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一邊品嚐一邊說道:“難得啊難得,所有菜式經金老的手一過就顯出不凡來了。吃過的那些,比如回鍋肉宮保雞丁,在熟悉中產生了陌生感,總覺得模樣做法應該就是我們平時的做法,但是味道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可是對於那些陌生的菜式,卻又有一種熟悉感,總覺得這道菜自己應該在哪裡見過似的,很自然的就知道它是一道川菜,這就是上次金老說的‘入譜’的菜品了。”
劉程先點頭笑道:“能吃出這一層意思,你也算是一個小饕了。”
阿音笑道:“他呀,就是扯這些厲害,真要叫他對回鍋肉說出個一二三,他就抓瞎了!”
李君閣哈哈大笑:“看破不說破,還是好朋友,今天這桌一吃,才知道劉三娃是糟蹋了我多少好材料啊!”
阿音翻着白眼:“你拿一個鄉下廚子的手藝和宗師比,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人家劉三娃還是得到過金老誇獎的好不好!”
李君閣搖着頭:“啥時候把他帶來品嚐兩道金老的手藝,纔好讓他明白什麼叫藝無止境!別天天的都被農家樂的客人誇壞了!”
沒一會,每人又上了一小盅湯,湯盅裡面清湯寡水,漂着一個小小的白菜心。
劉程先對李君閣說道:“來來來,就是因爲你點了這個,把我們都帶歪了,不上酒的原因也是因爲它,怕你們舌頭失去敏感後享受不到這道菜的美味了,品完這道菜,我們再開始喝酒!”
衆人這時候纔想起來,靠,剛剛光記着吃了,全都忘了還有喝酒這件事情!
旺財叔跟篾匠叔說道:“哈哈哈,居然吃菜吃得連喝酒這事情都忘了,回李家溝說起都是一個笑話!”
良子說道:“我覺得李家溝的飯菜已經很厲害了,尤其是九鬥碗,沒想到還有層次這麼高的川菜!”
李君閣將湯盅端起來,舀了一勺子湯進嘴裡,一道香濃的氣息頓時充滿口腔,跟這湯本身清湯寡水的模樣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良子都結巴了:“哇……這……這是什麼湯?”
劉程先笑道:“這就是川菜中的頂級菜式——開水白菜了。”
李君閣摳着腦門道:“其實我電話裡的意思,是白開水煮白菜就行。這個,這個實在太奢侈了,從來就只聽說過,沒見過,更別說親口品嚐了。”
良子說道:“皮娃,這道菜很厲害嗎?”
李君閣說道:“這是國宴菜啊,看着簡單,功夫費得大了去了,今天一嘗,果然是名不虛傳!”
劉程先得意洋洋:“唱戲的腔,廚師的湯,吊湯的功夫,在川菜中是最頂級的功夫,一般人說起川菜就是麻辣,殊不知湯功才最是考驗川菜廚師級別的。”
“就拿這道菜的湯來說,先要用母雞,母鴨,豬肘,排骨,火腿,乾貝等材料,分別放入不同鍋子裡焯水洗淨,再加入足量清水、姜、蔥,燒開後加料酒,改用小火保持微開不沸,慢慢地熬至湯出鮮味。”
阿音好奇地問道:“用了這麼多材料,那這湯裡邊,怎麼一點雜質都沒有?”
劉程先說道:“這就是功夫了,湯熬三個小時候,先將所有湯渣浮油去淨,然後放入豬肉茸,轉中小火,待豬肉茸散開浮起後,會將大量的湯中雜質固體吸附在上面,撈去豬肉茸,這道工序稱爲‘頭清’。”
阿音驚訝道:“這也太費功夫了!”
劉程先說道:“這纔到哪兒啊!接下來還要用雞肉茸,使用同樣的手法進行‘二清’,‘三清’,最後再次過渣,去油,才能得到這白開水一般的清湯。”
李君閣將一條白菜放到嘴裡,說道:“這白菜也全是湯的香味,完全融入其中了,菜本身又還有脆勁,這又是怎麼做到的?”
劉程先說道:“這白菜啊,只選你們李家溝的白菜,取三條三寸相連的白菜心,去膜去筋,先用一鍋這樣的高湯,將菜心燙到七成熟,再用冷水漂涼,讓白菜顏色返黃鮮豔,然後用細銀針反覆穿刺菜心,再將菜心放入漏勺,淋湯燙至全熟。這樣湯味全進到白菜裡邊,而白菜又剛好燙熟。”
李君閣看着篾匠叔跟旺財叔兩位,不由自主想起了劉姥姥進大觀園後,問茄子怎麼做後的時候的表情。
劉程先最後說道:“然後將菜心鋪到盅底,燙菜的湯不能再用,另舀原湯入盅,這纔是正宗的開水白菜的做法,外頭吃的那些所謂的開水白菜,只能叫‘上湯白菜’,‘雞湯娃娃菜’。”
一羣人聽得滿眼轉圈圈,李君閣嘆氣道:“太感謝金老了,君閣何德何能,能品嚐到這樣的佳餚,這功夫費得大了!”
