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說道:“別怕別怕,這就紀大才子的杜撰,不過意思說得明白,那樣空虛的長年,不如充實的人生。”
石鶴老頭還是有些害怕:“你這故事,對我們修道之人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李君閣笑道:“這有什麼好可怕的?《上古天真論》是你們的必讀篇目吧?裡邊說得很明白啊,‘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勞作,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做到這樣就行了,還真想變真人啊?節者,是剋制而非杜絕,老頭,天天頓頓吃粥,這就過了。”
石鶴老頭說道:“有理,受教,那你趕緊把小藥師教會吧!”
李君閣氣壞了:“害我苦口婆心扯了這麼半天,原來你真是不會做飯啊?!那你還拿陸游的詩來搪塞我!”
石鶴老頭擡頭望天:“誰知道你不按常理出牌,一般我這詩一出,大家都一副五體投地的樣子……你可倒好,先拿恐怖故事嚇我,再拿《內經》來懟我。這還是我成威籙道士以來,第一次失敗……”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胡扯着,等到糯米煮熟,李君閣將糯米飯撈出來瀝上,趁熱加了鹽和花椒拌上,取來大竹筒,將米飯填進去壓實,然後丟冷水裡鎮上。
石鶴老頭大感興趣:“這是要做啥?”
李君閣說道:“這是我們這裡的一道小吃,叫油餈塊。本來該用木頭盒子的,你這裡沒有,就臨時湊合了。”
等到竹筒變涼,李君閣將它劈開,取出裡邊的糯米飯圓柱體,切成餅狀。
然後燒起油,下鍋炸飯餅,邊炸邊說道:“這東西外邊還真少見,外頭的油餈多半都更接近於油炸湯圓或者油炸餈粑,夾川的這個更類似軟芯子的鍋巴,石鶴老頭你吃過沒?”
石鶴老頭抽着鼻子,腦袋直搖:“沒吃過,不過聞起來倒是很香!”
李君閣說道:“今天沒準備,下次再給你做豆沙餡的窩窩餈粑吃。”
炸好了油餈塊,阿音和阿代也洗漱完畢了,阿音過來說道:“道長這裡真是不錯啊,晚上蓋着被子,睡得可香了。”
說完又神了個懶腰:“空氣也好清新,就是鳥兒吵得有些早。二皮你們昨晚弄到了幾點?”
李君閣笑道:“昨晚釣魚的時候和苗娃聊天去了,都沒注意手裡邊,結果一人釣了六七斤。竹鼠也抓了小二十隻,給鼠場換種是夠了,早上四五點纔回來。”
阿代說道:“那讓他睡吧,我們中午再回去。”
李君閣想了想說道:“也行,那我們上午把觀裡的奉養地給清整出來。這裡和考察站一樣,怕是要弄上籬笆才行。”
這時小藥師也回來了:“還沒開飯?幹了一上午都餓了!咦油餈塊!哈哈哈這纔像一頓早飯嘛!”
李君閣又炒了個野蔥炒酸菜,炸了些花生米,吃過早飯後開始幹活。
讓阿代阿音去山下溝邊將兩簍子魚留大放小,簍子就蓋好蓋子下到溪裡養着,然後將漁具收上來。自己和小藥師石鶴老頭去整地。
兩個人的菜地也用不着多大,四分地已經不得了了。
釘好四個角,拉上線,讓兩人插竹竿,剖竹子,圍場地,自己拿起大鋤頭刨地。
這地明顯就不是野地,以前應該就是廢墟人家的熟土。
他現在除了力氣大,還有五通拳指導的發力方式,幹起活來無比輕鬆,一個人可以當三四個人使。
等到阿音和阿代收拾完魚後過來幫忙,扎籬笆的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來。
然後石鶴也加入了開地的行列。
兩人並肩開地除草,石鶴對李君閣說道:“進益不凡啊!你對氣和力的掌握現在算是相當了得了。”
李君閣問道:“氣這個東西到底有沒有?”
石鶴笑道:“這個問題太複雜了,道家,武術,醫學,解釋各不相同,紛繁蕪雜。”
“僅就中醫來說,氣就分內外,元宗營衛,這是腑絡之氣;起病六邪,中藥四性,自然六候,那都是對外氣的各種解釋。”
“再細分,比如宗氣,來源一是運化水谷而生的水谷之氣,一是肺部吸入的自然清氣。兩者聚於胸中,又下行於脾轉化而得。然後一上出於肺而行呼吸,一灌注心脈而推三焦,一下行丹田而資天元。要再細,三天三夜講不完。”
“你就按元素來理解吧,對道來說,氣是自然的基本元素;對武學來說,氣是力量的基本元素;對醫學來說,氣是人體的基本元素……”
一場地刨下來,李君閣對石鶴老頭的印象徹底扭轉過來,和果山師傅一樣,各成體系,都是博大精深自成其說,以前自己似懂非懂那個世界,一場交談下來,似乎掀開了那層面紗,一下子清晰明瞭了不少。
孫老給自己頭上來的那一下,捱得不冤啊!都怪小藥師,一開始就把自己帶溝裡邊去了!
