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6章 因義而和開拳壇

一行人從南運河登了岸。

楊柳青鎮古稱柳口,乃是南運河的水路匯聚之所,沽西一等一的熱鬧地方,這裡廟宇甚多。

烏鴉身邊一個白布包頭,好似鄉下人的漢子怔怔的看着此地的景物,面前就是藥王廟、娘娘廟、真武廟圍起來的一個地方,鄉下趕大集的空地。

平日裡也有許多人來,漸漸就成了一個露天的市場。

“景師兄!這麼多年了,你竟還忘不了嗎?”烏鴉聲音淡淡。

那白布包頭的景師兄聞言微微低頭黯然道:“四海風雲駕海潮,爭權爭教又爭潮,西風未盡南風起,兵火相連野火燒。天下各省誰爲主,滿天星斗與孽妖,生靈到底歸何處,只見明燈路一條!”

“因義而和,練武習拳,開壇拜神,互稱師兄。”

“當年這裡可是咱們拳民的天下第一罈,真武廟總壇乃是當年大師兄張德成從獨流鎮遷來的,左近有坎字壇、楊莊的幹字壇,一處總壇立起,八方卦壇相隨。糾集百姓,習武練拳……”

“洋人第一次闖入直沽,洋槍隊殺了多少人?還是北方各地高人出手,纔在大沽口殲滅了三支洋槍隊。”

“那時候咱們便知道,無論是旁門左道的術法,還是名門正派的法術,面對洋槍火藥的辟邪破法之能,都成了廢物,唯有真武道途,最善殺人!”

“他洋人有火槍火炮,牧師軍隊,咱們有神功護體,祖師保佑。”

“三教九流入真武,百家拳法開道途!”

“北方所傳種種術法秘傳,皆化入真武道途,轉爲一門門的拳法,以規避法術的秘傳之門,揭秘破法的要害。多少修士奉了這一股風氣在各地立壇授拳,浩浩蕩蕩,拳傳百萬民人,人人練功,人人超凡。”

“待到我幹朝百萬人皆練成了拳師,皆修成了異術,就反攻西洋……什麼火槍火炮都攔不住!”

“可惜……”

景師兄咬的牙關嘎吱嘎吱的作響,目光之中透着一股不甘和怨憤。

“最先背叛的,卻是朝廷!他們只想利用我們嚇唬洋人,待到洋人服了軟,就先僱了洋人來殺我們!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見朝廷轉了風向也都落井下石。”

“如今除了當年傳開的拳法,成了什麼武術根基,誰還記得百家歸真武,拳民徵西洋的志氣?”

昔年的大師兄,景春山眼神一點一點的掃過面前熱鬧的集市,彷彿看見了這裡昔年天下第一罈開壇的時候。

數千各莊的農夫百姓,赤裸上身,腰間繫着紅腰帶,舉着大刀花槍,跟隨着各壇的大師兄一招一式,演練拳法的場景。

看到了真武廟前,銅鑼響起,大家削竹斬木爲兵,拎着刀槍沿運河而上,路上各壇匯聚,浩浩蕩蕩十多萬人殺向直沽,燒教堂,殺洋人,和洋人的牧師法師鬥法,將他們的男男女女從大船上抓下來,咔咔砍頭的場景。

而此時,這裡熱鬧非凡,已經不是大集了!

儼然是一副廟會的熱鬧模樣。

到處都是小戲棚子,或是用布搭,或是用草蓆圍着,一個塗花臉的坤旦就在裡面咿咿呀呀的唱戲。

戲也都不是什麼大戲,多是些家長裡短,或是民間傳奇的獨角戲,諸如《算糧等殿》、《殺狗勸妻》、《翠屏山》等等。

再往裡點,便是淫詞豔曲也有些,唱戲的帶個頭面,小棚子里拉拉扯扯的,不是什麼正經玩意。

其次便是賣碎布頭的,說是從布鋪裡收來的邊角,其實多是整塊布扯碎了的,缺尺斷寸,分分毛毛的賣,鄉下人慣愛貪小便宜,卻都算計不明白。

此番應該是廟會,場子里人頭攢動,人擠着人,金、皮、彩、掛、平、團、調、柳各種江湖門道。

耍猴戲的、跑馬戲的、玩腥棚的、玩走獸棚的、賣當票的、挑轉枝子的(賣表)、賣大堆(劣質皮襖毯子)、攬客的野妓、蹲簽賭錢的、起會搖人的、挑裡腥衫的、挑水滾子的(賣胰子)。

十多年前,別說是真洋人,就算是信了洋教的百姓,打這裡經過,都要被拳民們砍了腦袋去。

如今洋船的小火輪嘟嘟靠岸,上面幾個金髮碧眼,穿着西洋服飾的男男女女走下船來,案上都只有看熱鬧的閒人和招呼他們的生意。

德拉蒙德走下船,聽到撲面而來的吆喝聲、鑼鼓聲,喧鬧擾動的聲音帶着一股煙火氣,讓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身邊的嘉道理掩着鼻子,驅趕着撲面而來的牲口味,嘟噥道:“真是一羣野蠻人,聽說他們還要和我們探討醫學?西大陸的醫學,從兩百年解刨學大發展之後,已經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我不覺得我們和一羣還在用草根樹皮熬製巫藥的巫醫,有什麼可以交流的地方!”

