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餘再男掛了電話,李昆吾樂得見眉不見眼,說道:“這好東西要沒個好名字,那就是明珠投暗啊,這個名字我太滿意了,再男沒有白叫你們來一趟!”
白老頭也樂得見眉不見眼,說道:“哈哈,我們也很滿意,小余叫我們來之前,可實在沒想到是您出手啊!”
說完對李君閣介紹到:“皮娃你還不知道吧?這玉雕分四大流派,分別是京,揚,海,粵,李老師就是京派玉雕頂樑的人物!”
李君閣點頭道:“見識過了,確實是不同凡響啊。”
白老頭又說道:“這四派都源遠流長各有根苗,京派最早發源於宮廷造辦處,出活端工大氣,氣勢宏大,且多從宮裡收藏的古玉器中學習,因此還古樸典雅;揚派出身蘇揚二州,此地千年來一直富甲天下,出活那是精巧靈動,細膩雅緻,因爲多爲民間所用,因此選題靈活,觀賞性實用性結合完美;粵派則是受當年十三行影響,出活多供海外,因此受東南亞風格影響深遠,玩翡翠是他們的拿手;海派則是後來時局動盪,一些工匠移居魔都,在此地交流技藝,融匯南北,且從西方藝術吸取營養,形成了獨特的風格。”
李昆吾說道:“所以這四派風格各有特點和優勢,也都有一批擁躉,說不上誰好誰壞。現在流動方便了,各大玉料產地也涌出了大批的工匠,中間也有技術不錯的,不過源流就雜了。”
李君閣問道:“李老,照這麼說,你該是評委纔對啊,咋也跑來參展了呢?”
李昆吾尷尬撓頭道:“這青珉石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石料,本來是徒弟送來給我看看,結果我見獵心喜直接下手了,作品出來實在喜歡,因此就一併送展了。”
白老頭見李君閣似懂非懂,就解釋道:“一般工藝美術師評到了‘大師’級別,就不會輕易參賽了,要把名頭留給晚輩,李老這次是遇到新石料,見獵心喜,屬於特殊情況。”
餘再男點頭道:“還有一點啊,大師都愛惜羽毛,而參賽都是有風險的,萬一不成,白白損了名頭,李老這是冒着風險爲我們家鄉的青珉石站臺,這份情就大了,待會我們得好好敬他一杯。”
李昆吾哈哈笑道:“名頭那些都是虛玩意兒,手底下能出活纔是正經,我國多少年沒出好的硯材了,我是怕大家胡搞瞎弄浪費了好料子。”
就聽門外頭傳來一個聲音:“站臺,什麼站臺,李老這是要從我手裡搶活?”
聲音通透清晰,聲音不大,卻把每個字都送到了個人的耳朵眼兒裡。
李昆吾笑道:“真正站臺的來了!”
就見小王領着兩個人出現在門口,前面是一個敦實的中年漢子,留着桃心型的短板寸,身上是一身休閒西服,名牌穿出了地攤貨的感覺。後面那位胖子卻是來過李家溝的,正是吉星連鎖超市的老總王吉星。
前頭這位可是明星了,相聲界的爭議人物,年輕時也吃了不少苦,中年後帶着相聲迴歸小劇團,總算是闖出了一條路子,讓相聲這個傳統曲藝形式重新煥發了生機,但是也因爲種種原因不受相聲界待見,幾次打得滿腦門子狗血,連徒弟都叛門了好幾個。
不過光就手藝來說,那是沒得挑的。
餘再男趕緊給各位引薦。
其實壓根用不着,李君閣笑道:“哎喲郭大爺!鼎鼎大名啊,真沒想到還能見到您!電視上看到你還主持節目了,可老厲害啊!”
老郭擺着手道:“一天到晚忙得都不行了,家搞成旅社旅社搞成家的。別叫我大爺,我那搭檔纔是大爺!皮娃是吧?誒你李家溝真不錯啊,好東西不少,聽吉星說都是你搞出來的?”
李君閣擺手道:“沒有沒有,都是我們那裡一直就有的土特產,我只是分出層級,做好包裝,引介了出來而已。”
老郭一點頭:“嗯!東西好,包裝做得也不錯!”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竹盒來。
李君閣一看,正是篾匠叔做的那批蟲茶盒子。
就見老郭賊笑着將盒子翻過來,竹盒子底下鑽了幾個孔,李君閣正納悶呢,就聽見裡面傳來:“唧……唧……”的叫聲。
王吉星對李君閣露出哭笑不得的笑容:“皮娃,你現在知道我的蟲茶盒子都幹嘛去了吧?”
李君閣也驚訝不已:“這個……這個是……蟈蟈?”
王吉星笑道:“你叫他相聲大師,他都不愛搭理你,你叫他一聲‘蟈蟈剛’,他就樂得找不着北了!”
老郭不以爲意,珍而重之地擺着盒子對大家顯擺:“聽聽,聽聽,這都冬月了,還帶着鋼音兒!”
李君閣也哭笑不得:“郭老師,你要是喜歡,我那裡還有幾十個,早知道都給你帶來了,要不我回去再給你寄?”
