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了船,李君閣帶着衆人去蛤蟆石逛了一圈,正正經經地拜了拜。
外公在路口接着衆人,一通客套之後,引着衆人上山。
石頭叔在李君閣身邊,看着遠遠走在前頭的灑灑和小石頭,低聲說道:“蛤蟆精啥時候兩個人許同一個願就比一個人靈了?這老話我咋不知道?”
李君閣笑道:“那是我瞎編的,你看你家小石頭跟灑灑,說不定現在就在打聽對方許的什麼願。”
“這叫心理暗示,我敢打賭那時那刻,他們倆的願都差不多,這相互一打聽就算挑破窗戶紙了。石頭叔,準備彩禮吧……”
老石頭高興得滿面紅光:“這樣都行?皮娃要是這事兒能成,我老王家又欠你一個大人情!”
李君閣說道:“這算什麼大人情,兩人本來就你有情我有意,只是都害羞不好說出來,我這就是找個由頭讓他們挑明瞭而已。”
老石頭笑道:“那也是隻有你皮娃纔想得出來這法子啊!你不知道你嬸子天天在我耳邊唉聲嘆氣,耳朵都快給我吹腫了,沒一個主意靠譜!”
來到法王寺下,果山師傅已經在山門靜立等待了。
玉雕四派大師還是第一次來,李君閣負責給衆人引薦。
引薦完畢,果山師傅引着衆人上山,隨處講解法王寺的歷史典故,雕塑人物。
佛教故事也是玉雕的常用題材,嘉州畫派是張大千一脈,老張當年可是在敦煌將佛家壁畫臨摹了個飽的大牛,因此佛像也是嘉州畫派的傳統爽手。大家都能參與這話題,一行人有說有笑,倒也聊得其樂融融。
果山師傅學識蘊博,談吐清雅,平和不俗,安詳有度,真就如這初春的和風一般,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每次見到果山師傅和不同的人說話,總能開啓不同的話題,李君閣就不由得感慨佛家“方便接引”這道法門的神通廣大。
衆人進入茶室,果山師傅開始用煤砂器烹茶,這時纔對李君閣笑道:“皮娃,你可是有時間沒來法王寺而來喲。”
李君閣笑道:“我沒來過,不過我李家溝人估計沒少來騷擾,我看王婆婆這陣精氣神又不一樣了,可是師傅你的功勞?”
果山師傅笑道:“其實我就是讓她說出一個她覺得對不起的人的名字而已,結果她說不出來。”
李君閣目瞪口呆:“就這樣?”
果山師傅說道:“啊,不然呢?”
李君閣只能歎服:“王婆婆是我李家溝的心理輔導員,師傅你一句話就能做心理輔導員的心理輔導員,厲害了!”
果山師傅給衆人添茶:“王婆婆的事情好解決,我佛家的因果論,是爲了使人充滿希望,鼓足勇氣,看清前途,掌握命運,諸惡莫作,衆善奉行。決不是反其道而行之,讓善衆陷入自責自疚的心魔當中。”
“對佛法理解不深的羣衆,我更傾向於將因果細分開來對他們解釋。即人心不能改變的因果,屬於無心之因和無心之果,比如天災,比如中獎;人心可以改變的因果,爲有心之因和有心之果,比如造孽與帶來的相應懲罰,善施帶來的心情舒暢。”
“往深了說,心動必會染因,染因於是結果,這就是因果循環律;如心不動,因就無從染起,這就是性空無我律,其實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東西。”
“往淺了說,因果和好運厄運,有聯繫,但是也要具體分析。”
“我們要做的,是種善因,求善果。但是不能因爲遇到惡果,就認爲一定是之前種了惡因,因爲還有無心之果的干擾。”
“而你那王婆婆的遭遇,就是屬於無心之果,不是由她的心所引發的,也不是她的心能改變的,因而不必要介懷。”
“然而還沒等到我跟她解釋這些,她就已經歡天喜地地去了,這是真性,老和尚也是佩服不已的。”
李君閣說道:“每次來都能聽到高論,小子在你這裡可算是受益匪淺。”
果山師傅請大家用茶,笑道:“我也從你那裡受益匪淺,近些天來法王寺抄經,用齋,買茶葉的善信可是增加了不少,我們法王寺的茶葉,賣得可好。”
李君閣逗趣道:“高僧談生意,這個可搞笑。”
果山師傅不以爲意:“我不把這個叫生意,我把它稱爲‘自施’。佛徒化緣接受施捨,其根本一是源於慈悲心,不忍心;二是爲了弘法傳教。”
“如爲其二,現代社會途徑那麼多,何須再化緣傳法?如爲其一,佛徒自己實現慈悲不忍了,卻置施主於何地?”