“別這麼說……”

旁邊的一個西洋女子,拉住他的手臂笑道:“卡美洛的鄉下莊園和這裡一樣,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勝過於此的地方。”“甚至。”她環視一眼,笑道:“這裡更有活力!”

德拉蒙德只是平靜道:“這裡是當年拳民們的總部,托馬斯大主教就是被他們從教堂裡拖出來,一直帶到了這裡砍下的頭顱……”

他指着真武廟前的石階,道:“全盛時期,這裡,包括周圍練習拳術的超凡者和預備超凡者超過了十萬人。他們匯聚起了一支超凡軍隊,第三階的拳師甚至能徒手接住子彈,擁有種種的異能!”

“燈父啊!”女子掩住了口,驚呼:“他們現在看起來的如此的淳樸,完全看不出曾經的瘋狂!”

“是啊!”德拉蒙德點了點頭:“他們的皇帝都認爲他們瘋了!”

德拉蒙德轉頭和岸上的烏鴉目光交匯,看到她旁邊那名裹着頭巾的男人,德拉蒙德眼中閃過一絲顧忌,但還是故作友好的走上前去,脫帽行禮道:“女士,希望我們沒有來晚!”

“事實上,你們來的太早了一些,我們也纔剛到。”烏鴉點了點頭。

身爲大律師的德拉蒙德笑道:“女士,我們的交流應該不是像先前你們和本地的流氓們比斗的那樣子吧?如果是那麼瘋狂,我寧可認輸。畢竟我們來的都只是在醫學上大有貢獻的先生,而並非褻瀆人體的巫師。醫學和神秘學,雖然有關,但區別也很大……”

烏鴉平靜道:“教主對你們外科醫學和解剖學的發展很好奇。”

“我願意親自和貴教主介紹我們的發展,醫學由此進入了新時代……”德拉蒙德恭敬道。

烏鴉面露古怪之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看着肉體的純粹:“教主應該是願意的,但他的研究方式,恐怕你們會難以接受。”

德拉蒙德聽到這話,看着烏鴉打量的目光,莫名的他背心有些發寒。

這時候那名西洋女子也走上前,伸出手來:“你好,女士!我是希林,密斯卡託大學醫學博士,研究的是解剖學和傳染病學,在東方,我真的很少見到您這般傑出的女性。”

烏鴉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道:“西方也一樣!”

“是的。”希林笑道:“根據傳統,他們甚至不肯讓我加入密大靈脩會,也不允許我加入全知高塔、隱秘書庫這樣的社團。女人就應該加入園藝協會,或者廚房隱修會!他們是這麼說的。”

“園藝協會?”烏鴉覺得自己好像聽過這個協會。

密斯卡託大學教主說過幾次,其中好像就有提到過這個協會。

“《花之秘傳》?艾卡卓林的純潔之花?”

她看了一眼希林胸口小西裝口袋上佩戴的白花,開口詢問道。

希林臉上浮現了一絲意外,她笑了笑,掩飾住眼中的疑惑道:“我還以爲您沒有離開過東大陸!沒想到你對我們的超凡傳承如此熟悉。”

“教主很熟悉你們,這次請你們過來交流,也是他的想法。”烏鴉誠實道。

“不知什麼時候能見貴教主一面?”德拉蒙德順勢道。

烏鴉敷衍:“會有機會的。”

幾人在景師兄和幾位曾經練過拳的教徒護送下,進入了藥王廟。

這裡早已經清好了場,身穿長衫,一個個鬍子一大把,年紀顯老卻顯得精神健碩老者在廟堂前坐了一排,三皇會本是直沽藥鋪,大夫們成立的一個行會。

因爲供奉三皇,以黃帝爲祖師,所以才叫做三皇會。

但近年來,教堂和幾個西醫院都兼着治病,正經的大夫被擠走了不少,倒是藥鋪還活的挺滋潤,可大夫少了聲勢也就弱了。不得已進來了幾個治牙治眼,搞專科偏方的。

聽聞玄真教請洋人西醫來交流,三皇會本想把人打出去的。

如果不是惹不起你們,我就……

洋人好歹也是大夫,但你玄真教是什麼東西啊?

交流,咱們能交流什麼?

燒香拜佛還是符水跳大神?

洋人也有話說啊!

玄真教是真刨人的啊!真正的神秘學大牌隱秘教派。

中醫的精華不就是神秘學嗎?

不和玄真教交流符水、正骨、鍼灸、解刨、經脈和冥想,難道和你們交流草藥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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