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也笑得不行:“敲邊鼓的多了去了,遠在北京,近在夾川,上到九十老奶奶,下到六歲小妞妞,貴如老國王,貧如當年的旺財叔,二皮這好人緣,嘖嘖嘖……哎呀!”
李君閣說道:“怎麼了?”
阿音忸怩說道:“你說……你說這節目李家溝能不能看到?他們……他們會不會想差了?”
李君閣也學着阿音忸怩說道:“是啊……我現在這個樣子,跟被撞親的苗家妹崽抓郎上山的處境好像啊……”
阿音大羞:“哎呀你不想好了!誰稀罕抓你這個髒兮兮的臭小子上山!”
李君閣繼續忸怩:“就跟那天看到的水蜥蜴一樣,外邊土裡土氣,裡頭可是童子雞的肉質!洗剝趕緊,還是可以美美打一頓牙祭的……”
這話又惹來阿音一通臉紅捶打,兩人就這樣說笑着沿着小路回到礁石區。
退潮了,更大面積的礁石露了出來。
礁石的石窩,縫隙中間還有一片片積水區,裡面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
兩人開始了在礁石區的尋寶之旅。
不過大多數東西也只能看個熱鬧,比如海星,海馬,海膽,海螺,李君閣跟阿音新奇是新奇,也知道能吃,但是不會加工。
李君閣拿倆手指頭拎着一根海膽刺,將它提起來笑道:“幸好沒把我們丟到純珊瑚礁的小島子上,不然還得試着加工這玩意兒。你說給我個箭豬我還能黃燜,給我這個,我真不知道怎麼下嘴呢……”
阿音也笑道:“哈哈哈,山裡的吃貨,到了海邊也不好使啊!”
李君閣灰溜溜地將海膽扔掉,又從一堆綠色的海藻中撿起來一根,放嘴裡嚼了一下,哈哈笑道:“那也不一定,你看,至少這個每個火鍋店都有,海白菜我還是認識的。”
阿音正在跟一隻小章魚搏鬥,小章魚的吸盤貼在她的手臂上,癢得她咯咯嬌笑,一邊從手上拔小章魚一邊說道:“你看我腳下這堆是不是紫菜?看着很像,不過沒見過這麼大的。”
李君閣將阿音腳邊的海草也撿起一根放嘴裡,說道:“嗯,沒毛病,就是紫菜,這裡紫菜怎麼這麼厚?跟平日裡見到的做蛋花湯那種不太一樣啊!”
阿音笑道:“會不會是太大的紫菜做菜不好吃?”
李君閣說道:“這話倒像是商家說的,我倒是認爲這種紫菜是不是比做海苔的那種品質好些?你看我們李家溝的蟲茶,一兩百一斤的也有,幾千一兩的也有,這要是不懂行的人來,那是一坑一個準!”
阿音笑道:“這倒是,天啦,這麼多的紫菜和海白菜,早發現的話,都不用種菜了!”
李君閣搖着頭說道:“海藻這玩意兒跟竹筍一樣,吃多了潮人得很,油不給夠的話,半夜清口水順着腮幫子狂流那滋味可不好受。”
阿音說道:“那就不要了?”
李君閣說道:“那也不行啊,怎麼着也是海味啊!阿音你不知道,聽四爺爺說,老時間裡邊,但凡九鬥碗宴席裡放了點金鉤或者海帶,那就叫海味宴!當年老夾川鹽幫碼頭金帶皮嫁女兒,有一道海帶燉鴨子,那是夾川城都鬧動了的啊!有資格入席的,出來全都奔走相告,龍門陣擺了一年多都還興奮得很!”
阿音把腰都笑彎了:“怎麼可能!你肯定是瞎說騙我!”
李君閣說道:“這還真不是騙你!想想我們山上的雞血藤,到了蜀都是什麼價錢,這個道理還不明白嗎?”
阿音想了一下還真是,古代要把海產這東西要運到夾川所在的內陸地區,那真是把一根海帶搬出了同等重量白銀的價錢。
李君閣繼續解釋道:“所以那時候蜀州是大脖子病的重災區,就是因爲缺碘咯……”
阿音搖頭嘆氣道:“別說那時候海邊到蜀州的距離了。爲什麼我們懸天寨只有鬥雞,鬥畫眉,卻沒有鬥牛的風俗?沒有溜索之前的那日子,唉……”
感受到了阿音的惆悵,李君閣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說道:“阿音,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有我們在,山上的生活只能越來越好。”
阿音依偎在李君閣的懷裡,說道:“現在就已經很好了,謝謝你,二皮。”
李君閣撫摸着她的秀髮,說道:“等我們發展起來,還要建索道,通觀光纜車,建觀光電梯。不過等到那時候,呵呵呵,就該限制客流量,預約接待了……”
阿音將頭靠在李君閣的肩窩,說道:“我相信你,你就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蹟的男人。等到了那一天,我就不用再當什麼村長了。我就好好守着你,服侍你。你願意在李家溝呆着,我就陪你跑山,釣魚,你願意滿世界晃盪,我就陪你遠足,旅遊……”
李君閣將阿音抱起來轉圈,笑道:“等着吧阿音!這一天,或許來得比你想象的還要快!到時候第一件事情,既不是跑山釣魚,也不是遠足旅遊!”
