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師們都還是比較有節操的,這些人在日本精神自由,物質自由,加之地位尊崇,反而不如國內某些僞大師愛出幺蛾子。
因此溝通起來更加愉快。
不過李君閣還是跟篾匠叔交代了一下,來之前商量好的,刨制竹絲的技術可以盡情展示,反正這玩意兒是時間堆出來的;但是膠漆配方之類的關鍵的地方,同樣涉及到蠻溪竹坊核心競爭力,可不要一高興就說漏嘴了。
這種專業技術交流李君閣就說不上話了,他就是說得一嘴好竿,裝得一手好逼,真到這種過筋過脈的時候,那就要現形,還是藏拙爲妙。
乾脆拉着張立新,讓他開車送自己去蘭展陪阿音。
張立新還不願意,想跟自己偶像篾匠叔待一起,結果被李君閣用胳膊肘卡住脖子,連拖帶拽地去了。
來到蘭展,人山人海。
日本人對蘭花的熱愛,跟中國人一脈相承,到這裡可見一斑。
進到蘭場裡,各展臺也好玩,主人有韓國人,日本人,巴西人,印尼人,甚至還有很多白人。
不過多數走的都是豔,大,多的路子,跟華夏追求的清雅含蓄氣韻幽玄完全相反。
李君閣一路帶着張立新往自己櫃檯走,一路搖頭:“庸脂俗粉,不堪入目。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轉念一想,這裡都是這樣蘭花在控場,日本人的欣賞水平是否有國內那樣的層次和高度,還真是不好講,自己的兩盆花,很可能要俏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一到自己的展臺,心更是涼了半截,人家的展臺都是人挨人人擠人,自己這裡卻是沒人。
阿音跟旺財叔和林昭呆在一個角落裡,正好奇地往外頭打量。
李君閣剛要走近,一個西裝漢子一把將他拿住,李君閣反應多快,一下抖開,結果後面又來一人,把住他的胳膊。
李君閣一轉頭,見到張立新也已經被兩外兩個男子控制,再看到兩人耳朵上的單耳麥,知道情況不對了,趕緊用英文說道:“我是這個攤位的主人,看我脖子上的工作牌。”
兩人認真檢查了李君閣的工作牌,然後一人擋着其它人的視線,另一人隱晦地搜了一下李君閣的身,這纔對他點頭鞠躬:“對不起,請進去吧!”
張立新還想跟着進,結果被擋在了展臺外邊,讓他等待。
李君閣跟張立新揮揮手,示意他彆着急,來到阿音身邊:“我們這展臺咋都要長草了?外邊那些啥路數?”
阿音笑道:“安啦安啦,剛剛接到通知,有大人物要來我們展臺。”
李君閣這才拍拍胸口:“嚇死人了,我還以爲我們這兩盆花是多不受待見呢!”
阿音說道:“正好,趁人少我拍點照片,髮網站上去。”
沒一會,就見展臺來了三位女士,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陪同。
四人都穿得比較保守,三位女士都是精緻的西服套裙,帶着小帽子,帽子和套裙同色,手裡拎着個小包包,拎包包的方式跟阿音樑慧麗他們還不一樣,是將小包包放在小腹位置,兩手一起拎着。
一位年紀較輕的女士就指着這個展臺,對着白居易的畫像就哇哇說了起來,兩位年紀較大的也不住點頭。
李君閣拿眼找張立新,指望他能認識這幾位,結果這小子轉眼就不見了,估計是跑去欣賞其它展位的蘭花去了。
然後就見剛來的幾人又欣賞起了五溪仙黃和碧波玉龍,都爲五溪仙黃的清香和碧波玉龍的嬌美不住點頭讚美。
李家溝的這個展臺是按唐秘書省一角裝飾的,桌上筆墨紙硯俱全,還都不是擺設,實打實的真傢伙。甚至硯臺裡還有墨,水洗裡也裝上了清水。足見李家溝一行人對這次佈置的精心。
年長的那位看完花,接着欣賞了畫作,又拿起陳設端詳,跟另一位中年女士交談的語氣裡充滿了驚訝。
中年女士不經意翻開書架上古籍,發現竟然是真品,也是大吃一驚,指着書中的內容,唧唧呱呱跟年長的女士交談起來。
年輕的那位女士對几案的陳設非常好奇,跪坐在几案前,先是把筆架,鎮尺,文玩拿起來玩了一會兒,最後竟然拿筆蘸了蘸墨,在宣紙上書寫起來。
李君閣在邊上惦着腳看,只見那女士寫的居然還是兩句詩,“玉軫冰弦新染淚,羽衣金殿久封塵。”
書體是顏體,女士寫完就思索起來,似乎還沒找到下句。
上句寫的《琵琶行》,下句寫的《長恨歌》,都是說的白大大的作品。
這時另外兩位也過來了,看着宣紙上的漢字,也都開始凝神思索。
見着半天都沒有下文,李君閣心裡着急,這樣耗下去啥時候是頭啊?我這蘭展還展不展了?
