,又有何重要。」
「我前半生經歷無數悲喜,榮華富貴,嬌容面相又能如何?便是天生鳳命,亦不敵他人變心。如此種種離於本心,將蛻下的本相一一描繪在皮上。畫皮不落,這皮囊是真是假,又有什麼區別?」
「倒是小師傅,一眼能看穿我佛皮魔心之人,必然也是魔道巨擘!」
「小師傅想要看我一眼嗎?」拓跋婦人的聲音變得宛若勾魂一般。
這尊同樣修行月魔之道的大能,生生將自己前半生的皮囊與本心脫離,然後一一描畫,無論是蒼老,背叛,佛法還是之後種種,具都是描畫而已。
這纔是‘畫皮"!
而其本心卻在皮囊之內,修成了另外一尊法身。
畫皮是一身,爲佛!
魔心是一身,爲魔!
如此她才能看穿錢晨無窮業力,六大神通纏繞之中,依舊熾熱的魔性。
雙方具是佛骨魔心臭皮囊,此番相間,卻是魔道之中,一次絕妙的巧合。
錢晨閉上了眼睛,卻見拓跋夫人掙脫了皮囊,一尊美麗的無與倫比的女子赫然從蒼老的皮囊中掙脫,顯化打出一擊,印向錢晨的心口——魔心印!
索求魔刀,在錢晨的心中微微出鞘。
拓跋夫人瞬間遁回了皮囊中,化爲拓
跋‘老"夫人……
她老老實實坐定,再不敢顯露魔心。
因爲面前這尊存在,真正顯露魔性,纔是無底深淵巨口一般……
「九幽道魔心宗……」錢晨緩緩開口:「皮囊爲月魔畫皮,本心卻是魔心如癡,一外一內,具成陰神,只要你將魔心修成無相神魔,便可成爲魔道陽神之尊。」
「看來拓跋氏,並不只有佛門在支持!」
拓跋老夫人微微一笑,蒼老的聲音嘆息道:「老太后終究以佛心煉化了魔骨,昔年她害死曹麟的時候,心中陷入極大的悲痛和內疚,由佛入魔。」
「但終究這兩人還是相愛的!曹麟留下的後手,讓她成就元神,但也叫她立誓,拓跋家無論如何都不能篡奪曹氏之位。」
「如此我兩家這才能勉強和睦……」
「但我就沒那麼好運了!昔年那負心漢可是真想殺了我,而也是由我,親手逼死了他!」
「至我之後,曹氏才徹底撕破了臉,提防我拓跋家。」
「哈哈哈……昔年他爲那魔門聖女準備的皮囊,終究還是被人煉化,只不過那尊月魔不是別人,正是我。他以爲那魔門女子披着我的皮囊,卻不知是我的心,代替了那女子的魔心。」
「最後背刺那一刀的時候,他的表情……真精彩啊!」
拓跋老夫人笑聲落下,最終平靜道:「六鎮良家子,我可以給你。但你也要助我一件事……」
「什麼?」
「助我奪得慕容垂手中,那件能支撐他千年之後再起的那一尊靈寶。」
「昔年他在參合坡失落此寶,數千年後捲土回來,必然是因爲此寶已經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拓跋夫人平靜的訴說着一種絕大,說出去只會被嘲笑狂妄的野心。
靈寶之尊,什麼時候是元神之下可以覬覦的了?
錢晨神色一動,卻是道:「你想要匈奴北胡之中傳承無數載的聖物——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