“於是我法王寺乾脆跳過這一步,從自己身上入手,自施自養自精進,不想它途。”
李君閣合什讚道:“師傅此舉,怕是更加體近佛心了。”
果山師傅端起杯子敬了李君閣一杯:“皮娃果然是妙人,這茶就叫‘佛心茶’。”
衆人品了茶,才發現這茶與衆不同,有一種獨特的栗子香氣。
幾個老藝術家也是此道好手,一喝之下都不由得齊聲叫妙。
果山師傅說道:“我佛家茶道,講究的是純善敬和。”
李君閣卻不服:“那非要掰扯,我儒家茶道,那就該講究中正平和。而道家茶道那就該是清虛沖和了。”
果山也懶得與他計較,笑着揮手:“那我們三家一得純善,一得雅正,一得空靈,都有個和字。不管怎樣,茶這東西當真是提升心性修養的妙品!”
兩人一番妙語對答,也引得衆人蔘與進來,一番交談下來,一行人對李家溝這一帶的文化底蘊又多了一層認識,原來還有一門佛法在這河對岸不顯山不露水呢。
小芷對果山師傅尤爲崇慕,對能夠和他侃侃而談的李君閣也一直佩服不已,說道:“師傅,明天我們又要離開李家溝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看你。”
果山師傅笑道:“戰勝自己,就看到了另一方天地,小芷你很不錯,什麼時候想來,就來。”
小芷說道:“師傅,你還有什麼要對我交待的嗎?”
果山師傅笑道:“沒什麼可交待的了,你以後光環籠罩,那就有無數眼睛看着,所以我送你六個字,別隱瞞,別撒謊。因爲一個謊言需要無數更大的謊言來彌補,有心人總能發現。還不如坦蕩面對他們。”
“然後記得你身後永遠有個李家溝,有個法王寺。要是覺得累了,就回來休息一陣。找師傅也可以,找皮娃也可以,談談心,聊聊天,這就挺好。”
小芷乖乖地點頭應是。
果山師傅又看了許思一眼,說道:“你現在經歷過風雨,心境上算是強大了,那就有保護身邊人的責任。”
“別讓他被世俗污穢沾染,他的靈性,全來自赤子之心。很難得,也很脆弱,有時候會讓你付出更多,或許還會給你帶來煩惱,你自己要考慮清楚。”
小芷認真地點點頭:“師傅,我已經考慮清楚了。”
果山師傅笑眯眯地點點頭,又突然轉頭看着灑灑和小石頭:“喲,看來你們也是挑破窗戶紙了。”
灑灑猝不及防,“啊”了一聲,茶水都差點灑了出來。
五溪河邊妖孽多!老和尚的眼忒毒了!這纔剛剛的事情!
果山師傅就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般開心大笑,站起身來說道:“各位,齋飯準備好了,不過我們法王寺一視同仁,誰來了都是和我們一起在五觀堂用齋,這就有些簡慢了。”
這待遇對幾個玉雕大師反而新奇,於是大家都樂呵呵地前往五觀堂用齋。
好些遊客也在法王寺蹭飯,見到別人還好,見到小準,小芷,還有小準她媽薛錦弦,就有些騷動。
果山師傅敲響雲板,大家才反應過來這是佛門淨地,重新安靜了下來。
小芷小準薛錦弦也以身作則,低頭垂眼,目無旁視,規規矩矩地遵照儀軌領用齋飯。
不過三人可也不敢久待,害怕引發圍觀打擾寺院清靜,很快結束了齋飯提前出去了。
只有李君閣,那真是放開了肚皮大造,鳳凰頂的豆花飯,有日子沒吃到了,想的慌!
同樣吃了四碗,然後飽含怨念地看着不再給自己添飯的當值僧人,在僵持了幾分鐘確定無望後,這才悻悻地退出五觀堂。
這次是蹭不成飯了,因爲大家都在功德箱那裡等他。
李君閣一摸身上,赧然道:“呵呵呵,在李家溝我從不帶錢,這次又忘了……”
然後大家都鄙夷地看着他。
一個知客僧趕緊走上前來:“這位施主不用尷尬。”
說完往箱子上一處所在伸手一指:“掃碼也是可以的。”
李君閣只好一邊摸出手機一邊無語看天。
果山師傅!連你都學壞了!
隨手將過年鄉親羣裡搶來的紅包掃了進去,李君閣又領着衆人遊覽了一圈。
主要是領着四大家觀賞石雕,牌坊,紅石廊柱,這才下山。
臨行前果山師傅還給每人送上了一竹筒佛心茶,告訴他們常來,法王寺隨時歡迎。
回到山腳,李君閣和外公告辭,說好正月裡一定抽時間陪老媽過來看望,然後還要商量在李家溝開店的事宜,這才往河邊走去。
走到半路摸出手機看短信,然後一腳踩空差點就跪了。
轉頭像看妖怪一般看着跟秋丫頭手牽手的司星準:“二……二準,《蜀山》賺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