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羣人鬧哄哄地上了船,玉蓮嫂子才長吁了一口氣說道:“這哪裡是客人喲,簡直就是蝗蟲啊,連糟海椒都不放過,這不成了‘強盜進屋,灰都抓把走’了喔?”
李君閣哈哈大笑說道:“這說明玉蓮嫂子你手藝好啊,看來這城裡人的口味喜好還值得分析啊,之前誰能想到,糟辣椒也可以加入‘李嘎婆’系列?”
當天晚上,聊天室裡又熱鬧起來,因爲洗榜大軍到家了。
菜頭在那裡得意洋洋:“大家都到家了吧?快去看大魚榜,哈哈哈二皮真的消失了。”
切爾西席:“哈哈哈,看到了看到了,活動的貼子也出來了,阿音動作可真快,你們說溝主現在在幹啥?”
白條也是魚:“還能幹啥?畫圈圈詛咒我們唄,這天氣眼看就要冷下來了,魚也越來越難釣了,這個榜我們應該能保持到明年了吧?”
黑龍真水:“想着溝主要憋到明年,我怎麼就這麼開心呢?”
白金鉤:“纔拿了別人的麝香酒,轉眼就把別人踢下去,嘿嘿嘿,我們是不是有點不厚道啊?”
懶魚:“哈哈哈,什麼不厚道,你忘了當時二皮那囂張嘴臉了?不管我們說啥,他就那一句‘不服,來戰’給我們懟回來!”
楊瘋子說道:“就是就是,當時肺都給氣炸了,還以爲多了不得呢,結果成了:一戰,就慫!哈哈哈!”
接下來就是相互吹捧了,尤其是菜頭跟老鬼,一個拿下大青魚,一個拿下大花鰱,在洗榜活動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於是大家都起鬨,要求來一場慶功宴,一個管酒一個管飯,搞得跟完成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正鬧得烏煙瘴氣之際,突然“叮叮叮叮”十幾聲連響。
“黃辣丁,……釣獲者:李君閣”
“三角峰,……釣獲者:李君閣”
“牛尾子,……釣獲者:李君閣”
“石爬子,……釣獲者:李君閣”
“江團,……釣獲者:李君閣”
……
聊天室裡突然雅雀無聲,好一陣子沒人發話。
突然有人開口。
“我靠暴擊傷害一萬點!”
“呃……各位兄弟,我們這次洗榜,有誰用過蚯蚓?”
“?”
“我用的溝主給的麥子。”
“我用的溝主給的玉米。”
“我靠,麝香麥子這麼給力,誰還用蚯蚓啊?”
“我倒是用了田螺,問題是那玩意兒專殺青魚啊……”
“媽蛋你們這羣笨蛋要了親命了!怎麼就沒人想到釣釣葷餌呢?”
“你還好意思說我們!你自己用了嗎?”
“……”
“左蹬又蹬,越陷越深!”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噗……溝主可真能忍,把這些魚埋伏在這時候,然後誘惑我們在李家溝用麥子!”
“我的個去!菜頭,真不是我們不給力啊,這敵人太狡猾了!”
“套路啊,層出不窮的套路啊!”
“怕啥!大不了我們再洗它一次!”
“不好吧?這出釣頻率太頻繁,媳婦那關不好過啊!”
“艾瑪,白光你這個耙耳朵!大不了再給媳婦帶點皁角米桃膠蜂蜜就可以了嘛!”
“就是,肺都氣炸了,剛回家這屁股還沒坐熱呢!他又溜榜上來了!下週再去給他刷下去!”
“哥哥們你們都氣傻了吧?你們都沒看看那死二皮刷上來的是啥魚種?即使用上葷餌,現在都不大開口了喔!”
“真的呢……這些魚都要桃花汛後纔好釣……艾瑪氣死我了,這下不是一口老血要憋到明年四月份?!”
“何止啊!死二皮說了……李家溝三到六月休漁……”
“噗……”
……
李君閣可沒時間管聊天室裡的怨氣沖天烏雲蓋頂,獵戶叔可是說了,明天水渠就修通了,山塘的水也蓄得差不多了,正好又是吉日,趕緊把開渠儀式搞過,就可以放水了。
去盤鰲鄉集市買了只七斤重的大紅公雞,幾刀毛紙,幾把香燭,一萬響的鞭炮,一個大豬頭,家裡糖果花生水果還有,都準備好。
當然還有酒,還必須是好酒。
第二天一早,大伯,獵戶叔領頭,李君閣挑着東西,參與修建水渠的鄉親們也跟着,浩浩蕩蕩地沿着水渠邊的窄窄的石梯往山塘走。
水渠已經有小股的水流了,渠底已經變得溼溼的。
倆好奇的國際友人也跟着,alice手裡還拿着一個單反,一路走一路拍。
來到山塘邊的大石旁邊,李君閣開始打量着周圍。
山塘的石坎由紅砂石條和水泥壘成,像一個平躺的阿拉伯數字3,開口的那邊向着上游,將溶洞中流出的水蓄了起來,整個山溪變成了一汪清塘,清塘一直向上延伸,估摸着水面能延伸到蛤蟆洞口。
水色淡碧,如同一塊大玻璃。
山塘的小壩上面壘着一些四方的石頭,使小壩看起來更像一片城牆,泉水從一個個垛口流出來,如同一條條小瀑布。
人還可以順着這些石頭垛子走到山塘對面去。
山塘和溝渠的交界處,立着一個粗糙的石頭雕像,有半人高,大水桶那麼粗,大致能看出來像一個人,粗眉大眼,塌鼻大嘴。
李君閣一看就樂了:“喲,吞口菩薩!”
