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摸着阿里木的肩膀說道:“阿里木能夠經受住盤龍黃鱔的誘惑,好樣的,今晚放開吃吧。”
李家溝天氣熱了晚上這頓就是稀飯,一份薑汁豇豆,一份拌筍,一份牛肉牛雜滷水拼盤,一份夫妻肺片,一份泡椒鳳爪,剩下的就是荷葉粥加嫩玉米白水土豆隨意。
李君閣這段時間過的是集體生活,把娃子們帶回來安頓好,自己還得趕去久長居和龍舟隊一起吃飯。
等忙過一晚回來,阿音還在準備明天錄像用的設備。
李君閣問道:“娃子們都睡了?”
阿音說道:“嗯,洗過了藥水澡,奶奶給他們發了香囊和布猴子,現在都睡了。”
李君閣說道:“辛苦你了,聽說螢火蟲海那邊今年蟲子特別多,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
阿音微笑道:“今年不看,明年也在。二皮你不用顧慮我的想法,我也不會計較這些的。”
李君閣將阿音攬入懷裡:“知我懂我,再沒有別人了,你就是老天爺派來拯救我的。”
……
次日清晨,龍船隊所有人集合在祠堂前,請龍頭龍尾。
三聲炮響,祠堂中門大開,龍船隊魚貫而入,將龍頭龍尾請了出來。
吹打班子在前引導,之後是羅旗傘蓋,再往後是兩條龍的龍頭龍尾,舌頭龍珠龍鬚已經安放妥當,當真是金鱗璀璨美輪美奐。
剩下的隊伍走在後邊,兩側道路邊上和後邊都是遊客。
很快白米鄉和盤鰲鄉的龍頭龍尾也擡了過來,四條龍列成長長的隊伍,像躉船碼頭走去。
藥師叔在主持儀式,四條龍放到紅案上,擺上祭品祈禱一番後,煥邦叔在旁邊高喊一聲:“開龍棚——”
船篷也裝飾的喜慶非常,一條船一個棚。
兩側還都有對子,盤鰲鎮的是“此山鍾此水,斯國佑斯民”,白米鄉的是“家和追國泰,社睦祀郊圍”,李家溝的是“江山千古意,耕讀百年傳”,苗寨的是“世外清寧峒,天上水雲鄉”。
四條龍舟被推了出來,阿衝叔帶着阿銅上前,將龍頭和龍尾接在船頭和船尾。
接下來就是插香,瀝酒,殺大白公雞祭祀龍神,將雞血向龍舟拋灑。
到這裡苗漢兩家的習俗其實都差不多。
整齊的鼓點聲響起,匏瓜那邊划來了一艘造型奇特的苗家龍舟。
這龍舟和漢家的大相徑庭,是三根大陀杉樹幹挖成後,用竹篾並在一起的,中間長,兩邊短,大體是一個梭子型,前邊是龍頭,後邊卻是鳳尾。
龍頭的龍角形似水牛角,比龍頭本身還長大,粗獷威猛,牛角兩邊畫着圓點,象徵星辰,裡邊還寫着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頭尾船艙起頭的位置兩側,還各插着兩面小紅旗。
上邊兩邊兩頭是苗家穿着的漢子,身穿紫藍色的短打露臂服裝,頭上戴着飯甑子馬尾巴尾斗笠,斗笠上邊還彆着鳳尾銀牌裝飾。
一個嫋娜的苗家女子,身着長裙,頭戴銀角,手持銅鑼,站在船頭美目盼兮,一幫子年輕單身狗遊客看得口水嘩嘩的,風情萬種沒毛病,嗯,除了平胸。
那是司星準。
龍舟中間的母舟有六艙,其中中間四艙空着,等龍船劃到已經佈置成了花坊的躉船旁,閤鄉上下和白米鄉那邊個性活潑的姑娘們都在探出頭來,嘻嘻哈哈地開始往龍舟上扔各種禮品。
成筐的瓜果,成捆的雞鴨魚鵝,還有整扇的大肥豬,臘肉,香腸,亂七八糟裝了一船。
這些都是最後優勝者的獎品。
司星準除了吸引眼球,還有個任務是擔任鑼手,另外和漢家龍船不同的是除了船尾一個艄公,前方還多出一位撐篙。
將禮物收集齊全,鼓手開始敲起散亂的鼓點,艄公,撐篙將船體擺正,之後銃炮一響,司星準敲起銅鑼,鼓點整齊配合,漢子們齊聲吶喊,船速逐漸加快,向着盤鰲鄉駛去。
它們要下去終點的佈置青棚。
放下那邊不表,這頭四艘龍船開始點睛儀式。
都是盤鰲鎮,白米鄉,李家溝,苗寨德高望重的老人,用毛筆蘸上硃砂,給自家村寨的龍頭點睛。
鞭炮鑼鼓聲裡,四隊人齊聲發力,將龍舟推入水中,小夥子們下水上船。
四條龍舟整齊地排列在躉船前,接着一聲銃炮響起,水面上頓時鑼鼓齊鳴,喊聲震天,橈槳齊飛,白浪翻卷,四艘龍舟如箭般向河心射了出去。
小夥子們身上肌肉虯結,隨着鼓點響起,嘴裡喊着號子,一個“嘚嘿個咚”,劃完一槳。
岸上人聲雷動羣情鼎沸,鄉親們都被這熱烈的氣氛帶得狂呼吶喊,給自己鄉里的龍舟加油助威。
遊客們更是如癡如醉,跳着腳加入到加油的隊伍裡邊來,其實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給誰加油。
“嘚嘿個咚!”“嘚嘿個咚!”