立場一轉變,那小藥師就苦逼了,中午被李君閣抓着學做菜,魚湯,炒蔬菜,炒哨子,蒸蛋,蒸飯,這五樣先學會!
不過小藥師的報復也是來得快速而猛烈,一頓午飯吃得人人咧嘴皺眉,不是鹹了就是淡了。
李君閣閉着眼睛往下嚥,沒辦法,自己作孽,誰也怪不到。
邊吃邊罵結束了一頓午飯,各人收拾東西,李君閣用剩下的竹料編了一個粗糙的堆肥桶,裡外塗上泥,底下開個小門,再弄好蓋子,然後去來路的蕨林裡挑了一挑腐殖土回來,這就是最好的天然敷料。
敷料打底,結合廚餘,再蓋上一層,以後的生活垃圾就可以這樣處理,每次從底部取出來,這就是厲害的有機肥。
加上農家肥,四分地足夠用了,連釣魚用的蚯蚓都不缺。
石鶴老頭連聲叫妙,這就是自然之性啊。
和石鶴老頭約好果樹的事宜,又約好下次來看他的內家劍術和古劍,再託他給阿音弄一把好琴,大家這才挑着竹鼠下山。
在山上時不覺得,等到再次見到停在梯田山腳的猛禽,熱浪奔來,幾人都有了從青崖雲岫的仙居重回萬丈紅塵的感覺。到現在才體會到三臺觀的妙處。
苗娃就忍不住轉頭:“我都又想回去了。”
李君閣罵道:“敢在老闆面前說這個!每天工作八小時,每週休息兩天,休想躲懶,躲懶扣你工錢!”
阿代笑道:“沒事兒,苗娃哥你要是喜歡,我們週末有空就過來,我幫道長小藥師洗洗被子衣物做做飯什麼的,你就陪他們玩。”
李君閣又不樂意了:“阿代你這就是慣着他!他現在已經活得像一個老太爺了!”
說完與對苗娃橫眉毛:“趕緊回去給我收拾魚去!這事情還沒找你算賬呢!”
阿音笑道:“明明就是表哥的功勞好不好,能把魚養這麼好,提前大半年帶來產出。我們昨晚估算了一下,到年底就能出產十萬條,利潤破六千萬,實實在在的利潤增長點!”
李君閣又開始心痛:“要照這麼算,我這兩年,是往五溪河裡邊扔了多少錢啊……”
然後三人一起鄙視,苗娃說道:“你指望野生的能活這麼多長這麼快?野生白甲兩年能到小一斤都差不多了!再說魚苗什麼價成魚什麼價?要按你這種算法,三個字,不要臉!”
李君閣不以爲意,笑眯眯的揮手:“就憑最後這句話,突出貢獻獎就省了,真好!”
苗娃這才反應過來,這二皮自己也是水產專家,被套路得都結巴了,指着他的鼻子:“你……你這個昏君……用這種方式……陷害忠良……”
李君閣嘖嘖讚歎:“阿音,看看,這纔是伍子胥對楚平王的真實反應啊,該拍下來發給老王揣摩的。”
阿音笑得都不行了,揪了李君閣幾下:“就知道欺負表哥這樣的老實人!趕緊回去吧,烤箱和木薯粉該到了,答應了給美嫺她們做島上那些好吃的呢。”
回到村子,李君閣又順路去石頭叔家裡邊看看。
來到屋後壩子上,就見兩老兩小在對着兩方石料,一人動手,三人觀摩。
石頭叔對着石料一邊斫刻一邊講解,這段時間估計都在幹這個,兩個吞口菩薩的大模樣,已經在石頭叔手下成型。
陸清依看得歎爲觀止:“灑灑注意看,如果說我蘇派玉雕如花鳥工筆,王伯伯這手石刻那就是大寫意了,就同草書之於楷法,難度其實更上了一個層次。這沒有幾十年的功力積攢下不來啊。”
石頭叔做到一個段落,拿豬鬃刷刷去石屑,取下口罩,笑道:“灑灑設計這倆菩薩實在精巧,我的眼神是不行了,大致就是這樣,剩下的功夫就留給倆孩子練手吧,灑灑雕過皮娃要求的這一套東西后,手藝再大進一回,應該是沒啥問題的了。”
陸清依恭敬地對石頭叔鞠了一躬:“多謝師兄成全。”
石頭叔笑道:“清依妹子你不用客氣。”
說完撿起地上一塊飛濺的碎料:“這細微處的功夫,你蘇派天下獨步,這段時間裡你教了小石頭這麼多,我還沒感謝你呢。”
說完又顛了顛石頭:“都是錢啊,前兩年皮娃讓我碎料也要收集起來存放好,我都沒明白是啥意思,誰能想到一眨眼都二十一克了?!”
陸清依笑道:“那也是因爲夾川出了個王敏材!石以人貴!”
石頭叔笑道擺擺手:“你擡舉了!早兩年要是給我二十元一克的料子讓我雕,我也下不去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