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說道:“哈哈哈,我不管,我這是看人下菜碟。再說真要講老一套,我就把劉爺拉出來擺茶了。反正你要有心讓我用他的話,那我就在望江閣開一桌,把蘭協的理事們都請來,大家當面鑼對面鼓擺清楚這個事,那我纔敢把蘭場交給他!”
白老頭嘬着牙花子,又低頭呷了幾口茶,擡頭道:“罷了罷了,我實在不忍林老弟落魄成這個樣子,那走,你跟我去見見他,要是他答應,望江閣這桌,我來開!”
兩人溜達出了擷意軒,白老頭帶着李君閣往城郊走。
李君閣對白老頭說道:“這林旺財住多遠啊?要不我們打個車?”
白老頭說道:“不遠,遠了他也沒法常去花鳥市場。他可沒錢打車。”
兩人來到長途車站旁邊,大馬路邊上還有一溜矮平房,周邊已經在開始砌圍牆,看樣子是要拆遷的樣子。
走到一間平房前,就看到一個大媽在那裡咋咋呼呼,林旺財在那裡低聲下氣。
兩人趕緊走過去,好在大媽只是聲音洪亮,話裡話外還是講情理的。
“我說老林,你啥時候才準備搬啊?我這裡可真是說拆就拆啊,人家都來通知幾回了。”
“你看這一溜,可就還剩我們家了,我們也不能給人家開發商拖後腿不是?人家那損失誰擔得起?”
“知道你困難,這兩個月租金都沒有收你的了,就是讓你安心找地方搬家,你說要是開發商真的派一隊人來,你又不站在理兒上,到時候你咋整?”
“這都找倆月了,咋還沒動靜呢?真準備火燒眉毛了才帶老人家住大街上啊?要依我說,就先別找能放花的地兒了,隨便尋個地方把老太太安置了吧,你那些破蘭草就別折騰了。”
“……”
大媽絮叨個沒完,林旺財就是唯唯諾諾,始終拿不出個實話來,只說在找,再緩兩天。
見到兩人過來,林旺財更是臉都臊紅了,想轉身房東又還在,還是不能得罪那種,只能尷尬地杵在那裡。
白老頭走過去,說道:“林老弟,這是咋個整起的?”
大媽轉過頭來見到他們,說道:“你們是老林的朋友吧?趕緊勸勸他啊,我這裡馬上就要拆了,你看這一溜人家都搬了,就剩老林,下個月拆房的就要來,再不搬到時候咋個弄?”
“老林一直租着我們家房子,就圖有個小偏角可以摞他的蘭花,還離市場近,我們其實也是老交情了,可這不是沒辦法了嘛。”
白老頭也不好說啥,只是好言相勸,好不容易將大媽勸走,臨了大媽還回頭喊:“老林,過兩天我再來找你啊!”
林旺財也不說話,乾脆拎了個噴壺往屋子外偏角架子上的蘭草上噴水。
長途汽車站附近灰塵很大,蘭草葉子上都是灰,都快看不見本色了,水噴上去衝出些泥道道往下流。
白老頭搖着腦袋嘆氣,說道:“算了,我先進去看看老太太。”
李君閣探頭看了一下,平房很侷促,裡頭也沒幾件像樣的傢俱,就一個櫃子一張小方桌兩張直凳,一個老太太坐牀邊上直抹淚。
李君閣也不好跟白老頭進去,於是收回腦袋來看林旺財噴花。
看不出好壞,太極石也沒有反應,估計也不會是啥極品。
不過噴走灰塵後,蘭草還算精神,能在這環境中長成這樣,也算是蘭草中的勞模了。
不過出苗啥的估計是別想了。
林旺財從剛纔一直低着頭,這時才擡起頭來,一看大驚:“你是……你是那誰……”
李君閣呵呵傻笑:“對,買過你蘭花的。”
林旺財翻着白眼:“當時說好的,不給退錢,你找老白來也沒用!”
李君閣摳着腦門芯子:“五十塊錢我至於不!你這蘭花可還沒服盆啊!”
林旺財擱下噴壺嘆了口氣:“這環境裡頭,能養活就已經不錯了。”
這時白老頭走出來,對兩人說道:“喲,已經聊上了?這裡說話淨吃灰,走林老弟,找個茶樓敘敘。”
不管林旺財依不依,拉起就走,來到車站邊一個茶樓上,叫了三杯茶,三人坐下說話。
林旺財先開口:“老白你還來找我幹啥?我跟你們蘭協可沒瓜葛了。”
白老頭也不說其它的,將手機相冊打開,翻出素邊玉爪的照片遞過去:“來,老弟,看看這花咋樣?”
林旺財接過來看了一眼,神情淡然:“雙藝蕙,好花,幾百萬是值的。不過好蘭花多了,也不差這一盆。”
白老頭有點急了:“老弟你別這樣消沉啊,我就告訴你這花是我們夾川出的你信不?”
林旺財眼光一閃,不過轉眼就暗了下去:“夾川本來就該出好花,這麼多年沒有發現,那是運氣不好,唉,運氣不好……”
白老頭說道:“你運氣不好有運氣好的啊!這素邊玉爪,就是我身邊這位小朋友發現的,老弟,我們夾川這也算是出好花了啊!”