劉程先笑道:“你們這次出行,也算是爲國爭光了,師傅聽得高興,這道菜,你們是當得起的!”
李君閣搖頭道:“金貴了,太金貴了,當年國家領導人聚會,賀老總指着一道肉方出對,說‘諸肉不如豬肉’,小平對了一個‘百菜不如白菜’,說的就是這道開水白菜了。”
劉程先拍手笑道:“對呀!這菜調味只有鹽,其餘鮮香味道全由食材提供,五個多小時成品,達到了‘大巧若拙’,‘返璞歸真’的極致,是川菜中最頂級的菜品,沒有之一。”
李君閣笑道:“那待會金老過來,可一定要敬上一杯才行。”
吃過開水白菜,這纔開始上酒,於曉蓉和劉程先不住打聽李家溝人日本之行的情形,都聽得眉飛色舞。
沒一會,金老端着一盆烏金血米粥進來,是道肉粥,裡面有菇類火腿蔬菜丁,底下生着小火。
李君閣一見趕緊起身接過來說道:“金老真是太辛苦你了,我們吃得舌頭都快吞下去了,感謝感謝!”
衆人也趕緊起身問安。
金老坐下來,拍着李君閣的肩膀說道:“真不錯,你們真不錯!哈哈哈,我這幾天看新聞,真是開眼啊!旺財和正亮是吧?來來來我敬你們一杯。”
篾匠叔跟旺財叔趕緊緻謝,三人兩番走了兩杯。
喝完金老就端起一杯對李君閣說道:“我一天就三杯酒,廚師不能多喝,這杯還是敬皮娃吧,五溪赤珠治好了我多年的老胃病,還沒有說一聲謝謝呢!今天桌上的蔬菜都是李家溝的,現在那些常來的老傢伙們胃口都給養刁了,非你李家溝的蔬菜不吃,你說氣人不氣人!”
李君閣連忙雙手舉杯:“是嘛?您老的胃病都好了?那是可喜可賀啊!來來來金老,祝您身體健康,剛剛我還說,劉三娃在李家溝淨糟蹋好材料了,他但凡要是有一道菜能做出您這水準,那我農家樂的生意,還要更加火爆!”
金尚哈哈大笑:“你這要求,就好比要我養出碧波玉龍一樣,有點爲難人了!那小娃子悟性還是有的,比如人家搞的淡豆豉燜竹鼠就不錯嘛!”
說完轉頭對劉程先說道:“要不我們師徒倆給久長居定十來個招牌菜?我來列單子你來寫譜。”
然後又對李君閣說道:“皮娃你有時間再讓那娃子來蜀都一趟,在程先他們酒樓把這些菜品學會帶回去,也算是我師徒倆對李家溝的一份情誼。”
李君閣大喜:“哎喲還能有這好事!那實在是太好了!金老酒到了,程哥,我這可得好好敬你兩杯!這下這小子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劉程先笑眯眯的說道:“小事一樁,不過有個條件,我師傅這私房菜館,你李家溝的菜蔬供應可不能斷。”
阿音接口道:“劉哥我們一定做到,我們今年還準備開始發展本地良種畜禽,到時候也先給你們送過來品嚐品嚐。”
金老說道:“說起這個,我還真知道點,你們那邊產一種黑豬,腿很短,滿臉褶子,叫‘獅子頭’的,現在還有沒有?”
李君閣跟阿音面面相覷,這倆娃雖說是農村娃,但是都是在外面讀書的時候多,說起這個還真不知道。
然後旺財叔是城裡人,篾匠叔是手藝人,都沒養過豬,一時也說不上話。
金老說道:“這個豬啊,腿短,所以顯得身子長,因此又叫‘三節長’,喜歡粗飼,生長緩慢,育成需要一年半,但是肉質非常好,滋味香濃不說,前後胛部分地方肉質呈大理石紋或者叫雪花紋,是豬肉中的極品。現在的人不差錢,差的是絕好品質的肉類,這樣的豬要是能重新養出來,那絕對大行其道!”
於曉蓉眼睛裡又在冒金幣:“阿音姐,二皮,這事要做啊!真要能養出來金老說的這樣的品質,我公司也能給你包了!”
阿音說道:“今年我家殺的兩頭大黑豬,倒是跟您老說的這種豬很相似,肚子都快拖到地了,要不我回去問問去。”
李君閣也說道:“這種本地豬,估摸着真得苗家山上才找得到了,我們山下基本都是良種大白豬了,聽說是英國約克郡來的種。”
說完又道:“不過既然知道了名字特徵和產地,那就好辦了,大不了回去多跑跑,總要把它找出來,哈哈哈,這就又多了一項寶貝。”
衆人開始喝粥,又是讚不絕口,烏金血米粥山上山下從來沒有做成過肉粥來吃過,現在一嚐到味道,紛紛打聽製作方法,精深的就算了,簡化版的必須來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