阿音說道:“那是啥?”
李君閣美滋滋地說道:“當然是生孩子啊!不過美嫺那樣的伺候不了,芸秋那樣的小乖乖就最好了……”
阿音又羞又喜,低聲說道:“你就不想要男孩?我其實挺希望能有一個小二皮的……”
李君閣嚇得雙手直搖,腦門上汗都下來了:“可別可別,要也要小松那種質樸堅韌的,要不就要華強那種聰明踏實的,我這種……得虧是族裡有個四爺爺啊……我可沒那本事能把我教成我……”
這話說得如同繞口令一般,阿音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一個妖孽啊!真不知道奶奶跟爸媽那時候操了多少心!”
兩人開始蹲下身清洗海白菜和紫菜。
李君閣手裡不停,嘴上說道:“是啊,那時候太皮了。五歲的時候,夏天跑山腳那邊去尋寶,見到溝上倒着一根木頭,就去過獨木橋。結果腳下一滑就掉溝裡了,好死不死衣服在木頭上掛了一下,肚皮後背全亮了出來,溝底下又全是藿麻,當時就給扎昏在那裡了……”
“六歲的時候,冬天掏馬蜂窩,將馬蜂惹急了,要不是跳溪裡潛水,搞不好就被蟄死了,然後就是一場重感冒,要不是藥師叔,估計同樣也就沒我了……”
“七歲的時候,秋收後在梯田那邊玩火,結果把梯田上的稻草垛子點着了,燒了半匹山,那陣仗把公安都驚動了,事後來調查的公安說,要是風向當時一偏的話,我就成烤豬了……”
“至於後邊什麼到山上扎水渠呀,爬屋頂堵人家煙囪呀,帶着小夥伴進山探險讓家裡幾天找不着呀,這樣的事情那就是多得都數不過來了……老爸老媽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每次犯了事情,拖着我滿村挨家挨戶給人家賠禮道歉,拖着我去跪祠堂跟祖宗認錯,唉……”
阿音也嚇着了,拉了拉李君閣的袖子說道:“你這哪裡是皮啊!你這簡直是作死啊!後來呢?”
李君閣慢慢陷入了回憶:“後來,又有一次跪祠堂的時候,一位老人出現在我面前。”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這個住在祠堂的老人……他穿着一條寬大的大布褲子,一件灰色的二布衫子,腳上是一雙解放鞋,銀白的頭髮往後梳着,臉膛紅紅的,一看就跟村裡人不一樣。”
“我當時不知道那東西就叫氣質,叫儒雅,叫蘊博,我只覺得,這爺爺身上有一種東西,一種全李家溝人都沒有的東西,一種讓人一望而生敬重崇慕的東西……”
“他往跪着的我跟前一站,對老爸老媽說道:‘思齊,素芬,剛剛給這孩子批了批八字,要等到十二歲,才能定根。’我爸當時就急了,說道:‘他四爺爺啊,這孩子現在都這樣了,等過幾年還得了哇?’”
四爺爺嘆了口氣,說道:‘這孩子生在山溝溝裡頭,可惜了的,如果你們放心,我就替你們管教幾年?’”
“……從此之後,我便跟着四爺爺住進了祠堂,白天跟着他跑山,射箭,到處遊玩,晚上聽他講故事。”
“跑山的時候,隨便看到一株花草,一棵野菜,甚至是一塊泥土,一塊石頭,哪怕是天上的雲,山間的風,春天的溪流,秋天的雨水,農時節氣,日月星辰,他就能給我講解出名稱,特性,曾經發生過的和它們有關的故事,一大堆的道道……”
“在村裡見到什麼事情,他會給我講風俗的由來,講大家爲什麼要這樣做,講以前的人們怎麼做,又怎麼慢慢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老人家的學識,當真可以用‘浩如煙海’來形容。我對他的欽慕,那真如觀泰山而仰北斗……”
“一年過後,我入學了,白天在盤鰲鄉上小學,晚上回祠堂。”
“開學第一天晚上,他找來一本黃紙小書,開始教我《三字經》。”
“當我第一次學到‘知某數,識某文’的時候,突然升起一種悽惶的感覺,開始嚎啕大哭。”
“四爺爺問我爲什麼哭,我說我也想要有他那樣的學問,我也想成爲他那樣的人……”
“四爺爺摸着我的頭說了句‘孺子可教’,然後他告訴我,這門學問博大精深,包羅萬象,允文允武,可張可馳。它可以從一個繩結開始,慢慢編織出一張巨網,將時間歷史,萬事萬物網羅其中。學得好了,這張網能夠經緯天地。”
“我問他什麼叫經,什麼叫緯。他告訴我說,古人的書籍文字,都是記錄在一根根竹條上邊的,這一根根記錄文字的竹條,拼到一起,就叫‘經’,而連接這些竹條的牛皮繩,就叫‘緯’。”
均定兩千了,慶祝一下,上午說的現在纔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