林旺財這才擡起頭來,第一次認真地看李君閣:“還真沒看出來,老弟你還真是小肖嘴裡的行家啊!”
李君閣摳着腦門芯子:“什麼行家喲,我這也真只能算運氣好,主要是家裡靠山,尋蘭方便而已。”
白老頭訝異道:“小肖?肖明貴?”
林旺財說道:“上次小肖跟這小朋友一道逛花鳥市場來着,那次我的蘭草做了些手腳,小肖點破了,這小朋友也看穿了,可他還是執意要買。”
白老頭氣得吹鬍子瞪眼:“老弟你叫我怎麼說你好!怎麼還在幹那些狗皮倒竈的事情!”
林旺財也是赧然:“我也很久沒幹了,可這盤鰲鄉封船那麼久,我想尋下山蘭也去不了啊,我又不像你們底子那麼厚,在家裡坐吃山空都沒事兒。所以前段時間下鄉的路一斷,也就只好挑些手裡不精神的出手,糊弄糊弄外行,可也沒多詐他們的,就是混口飯而已。”
白老頭說道:“你!算了,過去的事情我們就不說了,現在有個活你幹不幹?”
林旺財說道:“別的我也幹不了,我就會養蘭,先說好小肖那裡我不去啊,一羣求經不懂的人在那裡瞎咧咧,我聽得鬧心!”
白老頭白眼直翻:“你都這樣了還挑三揀四呢?人家那是喝茶交朋友的地方,你去頂着兩個白眼球算啥呢?其實是我這小朋友在李家溝開了個蘭場,準備養吊蘭花,這個你應該擺弄得下來吧?”
“吊蘭花有啥好擺弄的?組培起來不要太輕鬆。”
李君閣眼睛亮了:“老林你還會組培?”
林旺財嘆了口氣:“當年深圳蘭展賺了一筆,我的心就大了,於是開始研究組培,後來覺得手藝差不多了,就開始尋找奇蘭母本,唉,要不是心太急,也不會遭那一道啊!”
李君閣說道:“那都是老技術吧?這麼些年還沒新技術出來?”
林旺財說道:“啥新技術啊,都差不多,最多消毒設備更先進,營養基更科學而已,剩下的都是老套路。”
白老頭說道:“老弟你也是個癡人,這麼多年了還沒把蘭花丟掉,車站邊上都還要弄幾棵草,那是擺弄蘭草的地方嗎?這李家溝就在碧峰山底下,伺候好吊蘭花,還有時間進山尋蘭,去不去?”
林旺財接着嘆氣:“我的情況你們也都看到了,我還能說不去嗎?能有吃有住,能伺候好我老孃就行。”
白老頭說道:“那就行,那我就約上蘭協幾位老朋友,在臨江閣擺上一桌,算是慶賀你老弟重新出山,怎麼樣?”
林旺財冷笑道:“那幾位?呵呵,可是沒少在花鳥市場掃我面子。”
白老頭翻着白眼:“那你說能怪誰?這蘭協的章程可還是你定的!他們那也是守規矩。”
林旺財搖頭說道:“唉,那時候太狂了,有些章程定得不近人情,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也不知道‘要得公道,打個顛倒’這句話的道理。”
李君閣說道:“有些話白老不好明說,就讓我來說吧,擺酒這個事情是我要求的,爲啥要把蘭協的人都叫來,那就是讓白老用自家的名聲給你擔保,因爲他始終相信你做一些事情是逼不得已的,而我呢,卻對你不太放心。今天看了你這個情況,我也覺得應該給你這個機會,擺酒這個事情我們就不提了。離開縣城,在李家溝重新開始!老林,幹不幹?”
林旺財雙手端着杯子,低着頭看着茶水,好半晌才擡起頭來,對李君閣說道:“老闆,我能預支一個月的工錢不?”
李君閣說道:“可以,不過剛進我公司,工資都是兩千五起,你覺得合適就成。”
林旺財眼含淚花,對二人唏噓道:“有時我都在想,這輩子怎麼就走到了現在這一步?九二年好不容易得到一筆錢,想着再好好培養幾株夾川奇蘭出來,結果被騙得一乾二淨;後來爲了有點錢繼續研究組培,又毀了名聲破了家;好不容易開始有點起色,進山的路還給我斷掉!我都想問我老天爺,我喜歡蘭花到底有什麼錯,值得你特麼這樣對我?!”
說完脖子上血管都爆起來了:“爲啥在車站旁邊老子還要種幾棵草?我就是要告訴老天爺,我林旺財這輩子跟你耗上了!老子就是不服,不服!你來繼續咬我啊!”
說完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難得啊,這麼多年了,難得還有你老白看得起我林旺財!就憑這個,我林旺財抹下面子都得受着!老白,去把蘭協的人都叫來吧!這場酒,我來請!”
李君閣也感慨:“老林,來李家溝你就不會孤單了,李家溝你像你這樣癡人,那不止一個兩個,有弄竹子的,有弄石頭的,還有畫畫的!在那裡沒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只會給你包容,給你鼓勵,給你褒揚,來李家溝看看吧,相信你會喜歡上那個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