老郭擺着手:“啊不,就必須得你李家溝蟲茶薰過的才行!這個可是我的最新發現,哈哈哈,我蟈蟈剛的名頭真不是白給!”
人到齊了,開始上菜,老郭說道:“這盒子啊,還是吉星上回給我送蟲茶留下的,有一次人家從河北送來兩品蟲子,罐子一時不湊手,我就拿過來裝了,嘿!真靈!第二天蟈蟈就倍兒見精神,我就把我家的蟈蟈罐全給換了。哎喲這得趕緊揣上,別把我的小寶貝凍着了。”
王吉星沒好氣地對李君閣說道:“第二天就鬧上門來了,死乞活賴地非要我將所有盒子騰出來,說家裡還有好些頭蟈蟈等着拆遷安置,你說我找誰說理去?!”
老郭嘿嘿笑着,也不生氣,又拿出一個盒子,跟服務員要了一杯開水,挑出一點東西灑進去,正是赤珠茶。
大家看着赤珠茶在水裡拉着紅絲往下沉,老郭說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得護着嗓子,今天就拿這個代酒了,見諒見諒。”
衆人都表示理解,再說現在城裡大家喝酒都文雅,能來就是給面子了。
趁還有些時間,李君閣又將小王帶來的箱子打開,將硯臺取了出來。
在座個人取了自己喜歡的查看。
這時個人的喜好就出來了,白老頭老郭拿的是最簡單的,欣賞上面的金絲和眼釘,王吉星跟餘再男拿的是雕刻過的,李昆吾拿的也是雕刻的,不過他不是欣賞,而是在量活。
李君閣笑道:“我這次進京,啥都沒帶,這就是我們鄉里非遺傳承人的手藝,大家各選一方做見面禮吧。”
李昆吾大喜:“那這回在座的各位都撈着了,我跟你們說,這絕對是頂級的硯材,觀賞性方面比傳統硯材還有過之,遲早會名聲鵲起的!都選一方回去好好收藏吧。”
說完又將其中十幾方雕刻過的挑出來,珍而重之地對李君閣說道:“皮娃你這禮也不能送得太大方了,這些個自己收好,喜歡雕刻的,在剩下的裡面選吧!”
李君閣打眼一看,李昆吾眼睛不是一般的毒,挑出來的全是老石頭作的東西。
李君閣對李昆吾豎起大拇指:“李老眼真毒!您挑出來的十幾方,全是石頭叔做的!怎麼鑑別出來的?給我們講講增長見識吧!”
老郭也拿過兩方硯臺對比:“不是吧李老,我咋覺得你留給我們選的更見精緻呢?”
李昆吾笑道:“這個門內人一眼清,你看這方,雕工雖然細膩,但是該走棱角的地方卻沒有走出來,顯得過於圓潤,這是爲啥?這是用電機帶動雕刻筆雕出來的,出活快,不過在表現力上嘛,就差多了。”
“俗話說‘剛柔並濟’,用電動雕刻筆出活,等於就是先廢了一半的武功。”
說完又拿起石頭叔雕的一方來說道:“再看這活,看這蒲草的葉子邊,象刃口一樣,這就是手工雕的功夫了,再看溝槽底部的刀痕,這些痕跡,電動磨針是弄不出來的。這還跟我們玉雕不同,這是傳統的石雕刀法。”
“刀法這玩意兒說來玄妙,其實也跟書法繪畫的筆法一般。”
“筆法不同,表現出來的東西就不一樣,刀痕對於雕刻,尤其對我京派北工來說,那是對造型極大的補充。補得好的,那就是相得益彰;補得不好的,那就是救都救不回來。我派高手跟低手的區別,也就在於此。”
“中國的傳統藝術都是遺憾的藝術,爲什麼這麼說呢?一筆下去或者一刀下去,你就再也無法補救,那你說我搞慢點小心些不就行了?我還就真告訴你,不行!”
“筋腱骨力,飛白呼應,這些都是神魂所在,都必須在筆法刀法的快速轉化中才能表現出來,你要是慢慢堆疊,那就不是中國畫,是西洋畫了。”
“爲啥草書地位比楷書地位高,寫意山水比工筆花鳥地位高,原因就在於此。速度上來,控制力就會相應變差,這是自然之理。能到隨意揮灑都暗合法度的地步,沒幾十年功力是控制不好的的。”
“一個作品,這麼多刀這麼多筆,總有一兩次失誤,這就是剛剛我說它們是遺憾的藝術的原因。如果真能做到意滿神豐,筆筆刀刀還能不留一絲錯漏遺憾,那就是絕品了。”
說罷又翻看起老石頭的一方硯臺來,搖着頭感嘆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李君閣說道:“李老,你就不看看這個金蟾?”
李昆吾笑道:“珠玉在前,看那些還有意思嗎?那金蟾雖然將石眼跟題材融合得非常巧妙,但是還是機雕的嘛。”
李君閣將金蟾舉起來在嘴上一吹,一聲嘹亮清越的聲音響徹整個包間,對李昆吾說道:“李老,如果這樣呢?”
“我靠!”李昆吾一把將金蟾奪過來就往自己嘴上湊。
“哎李老你還沒擦……呃,算了,當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