吞口菩薩是老時間裡夾川鄉間常見的物事,總體就是一個粗糙勉強能看出人形的石像,或者乾脆就是一個佔地半個平方的半人高小房,裡頭有的有泥像,有的乾脆連泥像都沒有,貼一副小像完事兒,一般安置在大水田的旁邊,鄉間石板路的交叉口,或者集市外頭不遠的路邊,是鄉民們自發供奉的地方神。
主要職務類似於土地城隍,不過級別比他們還低,李君閣自己胡猜,其在神仙中的地位,應該跟歷史上的“亭長”那一行政級別差不多。
能管五里地。
溪邊這個吞口菩薩有一個大下巴,鼓眼睛,鄉親們把它鑿成這樣,總讓李君閣莫名其妙地想起傳說中白米洞裡的那位。
獵戶叔給吞口菩薩批上紅布,在它腳下襬上豬頭果品,李君閣將萬響大鞭掛到旁邊的青岡樹上。
大伯看了看日頭,說道:“差不多了,開始吧。”
在吞口菩薩前面澆了三杯酒,又將杯子盛滿。
然後領着大家鞠躬,口裡唸到:“多謝菩薩,山塘修成,還請保佑日後清泉不斷,李家溝魚肥蝦美,五穀豐登。”
然後對李君閣點了點頭,李君閣將鞭炮點燃,噼噼啪啪爆響起來,驚得一溝的鳥兒都飛了起來。
大伯在鞭炮聲中點燃了香燭毛紙,獵戶叔舉着大公雞對吞口菩薩拜了三拜,抽出插子割開公雞的喉嚨,將雞血淋到了吞口菩薩周圍。
淋完之後,又拔下一些雞毛,沾些血貼到吞口菩薩身側,就表示菩薩接受供奉了。
然後幾人開始給菩薩燒毛紙。
毛紙上鑿着些弧線,大致在紙上就是三個銅錢的圖案,這就是最原始的“紙錢”。
燒完毛紙,獵戶叔跟李君閣來到渠口。
渠口有一個石槽,槽中插着幾塊厚木方。
泉水正從木縫裡汩汩而出,不過水量不大。
木方兩頭都有孔,獵戶叔扔給李君閣一個鋼鉤,兩人分別將鋼鉤插進孔裡,對着渠下高喊:“呦呦呦!開渠了!”
水渠兩邊站着的鄉親也跟着吆喝:“呦呦呦!開渠了!”
這既是一個儀式,其實也是通知下頭,還在渠底晃盪的趕緊出來,免得被水衝着。
水壓還挺大,以獵戶叔跟李君閣的力氣,也費了半天勁纔將第一塊木板起了出來。
清澈的泉水立刻嘩嘩向水渠中奔涌,第一個浪頭就像脫繮的野馬,在渠道中左右衝撞着,向山下奔去。
老鄉們一邊牽着自家娃子,生怕他們掉進去,一邊蹲下身子用手迎接浪頭,娃子們在旁邊只是跳:“接頭道水了!”
老人們接到了水,便將手裡的水往娃子們頭上臉上直拍,邊拍邊說:“福氣娃,福氣娃!”
攔着渠口的木頭一共有三塊,等三塊取完,渠裡的水量一下就大了。
清泉流到了李家溝附近半山上那個小方塘裡,很快將方塘積滿,然後從方塘另一頭的幾個渠口流入到幾條支渠中去了。
幾條支渠,分別通向魚塘,豬場,菜地。
儀式結束了,鄉親們開始陸陸續續往山下走。
大伯將豬頭公雞等貢品先挑下山去,菩薩敬過了就該人吃了。
李君閣跟獵戶叔在後面慢慢走,李君閣問道:“獵戶叔,《森林法》學得怎樣了?”
護林隊的人,都要先去林業局學會《森林法》、《森林法實施條例》,還要學一些案例什麼的,然後才能上崗。
獵戶叔說道:“我跟苗娃都去學了,我覺得沒啥用,沒我們那套好使。”
李君閣說道:“也不能這麼說,國家考慮的是全盤,全國一個法,我們這套可能只適合碧峰山,拿去東北就不一定好使,所以還是有參考價值的。”
獵戶叔癟嘴:“你這話拿去跟老寨主說去,看他搭理你不。”
靠,拿老輩兒壓人就沒意思了,李君閣只好又換了一個話題:“王局長讓我把書給老寨主帶上去,就不讓他們下來學習了。這護林隊你們啥時候準備拉起隊伍來啊?”
獵戶叔說道:“我跟苗娃以前一直都在巡山啊,只是沒領公糧而已,對了皮娃,這事兒還沒謝你呢!”
李君閣說道:“客氣了,這本來就是你們應得的,不過你們爺倆可不夠啊,最起碼先要一帶一,把巡山路徑規劃出幾條來,讓新人先熟悉熟悉,順便還要考察出風景好的一些山溝溝,我們爭取明年打造出一兩條山地徒步旅遊的線路出來,最好形成環線,爭取迎來更多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