四個龍頭向前上方伸展,奮力爭先。
“嘚嘿個咚!”“嘚嘿個咚!”
水邊的石頭上和樹上的棲鳥,被這狂熱的氣氛驚起,在五溪河上盤旋飛舞。
躉船後邊突然轉出來一條小龍舟,上邊十個娃子也在奮力地划着自己手裡邊的竹橈。
王曉柏一看到電射而出的龍船,不由得瞠目結舌:“美嫺,這怎麼追得上?”
王美嫺拿着一根長竹竿站在船頭,一根長繩,綁住了竹竿兩頭,長繩中間有一個繩結。
王美嫺將中間的繩結掛在船底吃水線下方一個大抓釘上,晃了晃手裡邊偷來的李君閣的鷹哨,說道:“我們有救兵,哎呀二皮叔混淆視聽,到底該是哪個哨子來着?”
阿里木看了一眼說道:“黑屬水,應該是黑色的那個。”
王美嫺說道:“先試一試。”
吹響鷹哨,水面上很快游來一羣江豚。
王美嫺將竹竿子丟到水裡:“大灰小灰,銜着竹竿往前遊!”
小灰最聰明,首先明白王美嫺的意思,銜着竹竿朝前游去。
接下來,二灰加入,大灰加入,其餘江豚也跟着加入進來。
十頭江豚排成一排朝前遊,那力道大的不得了,小龍舟在水面上被拖得像飛一般衝了出去,速度比四條龍舟起步還快。
王美嫺哈哈大笑:“真是黑哨!阿里木你得了首功!”
亞瑟發現了一個問題,大聲喊道:“不行不行,這樣船頭會被江豚拉進水裡!”
李雨鬆的物理天賦發揮了作用:“往後坐我們全都往後擠擠,把船頭翹起來!”
這下子威猛了,船頭隨着江豚們的發力向下斜切,在進水之前又被浮力翹起來,驚得王美嫺一羣娃子們尖聲驚叫,不過速度比剛纔更快。
這幕西洋景別說遊客們,四里八鄉的鄉親們都從沒見過,岸上歡叫聲和驚呼聲頓時雷動,一多半都是給孩子們加油助威的,一小半是擔心孩子們掉水裡的。
……
忘年號停在覈心下錨,一羣懶人正在二層船樓上喝着冰鎮飲料看得開心。
朱朝安還拿着一個望遠鏡在鏡頭裡找李君閣:“媽蛋看着都差不多啊……腦袋又都埋着,到底誰纔是二皮?”
然後就見一個跳着往前跑的小龍舟掠過視線,嚇得望遠鏡都差點掉河裡:“我靠!見鬼了!”
於曉蓉卻首先跳了起來:“美嫺加油!超過你二皮叔!幫我氣死他!”
“啊?”“啊!”“啊——”
忘年號上的人也沸騰了,正在吧檯拿小吃的唐建凱被嚇到了,轉過身來:“啥情況?!”
朱朝安都懶得轉頭,向後揮着手:“凱子哥你快過來!這西洋景!哈哈哈江豚牌汽艇!”
蘇冠海操控着無人機,一直在四條龍舟上方跟隨拍攝,眼睛看着屏幕:“要超過了,真要超過了,哈哈哈小朋友們可以的,超了超了超了……”
……
李君閣精赤着上身,正低頭猛劃,嘴裡隨鼓點喊着“嘚嘿個咚”,手裡邊儘量和苗娃保持力道一致。
自己也能感覺到,龍船隨着自己的節奏,正一下一下的往前竄,速度飛快。
就聽得鼓點一亂,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那難受勁就別提了。
正道要糟糕,就聽得旁邊幾艘龍船鼓點也一併亂了,哈,大家馬兒大家騎,這就又回到同一起跑線上。
龍船速度頓時慢了下來,又聽得煥邦叔趕緊重整鼓聲,將大家調整到位,一齊整齊發力。
然後李君閣眼角就瞥見一羣什麼東西在水面上起伏,很快衝到了自己前面,
接着一艘小龍船,以飛快的速度跳着跳着超過自己,船上一幫小孩子大呼小叫着越過自己衝向了前方。
我靠!攪局的!
光心裡急屁用都沒有,龍舟是一個集體項目,不是說你想飛就能飛的。
一路你追我趕,各船的速度明顯快了不少,可是要趕上小龍舟那是想都別想。
盤鰲鄉前方有兩個浮臺,浮臺上面架着一根橫竿,橫竿上面掛着四捆青草,分出了大小。
這個叫“奪青”,青草的大小決定了接下來各村的豐收程度。
王美嫺哪裡知道這個,只以爲穿過橫竿大門就是第一,一過拱門就大聲歡呼:“也!我們贏了!”
樑慧麗和李思雨在浮臺上都看傻了,怎……怎麼回事兒?
王曉柏拿這長橈當舵讓小龍舟轉向,同時叫美嫺趕緊吹哨子,讓江豚們停下來。
王曉鬆拎過來兩桶魚苗:“嘿嘿嘿,早有準備,拜風豬兒們好威風,二皮叔他們都比不過我們!”
這時候四艘龍船也殺向了青棚,煥邦叔一看青棚居然完好無缺,不由得哈哈大笑:“這幫傻小子!皮娃,上!”
李家溝的龍舟率先衝過終點,東方叔舵手手藝高明,龍頭直接從最大一捆青草下方切過。
李君閣站起身來,展臂伸手,輕輕便將最大的一羣青草摘了下來。
煥邦叔擂起得勝鼓,所有橈手將槳立了起來:“李家溝!李家溝!李家溝!”