於是走上兩步,跟三位女士微一鞠躬,右手攤開,示意拿着毛筆思索那女士將毛筆給他。
那女士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將毛筆遞給李君閣。
李君閣跪坐在幾前,用顏楷將全詩續完:“玉軫冰弦新染淚,羽衣金殿久封塵。聖明休指琵琶亂,一樣傷心別樣人!”
格調一新,直接將一首閨怨詩翻成了一首政治諷喻詩了。
看似勸解,其實是隱晦地指責:楊貴妃的死,是你自己作孽,琵琶女的悲劇,也有你的責任!別人的傷心,跟你是一樣的,你就休要指責她心不在焉彈錯曲子了。
沒說出來的意思是:你把你的聰明才智用在音樂上,這本身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錯誤!
“聖明”二字,就是一種辛辣的諷刺!
三個女子都低低的驚歎了一聲,看着李君閣的眼睛都亮了。
李君閣將毛筆擱在筆架上,站起身來向三位女士微微一鞠躬,退到了阿音旁邊。
三個女子看了看李君閣,又看了看阿音,都是滿意的點頭。
這時中年男人湊到三位女士身邊,又低聲說了幾句話,三位女士禮貌的向李君閣這邊鞠了個躬,這才施施然的離去了。
李君閣跟阿音當然是不明覺厲的恭送。
那行人走出一段,年輕女子又好像想起什麼,快步回來拿起那張宣紙,一邊跟李君閣連連鞠躬,一邊笑得見眉不見眼的去了。
然後展位周圍無形的障壁似乎消失了,人羣又逐漸聚攏過來。
旺財叔莫名其妙:“什麼大人物?看起來也挺和氣嘛。”
李君閣笑道:“管她們什麼大人物,我們是來辦展覽的,淨耽誤工夫了,幾下打發走完事兒!”
阿音好奇:“你們剛剛寫什麼了?”
李君閣說道:“兩句打油詩,半天憋不出下文來,我替他們續上了!”
阿音咯咯笑,在李君閣背上一拍道:“你就會糊弄人!”
張立新這時候跑過來了:“剛剛咋回事?”
李君閣笑道:“沒事!估計是日本啥重要人物來觀展,看完就走了!”
……
接下來兩天,再無它事,五溪仙黃和碧波玉龍,還是吸引來不少的眼球,就連花盆陳設,古籍字畫,水洗硯臺,都引來不少人細細品味,識貨之人還是不少。
中間還有臺灣同行來交流,對五溪仙黃的香和碧波玉龍的型都是讚歎不絕,相互留了名片。
今天是評獎的日子,良子,池田老頭也來了。
兩千多位參賽者入場坐下,靜待頒獎。
李君閣跟阿音座位靠前,按李君閣對阿音的說法來說,就是“有戲”。
首先是一個老頭上臺致辭,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李君閣也聽不懂,良子這幾天給篾匠叔當翻譯說得聲音都沙啞了,也懶得翻,只是告訴李君閣這是日本內閣官房長官。
李君閣自己在那裡打猜猜,官房,是不是就是吏部?怎麼跑蘭展上來致辭來了?
不多一會,頒獎禮開始。
先是裝飾大獎,由一個將蘭花和水族結合到一起的展商獲得。
接下來是微型裝飾大獎,由那個在蝴蝶蘭上作畫的藝術團隊獲得。
接下來四項就是重頭戲了。
首先是花型設計,只見主持人又嘰裡呱啦了一堆,然後背景牆上出現了碧波玉龍的照片。
一行人都歡呼起來,確實,碧波玉龍奇特的花型,是值當這個獎項的。
李君閣也歡呼雀躍,自己卻沒有上臺領獎,而是讓林昭陪着旺財叔上前,他心裡早就打算好了,旺財叔坎坷這麼多年,如果這次蘭展能夠有所收穫,怎麼着都要讓他揚眉吐氣一把。
旺財叔覺得筋酥骨軟,被林昭扶到講臺上時還不住顫抖。
接下來是藝術,主持人嘰裡呱啦一通之後,背景牆上再次出現了碧波玉龍的照片。
這下不光李家溝這幫人,周圍參賽選手都轟動了,一起朝李家溝這邊看過來。
不過也沒有可以指責的,光那蘭盆就是大師級水準,東海巨浪的造型和碧波玉龍的葉片融爲一體,關鍵是碧波玉龍的葉片還有兩道白邊,形如海面上的泡沫帶,加上兩條龍活靈活現,氣韻雄渾,這要擱其它蘭展上或者還可能滄海遺珠,可擱到四周都是海,對龍文化也有透徹理解的日本,確實是實至名歸。
這個設計是良子和石頭叔共同完成的,就由良子上去領獎。
良子是日本人,從頒獎人手裡接過獎盃,又和主持人簡單聊了幾句,這才從臺上下來。
然而,事情接下來有些失控了。
清香大獎一出來,五溪仙黃!又是李家溝!
頒獎大廳裡驚呼聲轟然響起,李家溝衆人面面相覷,誰上去頂這個雷?從來沒想到拿獎會拿出擔驚受怕的情緒來。
組委會也不得不出來維護一下秩序了,主持人將剛剛那位內閣官房長官請上臺來,跟他低聲說了幾句,那長官點了幾下頭,開始講話。
謝謝大家,老周繼續努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